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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过来。”江扬在他抬头之前收回自己关切的目光,仍然是冷淡的命令。
苏朝宇这一次是真的撑不起来了,滚下来跪爬在凳前,他努力想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江扬看着他,忍不住快步到他的身边,苏朝宇却身子明显一缩,带着恐惧,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把本子双手递给江扬:“请您检查,长官。”
江扬拿过一看,仍然是干净整齐的卷面,漂亮的花体字,得体的英文,足足写满了四页纸,至少有一千字的样子。只是字迹都力透纸背,有些笔划甚至划破了质量良好的木浆纸,可见苏朝宇写的时候有多么痛苦。
“很好。现在把你欠的账一一记录下来,告诉我总数。”江扬把本子还给他,“这个本子和那根藤杖以后就是你专属的了,但我并不希望它们被频繁使用。嗯,你就这样趴着写就可以了。”
“谢谢长官。”苏朝宇伏在地上,他心算了一下,端端正正地写下年月日,然后写上他欠的数目——二百六十下藤杖,然后恭恭敬敬地捧给江扬。
江扬看了看,他今天打了苏朝宇差不多五十下,又让他欠了近三百下,基本上他从未这样严厉地对待过其他任何一位军官,这个认知让他觉得自己有些残忍,然后他俯下身子,摸摸苏朝宇被冷汗浸透了的蓝色短发,放缓了语气说:“好了,我现在送你回去,记着你今天学到的事情!”苏朝宇使劲点头,带着哭腔说:“是,长官。”
江扬把苏朝宇的裤子提好,皮带系好,然后抱着他下楼。天已经全黑了,指挥大楼里一个人都没有,苏朝宇死死勾着江扬的脖子,偶尔碰了伤处,都痛得狠狠一哆嗦,然后条件反射般求饶道:“对不起,长官。”江扬觉得十分无可奈何,把他一直抱到底层自己的车旁边,他这种私人加班都会放司机回去,把苏朝宇小心翼翼地放在副座上,却还痛得他身子抽动几下,眼睛里都是求饶的光,却自觉坐正了身子,系上安全带,垂着眼睛,忍着疼说:“报告长官,我住在A8区4号单身宿舍,从这里沿着大路走两个路口右转就是。”
江扬笑起来,放下副座:“侧躺或者趴下都会比较舒服,我已经罚过你了,现在不希望你受到额外的痛楚,嗯?我记得A8区的单身宿舍都是两人间,你这个性子,估计要羞死了,一定要遮遮掩掩,疼死也不肯让人来照顾的,是不是?”
苏朝宇看了江扬半晌,终于确认对方不是让自己坐在这里继续受罚,才小心翼翼地侧躺下去,任何动作都能燃起后面连片的痛楚来,他皱着眉:“报告长官,苏朝宇自己能照顾自己。”又赌气般小声咕哝:“反正死不了,明天还能去接着挨打。”
江扬自然听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苏朝宇身子一缩,眼神躲闪着,手不自觉地护住了屁股。
江扬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他发动车子:“到我那里吧。”他轻轻一笑:“你以为我是暴君么?慢慢你就会明白了……”苏朝宇却没听见后面那句话,也没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的怜惜和欣赏的光。
江扬一面开车一面拨了个电话,苏朝宇疼得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间被江扬抱起来带进去。司令官官舍是一座独立的小别墅,有警卫室勤务兵室和副官官舍,不过一般而言,江扬喜欢安静,所以除非他按铃,不然警卫们都会知趣的不出现。
苏朝宇被直接带进了客房浴室,江扬给他放好热水,语气虽然不温柔但十分柔和,说:“洗个澡,然后就去休息,我会叫人送吃的和药上来,若是实在难受,按你床头的召唤铃,勤务兵立刻就到。”
苏朝宇洗了很久,用热水敷那些疼痛难忍的伤痕,等洗好了出来才发现浴室的外间已经放好了全新的浴巾和睡衣。他刚换好睡衣出来,就听见敲门声,进来的是一个笔挺的男人,苏朝宇认出对方是司令官的第一副官程亦涵中校。
他和他一样没有穿军服,一身家居服站在门口。苏朝宇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尴尬地立正敬礼:“长官好。”绷紧双腿的动作让伤痕累累的臀部痛得他几乎流下眼泪来。
程亦涵一向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虽然年纪比苏朝宇还要小三岁,却已经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在外人眼里,是利朗果决的活标本,此刻却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个善意的弧度,表面上却仍然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是挨了大少爷的藤条么?”苏朝宇的脸刷地红了,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醒悟了似地赶快补充:“是,长官。”
程亦涵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两瓶药:“怪不得他叫我拿这个给你。红瓶是止疼化淤的乳液,外敷;白瓶是清热解毒的药丸,内服,每日三次每次两颗。饮水机里有热水,你记着吃药敷药。别怪我没提醒你,千万别偷懒赌气,不然明天大少爷抓了现行,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苏朝宇脸红过耳,低声说:“是,长官。”
程亦涵放下药就摆手离开了。
他家的夜生活
苏朝宇红著脸小心翼翼地挪到沙发旁边,试了试还算柔软,才缓缓坐下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灌下去服了两颗药。折腾了一晚上,消耗又大,他自然觉得饿得要命,肚子咕咕乱叫,正烦恼的时候,又听见敲门。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岁,他托著一个比自己胳膊还长的大托盘站在门口,清脆地问:“您是苏朝宇中尉麽?我叫安敏,是司令官的小勤务兵,司令官叫我送些东西给您吃。”说著放下托盘,盘里是用厚厚的瓷盖锅保温的一小锅鸡粥,一碟清脆爽口的拌菜心,一碟糖拌西红柿和一份水果沙拉,香气扑鼻。
“是司令官特意打电话去周师傅食堂叫的外卖呢!您赶快趁热吃了吧,夥计还在门房等著收锅呢。”安敏到底是小孩子,笑容可掬,自顾坐在苏朝宇身边说个不停。苏朝宇却是一惊,周师傅食堂是基地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小餐馆,他的确是爱吃那里的招牌鸡粥,这些小菜也是他爱吃的,不过他来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又都耗在了训练处,只有一两次有空光顾那家店面,江扬怎麽竟然知道,他的心底油然升出一股敬畏来。
“咦~”安敏忽然凑过来,兴致勃勃地盯著苏朝宇问,“司令官是不是用藤条打了您?”
苏朝宇一口粥险些喷出来,这种问题从一个小孩子的嘴里问出来真是让他不知道脸往哪里搁了,却又更不好意思否认,只好含含糊糊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太好了,我真羡慕您。”安敏兴奋地叫起来。
苏朝宇觉得头痛,他疑惑地望向安敏,对方的眼睛亮晶晶地,神神秘秘地说:“我有一次偷听到司令官跟小少爷谈到选材,才知道原来司令官肯动藤条教训的,一定是最优秀最好的。飞豹队的历任队长,没一个没挨过司令的藤条的。”他满脸希冀,“真希望到十六岁的时候,司令也愿意这麽花心思来教导我。”
苏朝宇简直目瞪口呆,一时也忘了吃饭,他可看不出江扬有任何对他欣赏的地方,对方简直是把他当打击对象麽,每次见面都没好结果。
安敏亮晶晶的眼睛转了转:“不过您仍然是最特别的,打得更惨的也有过,可没见司令给谁特意叫外卖,他连自己的三餐都常常忘记呢。”
“安敏!”江扬忽然出现在门口,断然地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乱说什麽呢,军务的事情,不是你这个小孩子该管的,回去睡觉。”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只好悻悻地跑走了。
苏朝宇连忙放下筷子,站起来立正行礼:“长官好。”当然,这次他吸取教训,刻意没像平时那样绷紧双腿,於是疼痛也就没那麽难忍了。
“是打算让我罚你军姿麽?这里是我的家,我把你当作我的客人,并不要求你谨守军队里的礼仪。但要站就站直站好,我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有一点偷懒的心思和念头。”说到後面一句的时候,已经是声色俱厉。
“是,长官。”苏朝宇连忙站直绷紧双腿,顾不得伤口疼的死去活来,大声回答。
“好了,自己说,这次是认罚还是认打。”江扬说的平平淡淡,好像只是跟苏朝宇讨论一些无关紧要的天气或者八卦,“认罚的话一天两小时军姿,连站三十天。认打的话一天十下藤杖,也是三十天。”
苏朝宇快要哭出来了,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江扬,江扬确实也心软了片刻,面上却毫不流露出来,只淡定一笑:“再告诉你一个规矩,我让你选的时候如果你跟我耍赖,结果就是两种一起罚,甚至翻了倍一起罚。所以你不用妄想做错事让我抓住了还能全身而退。这次饶了你,我数到三之前告诉我你的选择,一……”
“报告长官,苏朝宇认罚。”苏朝宇没辙,只好大声回答,他想起那剩余的二百六十下藤杖和自己肿痛的屁股,可不想再挨打了。
“很好。”江扬点头,“明儿开始你还要还债,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挨打,十分辛苦,所以军姿从下周一开始罚。这期间你就住在这里,每天晚饭後,我的书房里给你留一个墙角。”
苏朝宇连忙答应了,低著头却不服气地扁了扁嘴,江扬自然没放过他的这个小表情,笑著问:“是委屈了还是不服气了,说吧,横竖今天怎样也不能再罚你了。”
“苏朝宇不敢。只是……”苏朝宇觉得昨天自己还是少年老成的典范,今天绝对被还原成了十岁以下的幼童,说话做事都变得十分幼稚,“只是我住在这里,工作在您的眼皮底下,您又是火眼金睛,我……我怕是日日犯错,天天挨罚,还不完旧的就又欠了新的……”自己都觉得越说越委屈了。
江扬笑出声来,招手让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揉著他那头被剪短了又长出来的头发笑道:“你倒想得真远,怕打怕罚就把你的本职做好,我会罚的很重,但决不会故意找你的茬子,嗯?”
苏朝宇嘟嘟囔囔地抗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江扬笑得愈发开心,一把搂过苏朝宇,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的小兵,我怎麽舍得?”
苏朝宇脸一下子羞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江扬站起来要走,却被他死死拉住衣角,然後江扬听到一个软软地求恳的声音:“长官,我疼。”
江扬多年征战带兵形成的职业化的冷漠长城一下午就被苏朝宇弄得松散了许多,这一句话更好像是挖了个洞出来,冷飕飕的风呼呼而过,吹得他心里生疼生疼的。
苏朝宇见他软下来抱住自己,轻轻蹭了蹭对方的下巴,带著浓浓的鼻音哀求道:“长官,您能让我休息两日再还债麽,真的……好疼……”
江扬搂著他,安抚性地拍拍,话却是断然拒绝:“不行,我知道你疼得厉害,但这早定下的规矩了,明儿早晨提前半小时到我办公室里领罚,若是敢迟到,我就拎你出去到球场揍,听到没有?”
苏朝宇不敢再求,只得回答:“是,长官。”然後就眼睁睁地看著对方离开,只有叹了口气回来继续吃完晚饭,调好闹锺,洗漱了上床,自己小心翼翼地把整个屁股都涂上那种药膏,那药的确很好,很快疼痛就轻多了,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被冷汗浸透,因为疯狂的挣扎而变得皱巴巴的军服已经被洗好烘干熨平送了回来,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那些狰狞的伤已经有些消肿,只有原来的一半高,颜色也稍稍淡了些似的,苏朝宇试了试,略略一碰还是痛的厉害,但正常活动问题不大。
江扬习惯早起,半小时前已经开著车巡营去了。苏朝宇洗漱了换好军服出门,刚走了不到三十米,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路。到达基地虽然已经整整半年了,但除了第一天和前两天,他一直被关在新兵训练处的小院子里,总司令官舍昨天还是第一次过来,当时天已经黑了,他又痛得昏昏沈沈的,周围都是整齐划一的营房和树木,叫他怎麽分得清方向?想到江扬对迟到的惩罚,苏朝宇心里一哆嗦,若是被拎到球场上,当著数百士兵剥了裤子打屁股,可真是什麽脸都没有了。他一面想著一面快步往前走,希望能碰到人好问路,却越走越糊涂,到最後干脆连自己的方位都不确定了。
正著急间,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了他的身边。“早啊,苏朝宇中尉?”车窗摇下,里面是江扬灿烂的笑脸。
苏朝宇立刻站直,行了个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