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
楚彧轻轻地点头,眸中有些许的愧疚。他正要说什么,筱雨却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呵……没错,是,都能对得上……你那个时候回京,就是准备收服所有国中之国,然后紧接着你就要攻打南湾了……没错,是这样的没错,怪不得,怪不得你……你从落到这里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对不对……”
“丫头……”
楚彧半的怜爱半是内疚地望着她,然而眼中的炽热却从未消退。他轻轻地回答她道:“我惊险地避开那根倒下的廊柱时,恰好听到了你对英萨放的狠话,然后我就本能地朝你冲了过去,正好赶在机括启动的时候拉住了你。我那时并未想到会是你,身体的第一反应却做出了这样正确的选择。”
楚彧淡淡地笑了开,神情认真不似作伪:“然后我在黑暗中仔细地辨别你的声音,我越听越觉得是你,但我仍旧有些疑虑。若真的是你,你又如何没能听出我的声音?直到,你说你叫秦筱雨,我才肯定,的确是你。”
他微微偏了头,眼里却泛起了丝丝委屈,带了点控诉的口吻问筱雨道:“丫头,你怎么会记不得我的声音呢?”
筱雨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难道告诉他,她听见他的声音也觉得有几分耳熟,可处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她便自动地将这个疑惑给屏蔽到了脑后?不,这样听起来,更像是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筱雨便只能沉默。
楚彧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墙壁上的油灯点燃取了下来,他复又拉起筱雨的手,缓缓说道:“丫头,当务之急,是从要这儿出去。”
筱雨被动地让他牵着手,两人都能感觉得到,她的手微微僵直。
楚彧坚定而强势地牵着她,朝着她所闻到的那处有腐尸之味散发出的地方而去。
原本的心事重重,在看到面前的场景时,陡然消弭。
楚彧的手紧了紧,一直沉默的筱雨抬起头望过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尸堆……”筱雨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面前的景象让她无法正常呼吸和言语。
前方摆放着的赫然是个圆锥形的尸堆,堆放的尸体下面挖下去更深,堆在最上面的,是半腐烂的尸体,而在下面的几乎已经成了白骨。
尸堆旁边修筑了一个圆圈形的隔离道,中间有潺潺流动的水,在楚彧手中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银亮的微光。
筱雨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探看那到底是什么液体,然而身体却猛地被楚彧狠狠地拉了回来。
“不要靠近!”楚彧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其中浓重的警告和担心毫不掩饰:“这水有剧毒,一经接触,便会有损人体。”
楚彧强硬地搂住筱雨的腰将她往后带,一边说道:“那地方也不能靠近,离得近了,难免也会染上那水的毒。”
“我是大夫!”筱雨忍不住低声抗议说道:“那水有没有问题,我最有说话的资格!”
“你没有。”楚彧平心静气地回她道:“你学的是治病救人的本事,害人的本事,你学了几成?”
筱雨自然不服气,咬咬牙道:“我学了十成!不然你以为,英萨怎么就那么轻易就死了?”
楚彧定定地看着她,筱雨也毫不示弱地回望。
良久,楚彧终于示弱了。他无奈地伸手揉了揉筱雨的发顶,无奈地低声说道:“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手心温热,让筱雨情不自禁地配合着他揉发的动作,缩了缩脖子。
“这种极易损伤人体的东西,你别沾。”楚彧认真地说道:“各个势力中都会有一些阴毒的东西,这应该是丽都王室所传下来的一种。对未知的东西,如果没有绝对可以掌握的把握,那最好就在最初将这种未知给抹杀掉。我不想你有任何的意外。”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在告诉她,他说的都是实话,绝非危言耸听。
筱雨到底妥协了。
“好,我不靠近……”她缓缓地点头,答应楚彧说道:“那些人的衣着,看起来应该是丽都王宫里的宫人,另外还有一些平民……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会查个水落石出吗?”
楚彧凝视她良久,终于缓缓点头说道:“如果这是你要求的。”
筱雨顿感耳根烧热。
他们沿着那尸堆的反方向离开,渐渐的,筱雨闻不到那种尸臭的味道了。楚彧右手牵着她,左手端着烛台,在仅比他个头高出一些的暗道上往前走着,筱雨在她闻不到丝毫那味道的时候轻声告诉了他。
楚彧轻声开口说道:“我从始至终都没有闻到那个味道,即便是在最靠近那处地方的时候。”他说:“大概便是因为外围那一圈水的原因。”
筱雨讶异地问道:“那为什么我能闻到?”
楚彧缓缓笑了起来:“大概是你嗅觉灵敏吧。”
“应该是这样……”筱雨喃喃地说道。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走到了过道的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窄窄的石门,从表面上看毫无特色,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没有任何可能出现的机关。
楚彧让筱雨端着烛台,自己伸手在石门上摸了片刻,还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石门回应给他的是沉闷的声音。
楚彧和筱雨对视了一眼,楚彧低声说道:“这石门后面应该有一条新的路。我试试能不能推动它。”
筱雨点了点头,退后了一步留给楚彧更多的空间。楚彧抖了抖胳膊,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作势正要推门,筱雨却猛地吹熄了烛台,猛地将他拉到了墙壁贴着站在墙边。
楚彧一惊之下很快反应过来,没有任何言语,顺从地贴站在墙边。
没隔一会儿,他便听到石门对面传来了不同寻常的闷响声。紧接着,石门被缓缓推开的沉闷声传了出来。
筱雨轻轻推了推楚彧,示意他跟着石门往里凹进去的地方钻。
石门是以中间为轴心被推开的,推开它的人势必要从凸向他们这边的位置进来。而他们正好从凸向推门之人的那边过去。
中间隔着一扇石门,若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位置。
石门开启到一半,石门边缘刚刚卡在墙壁处,石门之后已经露出了昏暗的光亮,石门却忽然停住不动了。
楚彧和筱雨都是一惊,楚彧伸手捏了捏筱雨的手,两人紧紧相贴,手也紧紧相握。
石门之后的人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紫宸大殿已经塌了,死了一半,伤了一半,重伤的也很多,听说那位楚将军也被埋在底下,那征南军以后可是群龙无首,也就不成气候了吧。”一记略嚣张的男声开口说道:“没想到还有这样好的收获,美人儿,你父亲可是立了一个大功!”
紧接着便是一道幽怨的女声:“国王陛下,我父亲如今还不知生死,您还是赶紧派人去瞧瞧紫宸后殿对下来的那处地方的密道,看我父亲是不是从那儿下来了。”
筱雨微微一愣,楚彧许是知道她不解,用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手心,在她微微张开的手心中缓缓写道:“英萨是新王后之父。”
筱雨顿时恍然大悟。
传言中丽都国王携新王后和长子逃离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直没有离开丽都王宫。
筱雨屏气凝神,继续听着。
此时屋中第三个声音响起,是一个冷冷的少年的声音:“父王,丽都王宫是先祖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物力方才修筑而成的,紫宸大殿更是整个王都最至高、最重要的地方。英萨擅作主张将紫宸大殿毁于一旦,甚至和红门邦也有所勾结,引狼入室,在丽都国境内挑起和大晋的战争……其心可诛!”
“大王子此话何意?”新王后愤愤不平地哭诉道:“我父亲为丽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得大王子这般评价,大王子可是在寒忠臣之心?”
大王子冷哼一声说道:“王后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这样惺惺作态,论年纪,我还比你大上两岁。我不是父王,任你几滴眼泪几句哭诉就能动摇了心智。”
“好了好了,美人儿,王儿,你们俩不要吵,不要吵……”丽都国王叹了口气,倒像是个夹在妻子和儿子之间不知所措的普通人:“王宫毁了就毁了,等征南军退兵了,咱们再造就行,也不差那两个钱。至于红门邦……王儿是你误会了,那是我们的朋友,是前来相助我们的,怎么会是引狼入室呢?英萨此举,甚合我意,只等红门邦让征南军退兵……”
“父王你为何还不明白?”大王子长吸一口气说道:“不管是丽都,还是红门,甚至是整个南湾……早已大势已去!”
☆、443。第443章 争论
原本还极为嚣张的丽都国王一听这话,顿时吓得声音都发抖了起来:“王儿你胡说什么……什么大势已去?不可能不可能,你父王我绝不可能亡国……”
王后趁机讥讽道:“我看呐,大王子是想取国王陛下而代之,所以才诸多污蔑我和我父……”
“妇人之见!”大王子冷哼一声:“大晋来势汹汹,势要将整个南湾收归囊中,我小小丽都,一没有孟阳、三元那般,与大晋交好的历史,二没有红门那样整齐划一,随时可作战之军队。丽都唯一仰仗的,是富可敌国的王室私财!王后难道以为,大晋攻来,丽都陷于困境,红门邦在这个时候与大晋相争,会是简单地要营救丽都于水火之中吗?不——或许丽都的黎民百姓还会将大晋视为救世之主,将大晋视为拯救他们的恩人!而红门邦,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
“大王子难道是因为曾去大晋游历过,吃了大晋几日米粮,受了大晋几日言教,便将自己看做是大晋之人了?”王后咄咄逼人:“大王子一言一句都在向着大晋说话,莫不是想要举旗投降,投奔大晋,再劝你父做个亡国君主?”
“王儿,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丽都国王立即出声规劝道:“王儿,且等一等,等一等,红门邦定然会来营救我们……”
“父王,当初大晋攻来,你就不该趁乱避到地宫之下。”大王子声调平平地说道:“儿子宁愿你做个战至最后一刻的亡国君主,也不想让你在史书上被史官书写得狼狈不堪。”
丽都国王讪讪地发出一连串不知所谓的语气词。
王后还在用言语挤兑大王子:“国王陛下,您瞧大王子,他这是恨不得您死呢!咱们还是快些去寻了我父,然后得了红门邦的救助……”
“愚蠢妇人!”大王子直言斥道:“王后你心里如何想,莫要以为我不知。父王只带了你我二人避到地宫,我其余兄弟如今即便没有被大晋征南军屠戮刀下,想必你父英萨也早已与红门邦人达成协议,待攻入丽都王宫,便将我所有兄弟全都杀尽。最后余我一人,你再略施手段,我也只能成为刀下亡魂。他日你诞下王子,必定由你儿承继王位……可惜了,若是丽都国再不复存在,你便是生十个八个儿子,也是徒劳!你现在竟然还有闲心算计我丽都皇族?你父英萨犯下滔天之罪,你整个家族难辞其咎!”
“大王子言之凿凿,若果真如你所说,你也逃不了一死!”王后声音陡然提高,想必大王子已然说中了她的痛处:“到时不止国王陛下要被斩于刀下,身为丽都王子的你,身首异处也是迟早之事!”
“美人儿啊,王儿……”筱雨即便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得出这位懦弱的、摇摆不定的丽都国王此时纠结的表情。丽都国王都快要哭了:“你们两人为何越说越是可怖……”
“国王陛下!”王后这时定然在丽都国王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她的声音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哽咽不成言:“大王子如此污蔑于我,我随并未孕育大王子,但好歹也是大王子名义之母,受儿如此欺辱,我有何脸面苟活!”
“王儿,王儿……”丽都国王连着叫了几声大王子,大王子恍若未闻。
王后一个提气,正要再哭,大王子厉声喝了一句:“够了!那道门你别想过去,我一会儿就将石门阖上!紫宸大殿中到底何样情景我们谁都不知,若是有人已从你父那里探得地宫之秘,此门一开,便再无回寰之可能。”
丽都国王立刻附和道:“是啊美人儿,你父若是安然无恙,定然会自己寻过来的。到时候我们再放他进来也可……”
“不行。”大王子立即道:“若他是被人挟持而来的呢?英萨惜命,为了保命,难道他不会做出背主求荣之事——不,他早就已经背主求荣了。”
丽都国王显然十分摇摆不定,不知道该信他最宠的女人,还是该信他最优秀的儿子。
王后“嗷”地叫了一声,道:“这些日子以来大王子时时都在劝国王陛下离开地宫,比起我父来,大王子才是真正的心怀不轨!你赶快把石门给我打开!”
“若能归顺大晋,对丽都未必是件错事。”
大王子淡淡的一句话,令石门后面沉寂了良久。
楚彧轻轻刮了刮筱雨的手心,在她的掌中写道:“石门之后应当只有他们三人。”
筱雨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黑暗之中他看不见,忙轻轻抓了下他的手,伸了指尖在他手心点了点。
楚彧脸上露出愉悦舒心的笑,紧接着他再次写道:“石门已开,静观其变,若能突进,甚好。”
筱雨再次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