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留下来。」他温文地笑。「不过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就在这里陪你。」
什么也不会做吗?李相思眨眨眼,说不清漫过胸臆的,是失望还是放松,但想到他愿意多陪她一会儿,唇角便不由自主勾起一丝甜蜜。
她躲到浴室里,换上旅馆提供的日式浴衣,虽是简单的花样和剪裁,但穿在她身上,仍流露出融合着妩媚与典雅的味道。
殷樊亚赞赏地朝她竖起拇指,她羞涩地抿了抿唇。
「我要了一壶烫清酒,过来喝。」他邀请她坐上落地窗边,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
她啜着清酒,薄醺,看着他在白色衬衫下微微隆起的臂肌,忽然很想知道,靠在一个男人肩上,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可以靠你近一点吗?」她从眼睫下缘,窥视他。
「可以啊。」
她挪了下身子,与他肩碰肩。「这样呢?」
「没问题。」他欢迎得很,只是得瞒着她悄悄跟自己的欲望对抗。
她又喝了点酒,才把螓首歪靠在他肩上,他横出一只臂膀搂住她,让她能靠得更舒服。
李相思慢慢喝酒,两颊的霜红一点一点蔓延至玉颈,再到温润如玉的胸前。
她甜甜地弯着唇,合上眼。
原来枕着一个男人的臂弯,是如此安恬的滋味,原来躺在他的怀抱,会好似在软浪里摇。
睡神拨弄着她逐渐朦胧的意识。。。。。。
「相思。」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一道温柔的呼唤。
「嗯?」
「关于你哥哥的事,你别烦恼,我能为你做的不多,至少这一件,我一定会帮你。」
「。。。。。。嗯。」
她沉入睡乡。
像一场梦。
那夜,她在他怀里,暖暖地睡去,作了个好甜的梦,梦里,是美到不可思议的粉红色。
隔天,她在温泉旅馆的床上醒来,他已经不在了。她呆瞪着天花板,若有所失,几乎怀疑前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编织的好梦。
她到公司上班,他依然是总经理,她是总经理特助,两人默契地维持着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谁也没提起那一夜。
后来某天,她忽然接到兄长的电话,告知他已经把两百五十万汇还给她,他说自己中乐透,发了一笔横财,打算到东南亚去闯一闯,还要她放心,以后不会再来烦她了。
就这样?她不敢相信。
一年多来,一直想尽办法跟她要钱,前前后后拿了数百万的哥哥,不但干脆地把钱退还给她,还说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哥哥缠着她要钱的事,她不曾跟任何人透露,只除了殷樊亚。她忍不住怀疑,或许是他替她解决了这烦恼。
她想问他,却又迟疑,因为如果问他这件事,势必要提起那一夜,那梦幻的、被封印的一夜。。。。。。
「你怎么了?」
深沉的嗓音在李相思身后响起,她骇得差点洒出杯里的茶,急忙深吸口气,定下心神。
「你吓到我了。」她回眸,白了来访的客人一眼。
「你在发什么呆?」卫襄皱眉。
「我只是在想这新买的茶叶你会不会喜欢而已。」
「什么茶都可以,我无所谓。」卫襄转身回客厅。
李相思端着茶盘跟上,在他面前搁下其中一杯。「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路柏琛的事?」
卫襄眼神一黯,点头。
李相思默然,捧起面前的茶杯,缓缓啜饮。
除了兄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外,这几个礼拜,还有许多事情的发展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在路柏琛衣领内缘留下的唇印,殷恬雨似乎发现了,趁殷樊亚还在开会时找上公司来,与她闲聊,虽然并未说破,但她完全听得出殷恬雨是在警告自己。
殷恬雨竟然猜得出自己的丈夫迷恋的对象是谁。
这点令她感到意外,更意外的是,当她拿出那天在温泉旅馆偷拍的照片,威胁路柏琛一定要离婚,否则要把照片寄给他的政敌时,他最后做的决定竟是召开记者会,当众宣布退选下届立委。
他宁愿退选,也不愿意跟妻子离婚,宁可不要前途,也不愿伤害殷恬雨。
这决定,震撼了李相思。
难道她跟卫襄都想错了,其实路柏琛一直都爱着殷恬雨?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卫襄。」她轻声问对面的男人,后者似乎也深思着同样的问题,眉苇聚拢,眼色忽明忽暗。
许久,他才沙哑地开口:「我也没想到柏深会做这样的决定,我打电话劝过他,他却坚持不肯跟殷恬雨离婚。」
「也就是说,计划失败了吗?」李相思茫茫然地捧着茶杯,喉腔涩涩地梗着什么。」想不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殷恬雨。」
「那倒不一定。」卫襄沉声分析。「这届立委就快期满了,他不选下一届,等于是退出政坛,就算只是暂时的,说不定也能躲过殷家的政治风暴。」
她想了想,悠悠一叹。」可是还是有风险啊。只要路柏琛一天不跟殷家做完全的切割,到时候选民对殷家的愤怒一定会牵连到他,他以后还想重返政坛,恐怕不容易。」
「确实可能有这样的风险。」卫襄拧眉,不得不用意她的推论。」没想到柏琛会做这样的选择。」
她微微一笑。」这证明他其实很爱殷恬雨。」
「什么?」卫襄楞住。
「有这么值得惊讶吗?」她笑望他怔愕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爱他老婆,他何必这样牺牲自己的前途?」
他惘然不语。
她啜口茶,唇畔笑意更深。」或许这世上还是有童话樊亚跟我说过,他妹妹是个相信童话的女人,也许路柏琛是为了守护属于她的童话世界吧。」
「殷樊亚跟你说这些?」卫襄观察她漾着浅浅笑意的容颜,顿觉不妙。
「什么时候?」
「我们去慕尼黑出差的时候,那时他带我去参观新天鹅堡」
「你跟他出游?」卫襄猛然打断她。「你从没提过这件事!」
李相思骇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透露了些许讯息,她下意识地正襟危坐。「那没什么,只是出差时顺道去走走而已。」
卫襄冷哼。「殷樊亚那种工作狂,绝对不可能『顺道』去游玩!」凌厉的眸刃砍向李相思。「相思,你老实跟我说,你跟他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也没有!
只不过是出差时顺便到附近小镇玩了一趟,分享了一个吻,还有在温泉旅馆那晚,她不小心躺在他怀里睡着。。。。。。
「我跟他没什么。」她极力否认。
卫襄眯起眼,怀疑地看着她不甚自在的表情。「你该不会爱上殷樊亚了吧?」
她猛烈一震。「我。。。。。。没有。」
没有才怪!卫襄目光锐利,从她过分端正的坐姿,看到那双紧紧扣住茶杯的手。
她爱上殷樊亚了,事态怎会演变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卫襄懊恼地运转思绪,不到半分钟,便做下决定。「你退出!相思,我的计划不需要你了。」
「什么?!」她震惊地瞪他。
「你明天马上递辞呈,离开殷樊亚。」他明快地指示。
她无法接受。「为什么?」
「还问?」他恼怒地横她一眼。「你爱上殷樊亚了!再这么下去,你不但帮不了我,还会被他伤害,我不想在还没毁了殷家人前,反而先葬送了你!」
她爱上殷樊亚?会因他受伤?
「不!」李相思拒绝承认这样的推论。「我不会受伤,我没爱」
「你想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卫襄冷冽地驳斥。「你别傻了!相思,殷樊亚是什么样的男人?他不可能娶你!他交往的都是些千金小姐,婚姻对他们那种人来说,都只是筹码!」
「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爱情可以多伤人,这傻女孩根本没搞清楚。「你退出!我会给你一笔钱,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到国外住一阵子吗?我帮你订度假别墅,你马上辞职。」
要她辞职,离开殷樊亚?
李相思心乱如麻,不知怎地,想到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殷樊亚,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不走!」她尖声抗议。「我答应过你,要帮忙你实行复仇计划,你需要我!我不辞职,卫襄,你需要我的,我会帮你。」
「你不是想帮我,你只是想找藉口留在殷樊亚身边。」卫襄一字一句都是利刃,剜割她的心。「你告诉自己是为了帮我,但其实不是,你只是想留在他身边,明知道跟他不可能,还是想留下。」
「不是这样的。。。。。。」
「你听说过谢爱云吧?她爸爸是航运巨子,听说很欣赏殷樊亚,她本人也很迷恋他,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两个可能很快就会宣布婚事。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根别的女人结婚吗?」
他要结婚了,对象是谢爱云。
她期望什么?他当然会结婚,而且一定会娶一个富可敌国的豪门千金。
他要结婚了,要结婚了。。。。。。
滚热的心口慢慢地变冷,慢慢地,凝结成冰。她扬唇,微笑是南极的玫瑰。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
卫襄目光一闪。「那好,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你上次不是告诉我,『弘京科技』最近打算并购一家IC设计公司?你把相关的资料偷出来给我,我就相信你。」卫襄下战帖。
她木然接住。「我知道了。」
路柏琛宣布退选的消息不但在政坛投下震撼弹,也将殷家炸的人仰马翻,大伙儿忙乱之际,殷恬雨竟还雪上加霜,声明要跟丈夫离婚。
「你疯了?恬雨。」殷樊亚不敢相信妹妹的决定。「你不是一直很爱柏琛吗?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因为我很痛苦。」
「痛苦?」
「你了解我的个性,哥,其实我根本不适合当政治家夫人,这些年来,我几乎每天都要参加交际应酬,真的很痛苦,我受不了。」
「可你现在做得很好啊!」殷樊亚安慰妹妹。「你以前确实很不擅长社交,但你现在已经好多了,还能在公开场合发表演讲,不是吗?」
「我不喜欢这样子。」殷恬雨苦恼地咬唇。「哥,我要离婚。」
殷樊亚凝视妹妹苍白的容颜。「那你就坦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就是我刚刚说的啊。」殷恬雨毕竟不擅说谎,垂敛眼睫,逃避兄长深刻的目光。
殷樊亚深吸口气,道出心中的怀疑。「你坦白跟我说,是不是柏琛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那样的!」殷恬雨惊吓得嗓音都变了。「跟柏琛无关,是我自己。。。。。。是我不好。」她坚持将离婚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这傻女孩啊!她明明还是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他叹息。「恬雨。。。。。。」
「哥,你饶了我吧!」殷恬雨摇他臂膀,像童年时候那样对他撒娇。「算我求你,你不是一向最疼我的吗?求你别再问了,好不好?」
殷樊亚默然。
他可以不问,但事情还是得查清楚,柏琛曾答应过他,会保证恬雨一辈子幸福,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柏琛无法兑现自己的诺言?
他必须查清楚,但问题是,他有勇气去查吗?他有预感,事实的真相恐怕会令他难以承受。
与妹妹深谈过后,连续几天,殷樊亚都处于半恍惚的状态,他甚至无法专心工作,藉口视察业务的名义,飞到各地出差,就是不进台北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也瞧不起自己如此懦弱,但他真的无法下定决心。。。。。。
手机忽地唱出铃声,是一段温柔的音乐,让他想起一个温柔的女人。
殷樊亚微微一笑,接起电话。「海蔷。」
「你回到台湾了吗?」
「刚下飞机,就被你逮到了。」
「这么说,我这通电话打得很及时了?呵呵。」殷海蔷得意地轻笑。「我是要告诉你,恬雨说想到我这边住一阵子,她说叔叔很不谅解她,她待在家里会很尴尬。」
「嗯,她搬到你那里住,我也比较放心,那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
「我会的。」殷海蔷柔声应允,顿了顿。「你听起来似乎心情很不好?」
不愧是他最聪慧的堂姊,就连在电话里,他也无所遁形。殷樊亚自嘲地勾唇。
「怎么了?」殷海蔷关怀地问。「你担心恬雨吗?还是又被叔叔逼婚了?」
最后那句,玩笑意味浓厚,却恰恰点破了殷樊亚其中一桩心事,他苦笑。「我爸说恬雨跟柏琛闹离婚是家门不幸,要我快点办桩喜事来给殷家冲冲喜。」
「真美说叔叔真的要逼你结婚了?」
「嗯,而且他已经有看中的儿媳妇了你听说过谢爱云吧?」
「叔叔要你娶谢爱云?那你答应了吗?」
「我嘛。。。。。。」殷樊亚握着手机,站在机场入境大厅,出神地看人来人往,良久,才沙哑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