我强撑着说了句“好吧”,然后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在我穿过隧道往地面上去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身体全好了。真够神秘的,这个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觉得这跟我期待斯内尔兹能赢大钱有关系。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赫勒刚唱完一个歌,骰子也抛了出来。“65点!”赌注又被他卷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我才看清楚赌桌上的情形。斯内尔兹很紧张地坐在桌子的一头,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而赫勒的面前则放了高高的一堆钱!
我恼怒地瞪着斯内尔兹。他把这个先输后赢的战略做得也太过了!他现在就必须扭转局势,而且要快!
斯内尔兹说:“我赌1000克莱第!”
赫勒把骰子放在手心,用手捂住,使劲往骰子上吹了好长时间的气,一边唱一边可着劲地摇骰子,指关节在桌上一磕。“70点!”
斯内尔兹惊呆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跟。”
“聪明之举。”赫勒说。
斯内尔兹捡起骰子准备掷了。谁能大过70点?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每一个骰子,找上面的墨点记号。
“你不会认为我偷换了骰子吧?”赫勒说。
“不,”斯内尔兹低声说,“这还是同一副骰子。”
赫勒笑了,说:“我很高兴。只有决斗才能最后定胜负,你这个前陆战队军官大概还是个不错的射手。”
斯内尔兹看起来就像经受着痛苦的折磨。赫勒的话虽然只是个玩笑,但即使是真正决斗起来斯内尔兹也不是赫勒的对手。斯内尔兹把骰子小心地放在手掌上。我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在碰运气。而他居然想掷出72点,也就是6个12点!看到他的钱已经很少了,我也是心惊肉跳的。他的钱?是我的钱!
骰子掷出来了。他看着骰子就像看着一条毒蛇。“16点。”他耳语般地说。
钱又被赫勒收走了。“我是赢家,不应该让你停手。但你确实要好好想一想,我无意把你的钱赢光。”
斯内尔兹已经完全糊涂了。他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故障。现在他已经绝望了。“我还剩下1200克莱第,”他说,“我把这些全押上。”
“哦,不行。”赫勒呻吟着说。
“行!”斯内尔兹叫了起来。他把我5000克莱第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钱推了出来!
他极其小心地把骰子放到手上,祈祷似地吹口气,开始轻轻地摇了起来。
他把骰子轻轻地掷了出来,以免骰子里的铅丸出什么毛病。骰子停止了滚动。他连点数都没喊。是个8点!差不多任何点数都能大过它。
赫勒说:“你没钱了,我也没必要跟了。我掷一下就完了。”
他几乎摇也没摇,甚至连唱也没唱,只是把骰子随手一抛。“真对不起,”他说,“49点。”他把桌上的钱统统扫到自己面前。“我真不该拿你的钱。有人会说我抢劫新手。”
我焦急地希望斯内尔兹说一句“我把钱拿回来”,但他没说。实际上按照规矩他也不能拿回来,赫勒只是表现得非常礼貌而已。“是我要赌的。”斯内尔兹说。力图避开我的眼睛。
“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赫勒一边说一边把钱摞起来。确实不错,有这么一笔钱你可以买通斯皮提欧斯的每一名军官,甚至买下一片猎场!他数都没数,把所有5000克莱第递到斯内尔兹面前。“你最好把钱拿回去。”
我心里大叫,把钱收下,收下,你这傻瓜!
斯内尔兹完全崩溃了,然后他脸上又换上了轻松的神色。“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说。他收拾起骰子,拿起帽子,说了一句很得体的话:“谢谢你的有趣的游戏,赫勒长官。”说完这话他就走了。
赫勒耸耸肩,把钱丢到他的工具包里。钱太多,他只好硬塞了进去。他打了个哈欠,拿起几份我从主控制台搞来的文件,轻松地坐下看了起来。
也许这哈欠对他算不了什么,但却勾起了我对今天晚上的冒险经历的恐惧。
我现在欠了一年薪水的债。不!加上欠克罗伯的165克莱第比一年的薪水还多。谁也不能预支一年的薪水。我不仅破了产,而且还欠了债!我现在连个嵌泡球都买不起!
然后我的心头又被新的恐惧所困扰。 我这一年的薪水是4份工资的总和,如果我丢掉额外的3份收入,我就得不拿薪水白干5年才能扯平。而我要是被取消参与地球使命,失去额外收入,我就会因为欠债而被开除!我感到全身都瘫痪了,动也动不了。
半小时以后,克拉克女伯爵被偷运进来,她和赫勒无耻地拥抱起来。她身上穿着银色的衣服,看上去容光焕发,所到之处都充满了光彩。她太美了。我恨她!现在赫勒可以而且也会永远留在这儿了!我的情绪低沉到了极点。
第九章
第二天下午,我站在斯皮提欧斯高高的壁垒上。大沙漠展现在我眼前,呈现出惊人的但略显低沉的美丽。这儿曾经一度是一片乐土,古人们肥沃葱绿的良田。这儿曾经生长着茂盛的树木和鲜花,充满着勃勃生机。现在没有了肥沃的土壤,没有了生命,甚至没有了希望,这块地方成了大片裸露的黄沙、矿物质和白色的盐末。它不再是充满生机的土地,而是一片坟场。
虽然如此, 它仍具有一种高贵的尊严。它绵延200英里,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山脚下。
克罗伯说过要告发我。我在想着自己从高高的塔顶跳下几千英尺的陷窟,与古人的遗骨汇合,与新近被折磨致死的“机构”冤鬼的残骸汇合。
当一个人自怨自艾,甚至考虑自杀的时候,是不愿意被人打扰的。
“哦,你在这儿,”斯内尔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在到处找你。”他这愉快的声音与我目前的沉重心情极不协调,与这笼罩死气的沙漠景象也极不协调。
他走进了我眼角的余光里。他手上戴着崭新的黑手套,身上穿着崭新的黑制服,一只手拿着几个小盒子,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破烂的旧书。
“你在往下面看,”他说,“可不能干这个。”他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嵌泡球。我留意到盒子上的标签:这是从商业城一家昂贵的商店里买来的。在风里用这玩意简直是犯傻。“不要?”他说,“那么来根烟卷。”他又打开另一个盒盖:里边装的是14英寸长的烟卷。这种烟卷只有有钱人才能享用得起。在这灼人的热风里抽这个也是犯傻。
我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他从这上面给扔下去。即便这样也没使我的心情好多少。我心里说,难道你就不能走远点,让人安安静静地受苦吗?
他把盒子塞到军服宽大的口袋里,把那本破书拿在手里。“我知道,”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书,“你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觉都睡不好,但我就是不让他称心如意。只要我在他脖后一切,再一伸脚,他就会从这上面栽下深渊。
“昨天晚上离开以后,”斯内尔兹兴高采烈地说,“我访遍了杀戮营,想找个研究在骰子上捣鬼的专家,最后终于找到了。不幸的是我得付给他一笔钱。这笔钱是从赫勒今天买东西的钱里扣下来的,本来是准备给你的。我明白你非常想知道。他给了我这本书。”
“我想知道你就死了。”我心里暗暗说。只等我聚足精力,从后面一切,再一伸脚。
“这书上说,”斯内尔兹说,“这种骰子叫‘砰子’。如果你使劲摇,再放到耳朵上听,你就能听见里边铅丸发出的砰砰声。”他把那些骰子从兜里掏出来在我耳边摇。“听见砰砰声了?”
我心里想:等你摔到谷底的时候也是“砰”的一声。
“我的朋友告诉我说,好多人都因为用这种‘砰子’而被杀掉。所以我们还是幸运的!”
什么幸运,欠5000克莱第的幸运?我心里暗暗骂他。我索性等他说完再杀他不迟。
“好像这些骰子里边有一种胶能短时间把铅丸固定住。可是这儿有一段警告:不要连续多次使用这种骰子。如果你往骰子上吹气时间太长,里边的胶就被加热熔化。当你长时间地使劲摇这些骰子时,里面的铅丸也快速旋转,并产生摩擦热。骰子的内壁一旦变得很热,铅丸就不会粘在某个地方。这时候这些骰子就跟普通骰子没有什么两样。”
他把书举起来让我看得更清楚些。我根本不愿意看。斯内尔兹接着又说:“所以赫勒觉得这只是一般的骰子游戏,没有产生任何怀疑。他也不会追查这事。这不是很好吗?他也只是个掷骰子高手,碰巧手气也好。所以他不会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告诉他这是谁的骰子和你怎么想欺骗他。”
“到你摔下去的时候你就什么话也不会说了。”我想。我作势准备行动了。
这时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晃动。斯内尔兹正在我眼前挥动着几张金色的钞票,我把住他的手。
那天早晨, 我从我预支一年的薪水里取出了仅有的155克莱第给了克罗伯。他对我嗥叫起来,因为我还短他10克莱第,并说如果我到天黑还不还清,他就去找隆巴。
居然这儿还有10克莱第!
“赫勒早晨派了个人去买了好多东西,”斯内尔兹说,“这人叫迪米,是个高明的窃贼,他把大部分钱都给偷了回来。所以你的这一份也大一些,有11克莱第,但这本书花了1克莱第。嘿,你怎么了?”
我虚弱地坐到一块石头上,过了一会儿,我说:“斯内尔兹,我刚好欠了克罗伯10克莱第。你把这钱替我给他。”
“哦?好吧!”
“等等。”我又说,同时也感到有了点活力,“把那些骰子给我。”
“哦,当然了!我再也不会用这些骰子了!”
我接过骰子,对它们做了葬礼似的恶毒祈祷,把骰子扔下了深渊。让那些古人的鬼魂和被处死的“机构”罪犯去找这个麻烦吧。让活着的人活下去。
第五部 第一章
半个小时以后,我来到训练厅,在桌旁坐下。我将要经历一生中差不多最令我震惊的事件,但现在我担心的是我隐隐作痛的胃部,并且还担心一旦我被从使命中撤出来,我就会被认为是巨额超支,破产,最后被开除。我观察着大厅里的活动,企图从中得到一点启发,再想办法把赫勒从斯皮提欧斯搬开。
大厅里有好几个互不相干的活动在同时进行。4个助理教练呆在4个不同的地方指导训练4个不同的表演, 其中一个是摔跤,一个是杂耍,其他两个还没练成形,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表演。
克拉克女伯爵正呆在远远的大厅右首,指示她手下的一名教练训练一个玩杂耍的人, 训练的对象是6只蜥蜴。这些蜥蜴个头中等,身上长着像刀片一样锋利的鳞片。这种表演要是训练好了会很有观赏性。但那个玩杂耍的怕他的手被割了,而那个助理教练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他的学生克服恐惧。我听不见女伯爵对他说些什么,但见她不时把两、三只蜥蜴抛到空中,准确地接住,再把它们传给她的助手,让他再表演给玩杂耍的看。我并不妒忌那个助手:他可能会因为这种浑身是鳞片的蜥蜴掉手指头。但她简直是太有耐心了,而且还百般启发。她身上好像穿着新衣服,而我则希望她不会傻到在训练节目演出的时候,也穿这种衣服。隆巴要是看到了就会发疯地大肆搜寻一番。
我一开始没有怎么注意赫勒,现在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赫勒一天的训练内容已经结束了,正在远离克拉克的大厅另一头的吊环上锻炼身体。
他正在做一个“惊险动作”。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到这时候观众往往以为运动员会突然脱手掉下来,并因此而大吃一惊。
吊环只有一根,挂得离地面有10英尺高。那个体操运动员正在做一个单手倒立,身体向上挺,与拴吊环的绳索平行。在吊环上做这种单手倒立很困难——我就做不了。但下面的表演才是真正的惊险动作。
赫勒的手突然从环上松开,他的身体垂直下落。这时,只见他双足紧夹,向前一弹,一左一右,勾住环的上部,突然止住了下落之势。用双足勾住铁环的上部本身就很难,而赫勒居然在下落时也能从容地勾住!然后他又用另一只手抓环,把这套动作再重新做一次。
他在吊环上显得很轻松,姿势也优美之极。对他来说,这只是很平常的练习。他把这套动作做了一遍又一遍,左手完了又是右手。而实际上看起来他好像想着别的事——与克拉克女伯爵共度良宵。
我又把注意力转到摔跤上。摔跤的地方离赫勒的吊环不太远,那个助理教练显然遇到了大麻烦。他是个强健有力的高个子,身上只围着一块缠腰布。他正在训练着的那两个家伙互相不合作:一个是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