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结构,看那屋瓦的成色,想必是后来家里人陆续多了,前面两进的屋子住不下,才新搭建的。
上屋是灶房和饭堂,东西各三间厢房,东面住着老梁头老两口,还有他们的老生女梁愈梅。西面住着老三梁愈忠一家。
后院有一大块地,开垦做了菜园子,两侧挨着墙壁堆放着柴禾和棉花杆子。鸡圈里养着五六只鸡,咯咯咯的追逐着。一头半大的花猪,躺在猪窝里哼哼唧唧。
有屋有田,养猪养鸡,镇上还经营着一间小杂货铺子,老梁家在乡下,想必也算得上家境殷实的人家,锦曦心里想着。
这异时空的乡下村子,很特别,不仅仅在建筑风格上,融合了以前那时空,南北方的特色,在人们说话口音上,也糅合了那一世南北方的腔调呢。
谭氏和杨氏说话的腔调,就有很大的不同。
锦曦的中午饭,依旧是在自己屋子里解决的,吃的是红薯焖饭,米粒几乎数的出来,都是焖的烂烂的红薯。
两筷子时令蔬菜,一小簇咸菜,油盐寡淡。
红薯快要见底的时候,碗底竟然露出两片腊肉。锦曦意外,这肯定是孙氏偷偷给藏的。
那肉薄的几近透明,但对于好长一段时日,没沾过半点荤腥的锦曦来说,已经是泼天的惊喜了。
下晌,老梁家人都没出去下地,聚在上屋的饭堂,老梁头正跟儿子媳妇们分派明天的任务。
老梁头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好,声音浑厚洪亮,满院子都听得见。
西屋窗下,锦曦正教锦柔翻手绳,不时听上一两句。
“爹,您放心,您交代的这些事儿,我们都记着呢,保准照着您的安排,可劲儿的张罗,一定让您老,让咱老梁家,不说在这十里八村,怎么着也得在咱金鸡山村,给挣到一个好名声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激扬着说道。
锦曦听过梁俞驹,梁愈忠和梁俞洲的声音,那现在这声音,肯定是二伯梁愈林了。
“咱老梁家,祖上可是出了圣人的,到了现今虽说败落下来,但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祖训规矩,可不能丢!礼辉是长孙,又有秀才功名在身,咱们就从礼辉这儿做起,要让周围四邻的都瞧见,啥叫做正统的体面!”老梁头浑厚的声音又起,比先前还要激动澎湃。
第十四章 金氏
“就是啊,咱们这一支虽是安定梁氏旁支,怎么着也算的上望族之后,那些祖祖辈辈土里刨食的,再能耐,也没法跟咱比!这骨子里淌着的血脉本身就不一样啊!”梁愈林又附和着称赞。
“就是那理儿。”屋里又有人对此表示赞同。
“可是爹,咱这眼瞅着明个就要办事,过几天还要办酒席,这该备下的物事,筹办的酒菜,都还没人张罗呢!大哥原本是说今个将那些物事一并从镇上送回来,可这都过晌午了,还瞧不着人影!爹,要不,您给列个单子,儿子就辛苦一下,跑趟镇上给采办齐全了?”梁愈林向老梁头请示。
锦曦眨了眨眼,好多地方都有这样的规矩,办大事前,是要提早几日将需要的物事给备下的。腌的炸的菜式,都得提早准备个七七八八,这样真正办事的时候,才不会慌乱。
不过这话出于梁俞林的口,锦曦怎么听着,好像他话里还有点别的心思呢?
“老二,你啥时转了性子?早前你妹让你跑段路,给捎个针头线脑的,你推三阻四。这会子腿脚利索了?”谭氏开了口。
“娘,您说的啥话,我做哥哥的,咋能不疼梅儿呢?那回是真有事!”梁愈林笑嘻嘻道:“再说了,大哥那么忙,我做兄弟的,能分担就分担一点呗!镇上我熟,砍价啥的,兰儿她娘那嘴皮子也不吃亏,采办这差事交给我们俩口子,那是当当的,好应付!”
“一回赶巧,回回都是?”谭氏声音拔高几分:“偷懒卖坏的,打量我不知晓你打的啥鬼心思?采办这差事,你们俩甭惦记,惦记也是白搭,落谁身上也轮不着你们这雁过拔毛的!”
“娘,您咋这么说儿子呢?我这大侄子定亲,做叔叔的心窝子热乎着呢,您这话一说,一盆凉水全浇儿子心头了!”
谭氏冷笑两声:“少跟这扯那嬉皮笑脸,我肠子里扯出来的崽子,猴儿精的,跟我这儿耍花腔,你还嫩着!”
谭氏说的干脆直接的,不拖泥带水,将梁愈林和杨氏那点小心思,给掐灭的干干净净。
老梁头一直没吭声,直到谭氏话音落,这才道:“这喜事才刚起个头,就争抢起来,捞那一点点蝇头小利啥的,眼皮子浅,传出去,让人笑话!”
“爹,儿子冤枉啊……”
老梁头磕了磕桌角,拦住梁俞林。
“你也别叫冤,趁着大家伙都在,我也把话搁这儿。你们娘话粗理不粗,咱老梁家,不管啥时候都要齐心协力,容不下那打小算盘,贪公慕私的!你们大哥是个有担当的,这事他说张罗,就一定做的数!你们一个个做好自己本分,协助你们大哥,少惦记那有的没的!”
老梁头话音刚落,前面大路上,隐隐传来谁的喊声。
“怕是你们大哥回来了,咱都去前面瞅瞅。”老梁头道,一家子人都从上屋饭堂涌出来,簇拥着老梁头和谭氏往前屋而去。
“姐,我听礼柏说,大伯买了好多稀罕物呢,有花灯笼,还有炮仗啥的!我们也跟去去瞧瞧,好不好?”锦柔神秘兮兮跟锦曦道。
锦曦正好也有这个心思,姐妹俩便出了屋子,跟在人后去了前屋。
前屋绞门大开,屋外青石板路上,停靠着一辆马车。梁礼青梁礼柏他们推搡着往那马头处凑,老梁头在一旁喝叱。
锦曦到的时候,正好瞧见谭氏指挥着梁俞林,梁俞忠,梁俞洲,以及二堂哥梁礼胜,从车厢上往下搬东西。一筐筐,一袋袋,满满当当,鼓鼓涨涨,扛了码放在外堂屋的侧壁处。
锦曦四下瞅了瞅,没见着男主角梁礼辉,也没见小姑和堂姐的身影。
杨氏和孙氏在边上站着,孙氏朝锦曦姐妹望来,笑了笑。她旁边多了一位妇人,那个妇人,是本尊的大娘金氏。
锦曦打量了一眼金氏,中等身形,身量有点微胖,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碎花襦裙。
大饼脸,金鱼眼,眼角眉梢往下垂,黑眼圈很重。为了遮掩,她在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眉、唇都没有修饰,就一张脸白的渗人,给人一种了无生气的闷呆感觉,没有半点铺子老板娘的精明感。
直到车厢里的东西都搬卸空了,谭氏又拿了银钱打发了那马车夫,锦曦也没瞧见锦柔说的灯笼和炮仗。
那边,老梁头和谭氏清点完靠在外堂屋侧壁的东西,找来金氏问话。
“老大家的,怎是你押送马车回来?老大他人呢?”老梁头问金氏。
金氏眼皮抬了抬,冲老梁头怯怯道:“礼辉他爹吃过中午饭就出去了,说是有点急事赶着去办。”
“去哪了?啥事这么急?”老梁头又问。
“我问了,他没告儿我。”金氏如实道。
“那你这送回来的物事,都齐全了不?”
金氏有点难色:“这些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是礼辉他爹上昼去采办的,就打发我给送回来。”
老梁头啥有用的都没问到,‘哦。’了一声,背过身去。
“明个媒人上门换庚帖,他做老子的不在,那可说不过去!”谭氏蹬着小脚过来,接着问金氏:“老大今个夜里能赶回来不?”。
金氏茫茫然摇头:“娘,我、我不晓得啊,礼辉他爹没交代这些个。”
谭氏脸色垮下来:“你个脓包,一问三不知,要你做啥!”
金氏不做声,低眉垂手站在那儿。
那边,老梁头解开箩筐袋子,查看起里面的物事,从锦曦这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老梁头的侧脸,老爷子面色好像有点不愉。
孙氏见锦曦这一日,屋前屋后的走动,精神气比起躺在床上,反倒更好一些。孙氏很高兴,烧晚饭的时候,便也带着俩闺女去了灶房玩耍。
孙氏是灶房里的一把好手,淘米,洗菜,切菜,引柴,架火,一气呵成。
里面的大锅焖着红薯饭,外面的小锅用作炒菜,炒菜焖饭同步进行。
等到两口灶都点上火,大锅里咕咕唧唧,小锅里炸油准备下菜,这就到了考验掌勺人本事的时候了。
两口大锅两口灶火,孙氏锅上锅下,忙的不可开交。
第十五章 良媳
“娘,我坐灶下给你塞柴禾吧!”锦曦道。
“你才刚好一些,哪要你做这些,一边看着吧,娘应付的过来!”孙氏道。
“塞柴禾这活计不累,坐灶口还暖和呢!”锦曦道,不等孙氏应允,自己走过去坐下。
看了眼两口灶里的火势,又扫了眼小锅里的菜色,顺手捞了一把柴禾,用烧火棍顶进了外面那口灶。小灶里火势上来,那菜炒的兹兹作响。
锦柔在一旁捡了根菜叶子划水玩,见这样,也吵着要帮忙。
锦曦便让锦柔去侍弄里面的灶口,焖饭的锅,比较好侍弄。
锦柔乐呵呵去了,孙氏的笑脸隐在油烟后。
“你这俩孩子,拗!仔细别把袖子弄脏了!”她笑着叮嘱,手里的锅铲子翻飞,不一会,尖炝炒土豆丝,清炒蒜薹便出了锅。
“老大家的,你杵院子里作甚?这一大家子,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垂手站那卖呆?”灶房外,谭氏又开始训斥金氏。
老梁头和谭氏,之前在饭堂当着众儿孙的面,还夸赞梁俞驹办事稳妥。可这回梁俞驹筹备的那些物事,却让老梁头有些诧异和失望。
清点完那些物事,老梁头面色就有些不愉。急忙忙另开了一份单子,又让谭氏开了箱笼重新拿了钱,吩咐梁愈忠梁愈洲两兄弟,架着家里的牛车赶紧去了一趟长桥镇,照那单子采办。
这会子两兄弟还没回村呢,而梁俞驹却一直不见人影。
“姐,我奶咋这么瞅不顺大娘咧?”锦柔小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跟锦曦讨论:“大娘和娘一样的,都是好脾气呢,奶说啥听啥!”
锦曦瞥了眼灶房的窗外,谭氏正在数落金氏。
这一下昼,谭氏进进出出,脸色就一直黑着,杨氏逮住机会早躲了,孙氏忙的没停歇,媳妇里就金氏在跟前晃悠。
梁俞驹筹备不足,害的谭氏不得不再次破费,谭氏对大儿子虽有不满,但更多的是不待见金氏。在谭氏看来,男主外,女主内,儿子办事不力,错在媳妇不能持家有道。
所以金氏这一回来,便被谭氏当做发泄目标。茶都没让金氏喝一口,便打发去饭堂隔壁的杂屋剥棉花壳了。
前几日急着拔棉花杆,杆子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没来得及摘的,全是带壳的棉花,小半篓子,也够金氏剥好一会了。
“咱奶这是心疼钱呢!”锦曦跟锦柔低声道,姐妹俩相视一笑,低头烧火。
“娘,我就是想来问问您,那棉花壳我剥了往哪搁?”金氏在院子里怯怯问道。
“咋,跟着我大儿去镇上做了几天掌柜娘子,就忘了这庄户人家的事儿?你说那壳往哪搁?”谭氏反问。
“大娘这等小事,也要去问奶,不是摆明着找不自在么!”锦曦小声嘀咕,锦柔附和着点头,孙氏拿铲子将锅里的汤搅了搅,盖上锅盖让它自个炖,也蹲到了灶口。听这话,瞟了眼屋外:“你大娘那人,脑子里素来就没啥转弯的窍门。”
锦曦猜,孙氏的意思,应该是说金氏这人缺乏头脑,遇事先不懂自个思考,啥都指望着别人,别人说啥听啥,挺后知后觉。
“那、把那壳送灶房做柴禾去?”金氏在外面小声请示谭氏。
这边孙氏就又摇了摇头,低叹:“大嫂人好,可惜亏在持家这块儿!”
“那壳还带着湿气,你烧个试试?”谭氏已经火冒三丈。
“那,那我就先把那壳给收着,等明个出了日头拿去外面晒晒,再做柴禾引火。”金氏道:“那啥,娘再给我分派些别的活计吧。”
“你都知晓那壳该咋整,还来问我?啥都要问我,都要我这老婆子来操心,费心费力还费钱的,你们是嫌我命长咋的?”谭氏道。
锦曦听出来了,谭氏这是在借题发挥,心里对下昼那补办物事的钱,疼的紧。
只可惜,谭氏的借题发挥,灶房里的人都听得懂,站在谭氏面前的金氏,却不一定懂。
“娘,这家里您做主,您让我做啥,我就做啥。”金氏道。
“有啥做啥,还要我来告儿你,你那俩眼窟窿作甚的?”谭氏骂。
金氏惶恐:“娘,您消消气,我这就自己找去。”
“你不是老梁家的媳妇?干活还由着你挑拣?甭找了,后院那猪圈还没铲呢,你麻溜儿的去铲了!”
“嗯,我这就找铲子去。”金氏道,还没转身,又被谭氏喊住。
“把你身上那衣裳换了,干活没个干活的样!”
“嗯,那我先回屋换身衣裳去。”
“你脸上那粉也给抹了,四个小子的娘,抹那玩意儿作甚?白哈哈的,渗人!镇上才住几天,净整些歪门邪道!败家的娘们!”
孙氏和锦柔都一副习以为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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