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经历,且不说那会子在庆安府城那原东家的府里如何谨小慎微的行事,如何履行作为卑微下人和家生子的职责,即便后来带着一家子去了山林那边的庄子上做了个管事,但每回去跟东家那汇禀事情,哪一次受过如此的待遇?即便是过年,也不过是远远的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顶多得到些赏钱就很恩赐了。
虽然如今的新东家,不论是从财力物力家世背景还是其他,都远不及蔡金山以前卖身的那个大户人家,然,在这里,蔡金山找到的,不仅仅是作为管家的职责所在,不再是把这个金鸡山村的大院当做谋生谋事的落脚点,更是从内心深处,滋生出一种家的归属感和踏实感!
“老蔡,愣啥神呢?我刚跟庆阳又走了三个来回,嘿嘿,还真别说,庆阳这小子平时老实哼哼的,这酒量还真是不赖!虎父无犬子,老蔡,来来来,咱两还有几个来回没走,你可别装醉!”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下,是梁愈忠端着酒壶正要给自己斟酒,蔡金山回过神来,忙地接过酒壶,道:“今日忒高兴了,东家,咱今夜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梁愈忠情绪高涨,嗓门忒大,桌上的妇人孩子今夜都不拦酒,笑看着他们这些男人闹去。
……
原本是打算夜里过去老梁家那边拜年,村里都这样,路近的夜里也走动起来,横竖今夜家家户户每一间屋子都要点灯,院子外面也都要点灯,照的很明亮。但是,今年的年夜饭后,突然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雨,梁愈忠又喝的有些醉醺醺的,孙氏和锦曦一合计,决计干脆明个上昼再抱着老三老四进村去给老梁头和谭氏拜年磕头。
夜里要守岁,蔡庆阳早就帮了两三只暖桶去了前面的堂屋,暖呼呼的,老三老四今夜精神头也是格外的好,孙氏把他们两个放在那种小暖桶里坐着看锦柔文芸文安他们耍闹,董妈和孙氏在一旁看着。梁愈忠和蔡金山坐在一旁的大椅子上谈论来年家里田地的播种事宜。
简氏和锦曦收拾完碗筷过来前面,就这样干坐着守夜也没意思,锦曦想起年前在县城逗留,那边兴起了一股新鲜玩意儿:打马吊。锦曦便买了一副马吊回来,这会子正好派上用场。孙氏,董妈,简氏,还有自己,正好凑一桌。
孙氏对此也很新奇,董妈性格豁达爽朗,也是跃跃欲试,就简氏有些抹不开,但却耐不住大家伙的邀请,也只好坐上来,不过,却拉着蔡庆阳在后面帮忙,这一夜。堂屋里的守岁充满了热闹和温馨,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的很快。
正月初一去给老梁头和谭氏拜年磕头,接下来又在村里要好的人家,相互拜年走动。正月初二不出门,但也有拜年,却是给那些年前过世的亲戚家去。因为崔家的杨爱民去年中元节的时候没了,今年的正月初二,崔家的亲戚都要去崔家拜年,锦曦家自然是派了梁愈忠做代表。
正月初三,梁愈忠赶车带着一家六口进山去孙家沟拜年。蔡庆阳再赶着一辆牛车跟在后面,扯上全绑好的礼品,这一趟进孙家沟。不止要给孙老太,孙老爹拜年,还得去拜访孙家沟那些跟梁愈忠家交好的人家,所以礼品备的有些多,但都搁在梁愈忠那一辆牛车上也是能挤得下的。蔡金山提议再开一辆牛车,让蔡庆阳护送抵达,梁愈忠觉着太费事也没那必要,但锦曦认同蔡金山的话,让再弄一辆车,由蔡庆阳送一趟。
锦曦这样的安排。自然有她的顾虑。虽说这一带是太平盛世的乡下农村,但是,凡事没有一万皆有万一。金鸡山村人再淳朴。不也照样出了李长根,梁愈驹那样的人么?这一趟进孙家沟,要走好些弯道,且都是荒僻的山野小路,人迹罕至。尤其是锦曦家如今不比从前。从前那是穷的叮当作响,如今怎么说。在周围村子里那都是家喻户晓的殷实有钱人家。
周围村人们只要一打听,便会晓得正月初三梁愈忠一家进山去孙家沟的必经地,此番进山,有襁褓中的老三老四,还带了些银钱过去结算茶园那块的打理事宜。多防备些总是好的。蔡庆阳是蔡金山两口子以前在庆安府城的时候生的家生子,因为高高大大,打小就是照着大户人家护院的标准来训练的,有他同行,锦曦更能放心。
…
这一趟进山去孙家沟,一路顺利。桃枝晓得他们是今日过来拜年,一早就在准备饭菜,大家伙吃完晌午饭,日头还悬挂在头当顶,于是,便动身启程告辞回金鸡山村。
沿着原路返回,回来的一路也很顺利,很快,前面蜿蜒的小路上传来木车轮子嘎吱着碾压的声响,很快,一辆牛车载着几人迎面过来。孙氏一下子就认出了前面牛车上坐着的,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妇人,还一下子叫出了名字。
“翠云?”
“玉真?”
两辆牛车上的两个妇人都兴奋的喊出对方的名字,两家的男人都把牛车停下来,两个妇人都跳下车跑到牛车的中间,拉着对方的手先是互相打量了一番,那个叫做翠云的妇人口里连连道:“十多年不见了,你这身形还是像从前那样的好,也不显老!”
“你还跟那会子在孙家沟一样,喜欢我就把我往死里赞,我都四个孩子的娘了,老了啊!”孙氏激动道。
“是嘛,在哪呢?我瞧瞧,看长得像你不,咱都在娘家做闺女那会子,你可是孙家沟一枝花哪!”翠云边说边朝梁愈忠这边望来,梁愈忠和锦曦以前时常听孙氏说起在娘家时候的事情,其中提及最多的一个人名就是翠云,翠云早孙记几年嫁到了金鸡山左面五里地的傅家村。如今再看翠云跟孙氏的亲密程度,想必那会子应该就如锦曦和琴丫差不多。
双方都热络的介绍了自己牛车上的家人,翠云那牛车上赶车的不是她男人,是她的长子,比锦曦长两岁,后面坐着的,是翠云的其他两个儿子,跟锦曦和锦柔差不多大的年纪,不见翠云的男人,但是孙氏问了,翠云说他男人年轻上山伐树摔断了腿,在家躺着,大儿子年纪小,这赶车还是头一回,慢的很,要不也不会磨蹭到过了晌午饭还没进孙家沟翠云娘家拜年。
“玉真啊,我告儿你啊,方才我们打那边过来,前面那三叉路口有个鞋尖上缝着白布的男人,在那拦截想要搭出山的顺风车。你说说,也不晓得是这山里哪个村的,这大正月的就那样,老不吉利了,怕是个疯子呢,等会子你们打那边过赶紧的快些,别让那人给惹了晦气!”翠云提醒孙氏道。
这个时代一般人家穿鞋子,都不会穿白鞋,除非家里有人过世,还得是爷奶父母之类的热孝,才会在鞋尖上缝制一块膏药大的白布。
孙氏和梁愈忠感激翠云的提醒,忙地点头,两个妇人又说了两句话,眼瞅着真不能太耽搁了,便只得依依不舍的分道扬镳。
第二百零九章 东窗事发
得了翠云的一番提醒,再次驱动起牛车时,梁愈忠和蔡庆阳速度比之前加快了些,都想快些从前面那路口穿过,免得真被那疯子给拦住去路沾惹了晦气。
很快,前面出现了一片松树林子,远远望去只看见红色的松毛和黄色的茅草,却未见到翠云说的疯子男。梁愈忠的牛车在前,扯上坐着孙氏和锦柔,两个人怀里各自抱着老三老四。后面蔡庆阳的牛车上,坐着锦曦,还码放着一些从孙家沟带回来的东西。
“翠云说,他们家二小子拿石头扔了那疯子,怕是被吓跑了呢!”孙氏怀抱着老三,跟怀抱着老四的锦柔道,锦柔点点头,但愿吧!后面牛车上的锦曦,目光从两侧的松树林子间扫过,冬日的深山里,人迹罕至,若是真有疯子,定然也是从深山里的村落里跑出来的吧?不过,这前面现在可是半个疯子的人影都没瞧见呢,许是走了。
就在锦曦的想法刚刚落下,就在两辆牛车眼看着就要从松树林子面前驶过时,后面的松树林子里面突然传来男人的大喊声,锦曦被这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抓着车把扭头去看时,便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袍,头发乱蓬蓬的男人从松树林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两只鞋尖上果真缝制着两块白布,正朝自己坐的这辆牛车追过来,边跑边使劲招手,口里还在喊叫着些什么。
“呀,那疯子追来了,爹;快跑!”前面车上锦柔吓得大叫,催促梁愈忠赶紧挥动手里的鞭子。后面的蔡庆阳对锦曦道:“大小姐,抓好了车扶手,我也要加快了!”
锦曦点头,可是。牛毕竟不是马,加之这路面又不好,再加速也快不到哪里去,而后面那个疯子却拼了命的朝这边追来,一副不休不止的样子。
锦柔在前面吓得都快哭了,孙氏也是惊的够呛,蔡庆阳眼瞅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干脆停下牛车来,拿起手里的鞭子转身大步朝后面那追上来的疯子冲去,锦曦晓得。蔡庆阳是要过去把那疯子赶跑,依照蔡庆阳的伸手,那是小菜一碟。前面梁愈忠他们的牛车也听了下来,孙氏喊道:“庆阳,你吓唬吓唬他就成了,别真打啊!”
蔡庆阳应了声,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潮那疯子走去。锦曦觉得有点意思,便稳稳坐在牛车上扭头看着。
原本以为那疯子瞧见蔡庆阳这凶神恶煞的模样,会吓得立即掉头就跑,可没料到,那疯子不仅没跑,还加快了步伐跑过来。双手猛地一抬,大家都抽了一口凉气,以为那疯子上来就要动手。蔡庆阳反应更快,出于自卫的本能,在疯子抬臂的时候早已手腕一转,一记响亮的鞭子直接抽出去了,那一下抽在疯子的臂弯上。顿时灰色的衣裳破了一个长口子,鞭子带出里面几片黄中泛黑的棉花絮来。而那疯子。也被蔡庆阳这一鞭风给带的摔倒在地。
蔡庆阳还要再抽,锦曦突然喊住:“庆阳哥,且慢!”
蔡庆阳一愣,扭头不解的看向锦曦,锦曦已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小跑着跑向蔡庆阳那边。
“曦儿,别过去那边!”孙氏在后面喊,梁愈忠也赶紧跳下车追了过去,孙氏和锦柔紧张的张望着这边,把老三老四紧紧护在怀里。
锦曦瞥了眼摔倒在地,乱糟糟的头发把脸都给遮住的男人,方才那疯子抬起双手,所有人都误以为疯子是要伤人,可是,锦曦却瞧出来那不是伤人的意思,而是要举双手给人拱手作揖的动作,可惜,锦曦察觉出来的时候,蔡庆阳鞭子已经挥下去了,来不及阻止。
“爹,庆阳哥,那人不像是疯子!”锦曦对梁愈忠和蔡庆阳道,两人俱是一愣,梁愈忠浓眉微皱,赶紧大踏步过去想把那摔倒在地的灰衣男子给扶了起来。
“多谢兄台,不用搀扶,郭某自己能站起。”低沉晦涩却倍显坚毅的男音响起,虽是背对着锦曦,但从声音依可听出说话人年纪应该很轻。
果真,那人撑着布满碎石和枯草荆棘的地面,努力站起身来,先是把头发往两鬓处随手拢了下,再伸手弹了弹身上的枯草落叶,锦曦看着他的背影,跟梁愈忠差不多的身高,但却远不及梁愈忠的魁梧结实,这个灰衣男子清瘦的很,灰衣上全是补丁叠补丁,头发乱糟糟的,头顶绑着一根蓝色的布条,尽管臂弯处的破洞里还在簌簌往外掉棉花絮,然那背脊却是挺得笔直笔直,如一杆青松墨竹。
“兄台,方才我家人不是故意要抽你鞭子的,那个,你没有伤到哪处吧?”梁愈忠见那人方才说的一句话,条理清晰咬字清楚,想来不像是疯子,忙地关心询问。
灰衣男子抖了抖袖子,从容转身,脸上虽然还是一片白一片黑一片灰,还粘着几缕头发,但那目光却极其的明亮有神,锦曦目光眯了眯,愈发推翻了翠云的判断,眼睛是人心灵的门窗,一个有着如此明亮睿智眼神的人,绝对不可能是疯子!
那人从面前这些人脸上扫过一遍,然后,直对着锦曦站着的方向,抬起手臂,竟然给她拱手作了个长揖,郑重道:“在下姓郭,名海,字振邦,方才多谢小姐搭救之恩!”
锦曦看不清他的五官,但留意到他的一双手指,指节修长秀气,跟梁愈忠蔡庆阳他们干惯了粗活力气活的手指,那是完全不一样。看这阵势,像是个读书人。
锦曦对他施还以一礼,道:“况本就是我们得罪在先,不敢当郭公子如此大礼。”
郭海微微额首,又跟梁愈忠还有蔡庆阳一一拱了拱手,道:“是郭某莽撞了,吓坏了诸位,实在惭愧!”
“一场误会,虚惊一场,郭公子不必介怀。敢问郭公子为何在此拦截车辆?”锦曦又问。
被问及此,郭海垂下手。语气染上一抹焦急,道:“在下乃四山坳郭家庄人氏,今日大年初三,带着寡母出山去往长桥镇拜访姨母一家,我母上了年纪,身子骨又不好,今番还是头一回出山,我母不幸在半途扭伤了脚踝,我背着她从那头翻山越岭而出,行至此处。可惜我一读书人,实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打这出山还有几里山路。又惶恐日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