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冰故意问:“那位先生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小孩奶声奶气地说:“不,没有。”
“那我不能收,我不收陌生人送的东西。”
小孩央求道:“小姐,请你一定收下吧,我答应过那位先生的。”
“那人是不是高个子,肩膀很宽,长得很漂亮?”
小孩不一定意识到那人是否漂亮,但他机灵地说:“对,小姐。”
鲁冰瞄瞄暗自生气的姚云其,笑得更甜蜜了:“小鬼头,他给你多少钱?”
“十元,是世界共同货币。”
鲁冰啧啧有声:“呀,他怎么能给你这种货币呢?早成废纸一张了!啧啧,
他不该欺骗小孩子的。”
小孩很惶惑,掏出纸币反复打量着,鲁冰说:“别担心,我给你二十元,是
最好用的人民币,你要美元也行。小东西,你的记性好不好?能不能记住我的话?”
“放心吧,小姐,我的记性棒极了!”
“好,那你就告诉他,不要以为他的小白脸能迷住鲁小姐。再告诉他,鲁小
姐不爱花,爱钱,很多很多的钱,把他的臭钱尽管往这儿送吧。然后你把十元假
钞扔到他脸上就跑,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复述一遍!”
小孩口齿伶俐地复述一遍,小心地揣好“真钞”一溜烟跑了。鲁冰咯咯大笑
着,扔掉花束,挽着姚云其,坐上那辆紫罗兰色的雪佛莱。
那辆雪鸥车上,唐世龙一直用袖珍望远镜观察着她的动静,就象一只耐心的
眼镜王蛇。他已经不是在戏花弄蝶,是在执行教父亲自下的命令,他当然知道组
织内“三不”戒律的严酷性。
但他的嘴角仍不时绽出一丝微笑。毕竟这与往常的任务不同,因为他是在鲁
冰成为计划目标之前就结识她的,这个古怪的女子身体内有一团火,随时会爆炸,
炸毁她周围的世界。这一点格外使他感兴趣。而且——想想几天前那场喜剧吧!
他原以为自己导演的戏会轻易降伏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谁想到是那样的惨败—
—不过即使是惨败也很值得回味。
他看见送花的小鬼头一溜烟跑回来,就早早降下车窗,伸出手去:“喂,小
家伙,那位小姐托你捎信了吗?”
小家伙怒目圆睁,节奏很快地嚷道:“小姐说她不爱花,爱钱,叫你把臭钱
尽管往那儿送。说你的小白脸迷不住她。还给了我二十元钱,叫我把你的假钱扔
到你脸上!”他把十元“假钞”扔过来:“你是个骗子!”
他说完转身就跑。唐世龙合上车门,踩下油门,缓缓地追上他,嘴角上有抑
止不住的笑意。小孩惊慌地靠在路旁,不知道这个“骗子”要怎么对付他。唐世
龙笑嘻嘻地说:“真对不起,我刚才给成了假币。这枚金币是真的,送给你吧。”
他扔出一枚金路易,那是教父的女儿送给他的,是他经常带在身边的吉祥物,
然后哈哈笑着开车走了。小孩拾起金币,擦擦灰尘,它沉甸甸的,金光闪烁,正
面是一个男人头象,有不认得的文字。看来这不象是假的。尽管他对那个“骗子”
全无好感,他还是把这枚金币装进口袋。
唐世龙立即驱车回到寓所,登上楼顶的直升机,向香港飞去。他知道那个漂
亮妞儿快屈服了,她让小孩捎来的咒骂实际上是一封邀请信。
训练有素的驾驶员默然驾驶着飞机,擦着海岸线向西南飞。左边的舷窗里可
以隐约看到台湾岛巨大的轮廓。25年前,他父亲唐天极是台湾三合会的头目。台
湾和大陆统一后,父亲举家迁到旧金山,不久就成为华人社团中的黑道枭雄,在
毒品生意中独执牛耳。
那时父亲不一定想让儿子继承衣钵。虽然身在黑道,但他深谙“邪不压正”
的古训,知道“可从黑道得天下,不能以黑道保天下”,在根基打牢后,他准备
让下一代改弦易辙做正经生意。所以他送儿子去麻省理工学院读书,工学博士唐
世龙也准备沿着正路走下去。但10年前,就是他戴上博士方帽不久,那天是美国
独立纪念日,父亲和母亲一块儿出去游玩了,他和碧眼金发的恋人林吉特准备参
加一次舞会。他挽着林吉特从公寓出来,已经坐进自己的黑色林肯车,忽然仆人
喊他接电话。是家里的那部保密电话,按规矩仆人是不能去接的。在电话中,一
个人气喘吁吁地告诉他,有人要在今天暗杀他的父亲,要他务必快点通知。就在
放下电话的瞬间,他听到一声巨响,门口那辆林肯牌轿车和他的恋人变成一团大
火。火势十分凶猛,甚至没有必要再去抢救林吉特了。他发疯般返回公寓,发疯
般到处打电话寻找父亲。父亲汽车里的移动电话打不通;向父亲可能去的地方逐
个问询,到处是忙音,到处是“你父亲不在这里”的回答。在那10分钟里,他才
真正知晓什么是焦灼和无能为力。这种折磨在此后多少年内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
中,没有褪色。
父亲一直没能联系上,也不用再联系了,电视已经播放了现场报道:旧金山
华人黑势力大火并,唐氏家族全军覆没,唐天极被枪杀,儿子唐世龙死于汽车炸
弹。画面中有他父母满是鲜血的尸体,也有林肯车着火的场面。
几乎在一刹那间,他身上潜伏的兽性基因复活了。他立即从美国消失,几天
后,他潜逃至哥伦比亚的卡利市。父亲生前一直和卡利卡特尔作生意,在15年前
的一次会面中,卡特尔首领卡拜勒鲁喜欢上了机灵的小世龙,为他施了洗礼,认
他作教子。唐世龙相信教父会为他报仇。
卡拜勒鲁立即用行动证实了他的友情和权力。三年之内,在他的全力支持下,
唐世龙手刃了旧金山的所有仇人,从此死心塌地投在教父麾下,成了一名地位特
殊的干将。
这次他的任务是通过鲁冰接近鲁刚,并相机控制事情的发展,他的第一步已
快要成功了。
早上7 点30分,瑞士联合银行的铁门打开了。英籍雇员罗伯特站在出纳柜台
后,看见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位高个青年,黄种人,穿银灰色毛衣,牛仔裤,相貌
英俊,有一种天然的贵胄之气。在银行工作了十几年,罗伯特练就了一双敏锐的
眼睛。如果说那个青年本身的风度还说明不了他的身份,身后的保镖就足以说明
了。这位保镖显然训练有素,他沉默寡言,走路象猫一样轻悄,与主人时刻保持
着适当的距离,锐利的眼睛似不经意地把整个大厅都收在视野中。
罗伯特在脸上堆出最诚挚的微笑,对走近的青年说:“早上好,先生,我能
为你做什么?”
唐世龙微笑着说:“我想取一笔现金,不过我有一些很特殊的要求,如果你
能原谅我的冒昧,我想见见你的上司。”
罗伯特小心地问:“那么,你想见……”
“比如你们的信贷部经理,他是叫普罗弗勒吧。”
在年青人从容的目光下,罗伯特没有办法拒绝,他挂通了内部电话,小声说
了几句,然后殷勤地说:“先生,普罗弗勒先生在12楼等你,1202房间,电梯口
在那边,请。”
“谢谢。”
普罗弗勒已经在门口迎侯,彬彬有礼地说:“请座,先生,你要喝点什么?”
来人平淡地说:“要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威士忌是比较昂贵的,普罗弗勒看看他,在通话器中对外间的秘书说
:“请送来两杯苏格兰威士忌,我知道这儿没有,你到我的私人酒库中去拿。”
他回过头说:“马上就会送来,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来人笑着重复了他的要求:“我想提取一些现金。本来我应在楼下职员那里
办理,但我有一些特殊要求,他们肯定要来请示你,所以我就直接找你来了。请
原谅我的冒昧。”
“没关系。你有什么要求?你的支票?”
来人摊开双手:“走的太匆忙,我没带支票薄,你可以给我一张当柜提取支
票吗?”
“当然。”普罗弗勒摁下通话器,吩咐一声。一分钟后,秘书小姐托着两杯
金黄色的威士忌进来,托盘中放着当柜提取支票。那人接过支票,龙飞凤舞地签
上名字,推给普罗弗勒,后者微笑着说:“你还没填金额呢。”
来人笑了:“正是这一点让我为难。我要提取……请你听好,能装25只花篮
的花束,用纸币叠成。票种不得少于25种,全部用该票种的最大面额钞票。呶,
就是这样大小的花蓝。”他从茶几上取下一支藤编的花篮,随手倒掉篮内的鲜花,
把藤篮放到办公桌上。
尽管普罗弗勒已是银行界的老树精了,这次他仍然相当震惊。他估量着藤篮
的大小,迟疑地说:“也许需要200 万?我是说折合成美元。”
“那就200 万。”
“也许得300 万,我实在估计不出来。”
“那你就在支票上替我填上300 万。但我要求明早3 点钟前把25只花篮装上
我的飞机,我要赶回去向一位25岁的小姐送上生日礼物,你能办到吗?”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透出一种极大的威势。普罗弗勒小心地说:“我还要和
上层通报一声。但我们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好。非常感谢。这是我的户头和提款密码,请核对。”
普罗弗勒请客人稍等,拿上密码走进一个密室,打开保险柜,取出一本黑封
面的记事本。其实,即使不核对,他也能断定这个男人并不是来胡闹。和罗伯特
一样,他也是一眼就看到了笼罩在这人头顶上的、普通人看不到的辉光,那是金
钱的辉光,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东西。他很快查到这个密码,它属于一个势力很
大的隐蔽的集团(银行的上层人士都知道这个集团的真实名称,但没有一个人会
说出来,即使在耳语中),他们的存款肯定有可卡因的残粒。但是,只要在存入
联合银行前,这些毒品美元已经过洗钱手续,联合银行才不会费心去查它的来历
呢。普罗弗勒已经为联合银行工作25年了,他早已成了抛却七情六欲的冷静的机
器人。只要金钱的来往符合银行的规则,或者不如说符合银行的利益,他绝对不
会费心去问:这些钱是来自犹太人嘴中拔下来的金牙,还是哥伦比亚的可卡因工
厂。想想上个世纪90年代那个愚蠢的银行看门人吧,他向新闻界泄露了瑞士银行
50年前与纳粹德国的合作,结果在瑞士成了公敌,不仅失去了工作,还差点失去
了生命,不得不逃到美国避难。普罗弗勒一点也不同情他,谁让他违反了瑞士国
民的道德准则?他完全是罪有应得。
他用密室的电话向银行上层通报过,很快就笑容满面地回到唐世龙面前:
“请放心,我们将动员一切人力,一定在3 点前完成。”
“谢谢。”
“冒昧问一声,你对现金的票种有没有什么限制?如果限定票种,难度就太
大了,当然,如果你坚持,我们仍将用一切办法满足你的要求。”
客人笑道:“我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让你们为难的。这样吧,除了必
须有美元、欧元、瑞士法郎、日元、人民币、港元、德国马克、卢布之外,其余
的听便,泰铢、印尼盾、印度卢比,都可以。明早5 点,我的直升机将到楼顶的
停机坪来取货。”
“谢谢,我们一定不让你失望。”
普罗弗勒把客人一直送到大门,他发现在楼梯口和大门口各有一个训练有素
的保镖,他们不动声色地尾随着唐世龙,钻进一架云雀直升机。等直升机消失在
天际,普罗弗勒返回银行,唤罗伯特迅速上来见他。
刚才,罗伯特已经看到自己的上司亲自为那位客人送行,知道自己的眼光没
有错,上司一定会更赏识他。他按捺住心里的欣喜,站在普罗弗勒的对面,等着
他的命令。他想,他将要面临的任务一定与那个神秘的客人有关。普罗弗勒首先
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罗伯特,你知道能在哪儿找到25个折纸女工吗?会折纸
花的女工。”
罗伯特的反应非常敏锐:“用钞票折?”
“对,”上司赞许地说,“用钞票。因此,这不象平常的纸花,它们只能折,
不能动剪刀。”
罗伯特立即说:“我知道,我在广州大街上见过全部用纸币折成的工艺品,
有帆船,也有花篮和纸花,非常精致,我还买了一艘帆船呢。”
普罗弗勒十分高兴,他没有想到最困难的一个环节竟然在一分钟内就解决了。
他绕过办公桌,难得地拍拍下属的肩膀,夸奖道:“好样的,你为公司解决了一
个大问题。现在你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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