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药了吧?”
“……那还能问嘛,我是大夫,我最清楚!”
“……那文卿大夫你过来喊曦儿做啥?”
“……”
“文卿大夫,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一道女音突然插了进来。
对话进行到这里的时候便嘎然而止,因为锦曦已经披散着一头秀发站在他们的面前。
脸上自然是一片憔悴的素颜,上身是一件嫩绿色的袄子,下面是一件明灰色起白色连枝花的百褶裙,纤腰简单的束着一根同色丝带,没有打俏生生的蝴蝶结。
大家的视线齐齐落在锦曦的脚上,不禁诧然,孙氏赶紧弯下身去拨弄锦曦的脚。
锦曦随即低头一看,脸颊微微一红,扶起孙氏,一边退回到屋门后面,将穿反了的左右脚的鞋子给调换了过来。
“你过去陪陪他吧!”文卿看了一眼锦曦,神情有些纠结,但还是皱眉道。
锦曦愣了下,身旁的孙氏他们也都愣了下,大家都很诧异,不晓得文卿突然让锦曦去陪文鼎是出自哪方面的考虑,也不待文卿做出解释,锦曦道了一声‘好。’抬脚就朝文鼎所在的那屋子而去。
屋子里显然是打扫清理过了,很干净,再没有血腥味,只有酒精的气味和药的气味混杂在一块,弥漫出一股奇异的药香味。
陈医正和林儿还有阿贵都守在文鼎的床前,瞧见锦曦进来,三人都不约而同的起身。料想文卿应该是跟锦曦交待过了,陈医正三人也不多言,一个个盯着黑眼圈跟锦曦点点头,便出了屋子。
陈医正临走前,指了床前靠背椅子边上那把小凳子上隔着的碗,交代锦曦道:“因为他发热未退,那碗里面的清水,每隔片刻就用里面的小刷子沾一些,在他唇边润一润。”
锦曦看了眼那小凳子上的碗,点了下头,牢记住了。
屋子里点着灯笼,生着炭火盆子,很温暖。
文鼎静静的躺在那里,眉眼静静闭着,脸上泛出异样的红色。
锦曦快步走到床边,在那把凳子上坐了下面,目光直直的落在他的脸上,然后,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进来到底该干啥?又能干啥?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在那里陪着他就成了。”身后传来文卿的声音。
锦曦没有转头,因为文卿已经走到了床前,屋子里剩下三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还有一个则躺着。
三个人的屋子里,却没有谁发出声音。
文卿轻吁出一口气,俯身在文鼎的额头探了下,不晓得嘀咕了句什么话,锦曦没听清,也没心思问,许是他的牢骚吧!这一趟,她也是亲身领教了文卿的暴躁脾气!
锦曦也伸手,在文鼎的额头上摸了一下,触手很是炙热。
“烫到了吧?哼,这个温度还是用过了药,才刚刚压了些下去。你可晓得昨夜后半夜,他的额头有多么的滚烫炙热?”文卿眼睛在文鼎的身上停驻,这话,自然是跟锦曦说的。
“这样长时间的发热,会不会烧伤机体?”锦曦问道,眼睛也没有斜文卿。
“烧伤机体?你还会扯几句这个?说具体些听听。”文卿道,话音里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轻视。
“通常长时间高热,容易烧坏脑子,引起肺部感染。这些,你作为大夫,应该清楚的,何必要拿来考我?无聊!”锦曦淡淡道,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文卿愣了下,终于将目光诧异的落在锦曦身上,审视着她。
“一个乡下丫头,还能说几句这些,我倒是小看了你!”他道。
随即颇为自信的笑了下,道:“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纵然有,那也是有惊无险,尽在我掌控之中。发点高热又算什么,无非是多吃点苦头罢了!”
锦曦扯了扯嘴角,没再搭理他,抬手将文鼎滑到胸前的被子,轻轻往上提了下。然后,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僵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昏睡的文鼎。
又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或坐或站了好一会儿,锦曦的目光再不曾移开过,一直落在文鼎的脸上。
算起来,这回,是她认识他这三年多来,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如今认真,如今专注细致的看他的眉眼和五官。
不得不说,三年前山中初遇时,那个清冷的少年,当真已经蜕变成了峻冷的年轻男子。
他的眉毛浓密有型,正常状态下是斜飞入鬓,但是这会子却是微微皱着。
他的眼角弧线优美,睡着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鼻梁笔直,唇瓣性感,脸部的轮廓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样的无可挑剔。
典型的帅哥,走在外面,最容易一眼就俘获万千少女芳心的那种。
锦曦突然有种冲动,想要用手指摩挲着这样一张完美无匹的脸庞,闭着眼睛勾勒一下老天爷如此独宠的俊脸的五官线条……
“看呆了吧?瞧你那啥样,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赶紧擦擦吧!”文卿的嘲讽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锦曦的心绪。
她扭头看了眼身旁站着的这个,长得比女人还要白净妖娆的男人,嘴角扯出一丝嗤笑,又转过脸去。
“诶,乡下丫头,问你件事。”文卿咳了一声,突然道。
锦曦没搭理他,但这并不影响文卿的行为,想问自然就要问。
“你是不是欠了他很多很多的银子?”他问道,指了下躺着的文鼎。
啥?
锦曦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向文卿,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怎么这么问?”锦曦不解。
文卿突然挠了挠头,焦躁的毛病又犯了,在床前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停下来,皱眉道:“你要是不欠他很多很多的钱,为何他先前发热说胡话,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呢?”
什么?
锦曦心里咯噔一下,文卿说什么?是她的幻听,还是文卿的幻听呢?
文大哥发烧说胡话的时候,在叫她的名字?
虽然惊愕诧异,但是,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还有一种甜甜的滋味……
“我正问你话呢,你那是什么态度?”文卿没好气的低吼了一声,锦曦回过神来。
“嗯……或许吧,我是欠了他很多很多……”锦曦斟酌了下,喃喃道。
欠他的,何止是钱?还有还不起的情。
“什么叫或许?欠了就是欠了,没欠就是没欠,听不懂人话!”文鼎道,显然对锦曦的这个答案不尽满意。
“是你不会说人话。”锦曦扭头纠正他。
“什么意思?你骂我?”文卿眼睛瞪起来。
锦曦摇头,道:“你跟在文大哥身边应该时候也不浅吧?文大哥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银子在他眼中算得了什么?”
文卿恼怒的瞪着锦曦好一会儿,锦曦坦然一笑,转过脸去开始给文鼎沾水润湿嘴唇。
少女一头秀发披散在纤瘦的身后,素手执碗和刷子,宽大的袖口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手腕。
她用羽毛制成的刷子沾着水,动作轻柔的在文鼎略有干裂的唇瓣上,轻轻点过,是那么的专注而认真。
文卿看到这样的画面,脑子里突然蹦出温馨和登对这两个词儿来。
他赶紧甩头挥开这个荒谬的念头,只觉得没法子再留在这间屋子里,越看他们俩,眼睛就越发的觉得咯的慌,他挠了挠头,转身大踏步的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锦曦和文鼎二人,锦曦安静的坐在床边,守着昏睡中的他。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做支离破碎的梦,眉头时而皱紧时而稍稍舒展。动过手术后,他的双腿是绑在床上的,不能动弹,但是他的神识明显焦灼起来,手也不安分起来。
锦曦担心他的手乱动会碰到腿,赶紧去抓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挥开了。锦曦再去抓,再次被他挥开。
锦曦愣住了,他似乎很不喜欢被人触碰他的手,即使是在这样意识不清的状态下。
“曦儿,曦儿……”他头微微摇晃着,眉心拧在一块,干裂的唇边溢出她的名字,清晰明了。
“别走,别走,别不要我……”他喃喃着,只反复这几句。
锦曦愣在床前,从文卿口中转达,跟自己亲耳听到,这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锦曦的脑子里闪过短暂的空白,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却从身体里面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里,破蛹而出……399
第四百章 梁愈林留给杨氏的念想
一轮红日冉冉升上东墙,位于长桥镇某条巷子里的一座两进院子里,小厮仆妇奔走热闹。
梁愈林一身簇新的青黄色圆领长袍,头上戴着簇新的四平帽子,背着手昂首挺胸的从内院出来。
杨氏同样一身精心的打扮,跟在梁愈林身后半步处,伴着他一边往外走,薄薄的嘴角里一边呱唧呱唧着叮嘱些事情。
“哎呀,我的夫人,从昨儿夜里歇下至今,你这些话都来来回回的嚼了不下百八十遍,你没说腻歪,为夫的耳朵却要起茧子了!”
梁愈林不耐烦的扬手道,手才刚刚抬起,耳朵就被杨氏给揪住。
“老狗崽子,这才刚刚出门去当差呢,就跟我这拿乔上了?啊呸!”
近在咫尺处的杨氏的脸上,堆了厚厚一层粉,白得有些渗人。眼睛和鼻梁俩侧的死角里没抹开,一块块凝结在一起。
尤其是跟她的脖颈和耳朵的颜色一比较,越发呈现的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老狗崽子,还是那句话,你这趟去枫林镇的杨记布庄做二掌柜,那是我娘家兄长看在我和兰儿的情分上,才给你脸面,你别真当自己一回事!”
杨氏个头比梁愈林还要高出一点点,一手揪住他的耳朵,另一手戳着他的鼻子,马脸垮下来警告道。
杨氏的口臭,让梁愈林痛苦的闭了下眼,但很快他就嘻皮笑脸起来。
“夫人这话真是见外,我是那不晓得知恩图报的人吗?夫人和闺女的功劳,我都搁在这记着呢!”梁愈林说罢,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左胸口。
杨氏瞟了眼他的左胸口,嗤笑了下,道:“你那胸口,保不准腾空了给外面那些花姑娘小狐狸精了,哪里还有我们母女的地儿,啊呸!”
“夫人这话又见外了,我哪里是那样的人 ?'…'”梁愈林大呼冤枉。
前面,一个仆跑来回话。
“夫人,老爷的行禳都给装好了,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梁愈林趁机拍开杨氏的手,站到一旁的海棠树后面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双手重新背在身后。
“成,你去跟小顺子他们打声招呼,老爷这就过去!你们,顺便再把那些东西清点一下,省得回头落了还得再送,麻烦死人了!”杨氏交代道,那仆妇一溜烟就跑了。
杨氏交代完,转身瞧见海棠树后面梁愈林正在那对身上的新袍子,又扯又抚。杨氏打量着自家男人这副光鲜的样子,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
她前后环顾了下,确定院子里的几个仆妇和小厮都在前院马车那里,这后院就他们两口子,杨氏绕到海棠树后面,转到梁愈林身后。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这通身的气派,真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头一回!虽然是仰仗着娘舅那边的照拂,但也得他自个是那块料才成啊!
梁愈林正沉浸在自己的臭美里,冷不防一只长手从后面伸过来,撩起他的长袍就塞到了里面,隔着两层裤子一把就捏住了他下面的那两颗玩意儿。
梁愈林身子一僵,差点就叫出了声,捏住他那玩意儿的手指还在缓缓用力。
“我的夫人,青天白日的,你这是抽的什么疯儿?”梁愈林夹紧双腿,僵硬的转动脖子,低喝身后已经将下巴搁在他肩上的那张白哈哈的马脸妇人。
“咋了?我捏我男人的蛋儿都不成?以前在金鸡山村那会子,你不是最稀罕我捏你蛋儿的嘛?”杨氏在他后面咬耳朵道,还学着从仆妇们那里听来的荤段子,也对梁愈林的脸吹了口气,想给他呵气如兰的感觉,让他去了枫林镇,也惦记着她。
“别闹了,下人看了笑话,老夫老妻的,还整这些名堂也不嫌燥!”梁愈林下面被她紧紧捏住移不开步子,上面还要忍受杨氏的口臭。
他竖起耳朵希望能听到仆妇和小厮们过来传话的脚步声,好解救他于水火,可是,几个下人全被杨氏打发去了前院。
杨氏的手还在骚扰他的下面,已经不满足于捏那球了,改为捉住了那长东西,隔着两层中裤在那上下乱撸。
梁愈林痛苦得恨不得一头碰死在海棠树上。
“兰儿爹……”杨氏突然软声叫了他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些浓浓的惜别之情,梁愈林一愣,暂停止了反抗和挣扎。
“兰儿爹,自打我嫁给你这十几年里,咱俩可是从未分开过。你这趟去枫林镇,身边就带着小顺子和小林子两个,我真是不放心。偏生你又不让我去,都不晓得你打得什么心思?难不成你腻歪了我,嫌弃我年老色衰了?”
杨氏伏在梁愈林的肩上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些委屈。梁愈林身子渐渐软下来,扭头看着肩上的这张确实年老色衰的脸,暗暗叹口气。
这个女人固然长得不好看,又刁钻自私,也不识趣,还上不得台面。但是,这个女人对他,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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