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答,黑眸深不见底。
朱依茗觉得自己几乎要陷溺在那对寒潭中。「怀天,难道你其实是。。。。。。爱她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她。
「怀天?」
「。。。。。。当然不是。」他神情一凛,「你不是说过吗?我根本不懂得如何爱人。」
「是、是啊。」她勉强笑著,想起学生时代与他的那段青涩恋情。
他可以告诉所有人她是他女朋友,可以天天接送她上下课,可以温柔地亲吻她、拥抱她,但,他却从不说爱她。
他不肯说爱,拒绝让她真正进入他的生活。
他跟她交往,可她能碰触的只有他的身子,永远无法触及他的心。
她爱他,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那时的她,觉得这样的爱,好累。
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如今她是个成熟的女人,世故而自信。她不再是那个不解世事的女学生了,她能应付这样的男人。
她能征服他的,一定能!
「怀天,我们跳舞吧。」
「好啊。」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黑色面具半掩下,奇异地带著点邪气。他搂紧她,紧得她差点窒息,带领她旋舞的姿态亲昵而潇洒。
她有些晕眩,也许是因为不停地旋转,也许是因为他那衔著诡谲的嘴角。
「怀天,你」
「别说话。」他伸指堵住她的唇,右手用力一拉,她踉跄贴近他怀里。
☆ ☆ ☆
骆初云难以置信地瞪著这一幕。
这算。。。。。。这算什麽?名义上还是她丈夫的他,竟在公开场合和其他女人这般亲密?
他们俩共进晚餐的相片登上八卦杂志还不够吗?他还想再为好事的媒体增添多少桃色废料?
他简直。。。。。。太可恶了!
「我想休息一下。」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颤声对叶圣恩道。
睿眸炯炯的叶圣恩早察觉她看到了什麽,体贴地揽住她的腰,稳住她不自觉颤抖的步伐。
「我们去窗台那边吧。」
「你帮我拿一杯饮料过来好吗?」
明白她想暂时独处,叶圣恩温柔颔首。「好,你等我。」
他离去後,她一人漫步至窗台,穿过几盆隔开动静空间的绿色盆栽,悄然躲至僻静处。
她终究还是赌输了。
柔软的心像有无数针尖在刺,细细麻麻的,一针针都精准地刺痛她,教她无法再强忍了。她总是善於控制情绪,总是善於在适当的时候挂上适当的面具,可这一回,她真的无法再假装了。
温润月华,婉婉自长窗洒进,她深吸一口气,摘下紫缎面具,容颜在月色掩映下显得苍白且略微憔悴。
她输了。
一向痛恨这种无聊舞会的怀天,竟肯陪同朱依茗出席,还拥著她热烈狂舞,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是真的爱著她吧?这几年来,一直不曾忘了学生时代的旧情人,一直深深惦记著她。即使娶了她这个老婆,他爱的,一直还是她。
那日,为了照顾苦於MC之痛的她,他错过了挽回前女友的机会,而今,再有一次机会,他如何能不把握?
她输了。
今天答应圣恩来赴这场化装舞会,其实只是想赌一睹,赌他见了她後也许会有一丝动摇,赌他也许会求她不要离婚,赌他对她至少也有一点点情意。
但,没有。原来就连这一点点,也是奢望。
真该醒了
「不是才跳了舞吗?怎麽脸色还这麽难看?」低沉嘲讽的嗓音乍然响起,「不尽兴吗?」
她心一紧,僵直地旋过身。映入眼瞳的,正是楚怀天端正的脸孔,也许是刚刚跳过舞的关系,额前几绺墨发不听话地散落。
她咬住牙,拚命克制想伸手替他收拢乱发的冲动。
「听说你现在是叶圣恩的秘书。」幽黑的瞳锁住她。
她点头。
他冷哼。
她别过头,不想看他满是嘲讽的脸,「方律师要我们找一天去事务所,当著公证人的面签字。」
「好啊。」
「明天如何?」
「怎麽?你就这麽迫不及待?」方唇讥诮一扯,「这麽巴不得甩开我?」
是谁想甩开谁?
骆初云深吸一口气,「你。。。。。。你也没拒绝啊。」
「我为什麽要拒绝?」他语气冷涩,「你既然急著想甩开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你!」她蓦地扭头瞪他,再也压不下连日来的怨气,「你不爱我,不肯与我共同孕育孩子,我为什麽还要将你绑在身边?我不想束缚你!」
瞧她才刚提出离婚,他立刻就跟旧情人公然出双入对,还演出那刺眼的一幕!
「是不愿束缚我,还是不想被我束缚?」他绷著嗓音,「我看你跟叶圣恩处得不错嘛。怎麽?离婚手续都还没办好,这麽快就要琵琶别抱了?」
「圣恩只是我的上司!我替他工作!」她低喊。
「你以前也替我工作。将老板变老公应该是你的拿手绝活吧?」
清冷的嘲讽如雷似电劈落她耳畔,她眼前一眩,「你。。。。。。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当初是我。。。。。。引你上钩?」
他蹙眉,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话说重了,试图抓她臂膀,「初云,我不是」
「不要碰我!」她激动地甩开他,眼眸不争气地蒙上水雾,「当初是你向我求婚的,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他咬牙,神色阴晴不定,「我当然。。。。。。记得。」
「可是你後悔了。」她幽幽地指出。
空气静寂。他没有说话,保持沉默。
这样的沉默宛若流星雨,毫不容情地洒向骆初云,身与心,在颗颗重击中逐渐碎裂。。。。。。她觉得好累,真的好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能如此执著地爱他这许多年?他根本不爱她,在他心中,她只是个能替他持家、将他生活打点得俐落舒适的妻子而已!
不论婚前或婚後,她对他的意义,都只是个「特别助理」,一个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如此而已。
「。。。。。。我也後悔了。」羽睫黯掩,埋葬珠泪。
「什麽?」他闻言,挺拔的身躯一震。
「我後悔答应你的求婚。」她一字一句缓缓吐诉,每一句都像掏心挖肺似的逐渐空落她胸口。「我後悔自己像个多事的秘书照料你的一切,後悔自己费心去记得你所有的喜好僧恶,後悔自己。。。。。。这麽努力成为一个贤慧的好妻子。」
他喜欢苦中带酸的咖啡;他对食物百般挑剔;他讨厌任何格纹的衣物;他爱听古典交响乐,可却厌恶莫札特的作品;他在家工作时喜欢戴眼镜,可在公司时看到眼镜会令他捉狂。他就像个孩子,一个任性、自我、有著诸多怪癖的孩子。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去注意这些,容忍这些。。。。。。
「。。。。。。我好後悔。」
他瞪著她泪光莹莹、满蕴倦意的粉颜,「你、你的意思。。。。。。」
「我不要再这样了,太累了,我不想再这样爱一个人。」胸口空落,心已冷。
是的,她不要再这样爱人了,不想再这般委屈自己。
从今以後,她要更爱自己。
第六章
「你跟大嫂真的离婚了?」
星期天早晨,楚家三兄弟难得同桌共餐。总在国外晃荡、四处拍照的老三楚怀风,取消了前往美国的计画;最近跟儿子的保母谈恋爱谈得缠绵悱恻的老二楚怀宇,也难得在家现身。
两兄弟其实都是接到父亲急CALL,回来了解大哥、大嫂婚姻现况的。
「老爸气死了,说怎麽劝你都不听,要我们回来想想办法。」楚怀风说,拿起一片土司塞入嘴里。
「其实我们能有什麽办法?」楚怀宇悠闲地拈起一颗小笼包,「大嫂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甩开你,我们只能默默支持。」
「老实说,大嫂能撑到现在,我们已经很惊讶了。」
「她要走,你也拦不住吧。」
「谁教你跟旧情人牵扯不清,要是我也忍不下这口气。」
「只是以後这个家没有大嫂,有点可惜而已。」
「唉,想想我们礼拜天会偶尔坐在一起吃早餐,也是大嫂开的惯例。」
「要不是她,我们哪会有这些固定的家庭聚会?」
「完了,她走後楚家该不会散吧?」
「我看老爸会第一个倒,你有没有见他这几天脸色灰败的样子?」
「对啊,真让人担心。。。。。。」
「你们俩罗唆够了没有?!」两个弟弟你一句、我一句,终於把楚怀天逼至发飙边缘,他冷著脸,目光清锐如刀刃。
两人耸耸肩,同时端起桌上的咖啡,动作一致地就口饮下。
「对,我跟初云是离婚了,也已经签字了。」楚怀天冷声道,「你们支持也好,反对也罢,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两人摊摊双手,一副「你家的事,才懒得管」的模样。
「老爸那边麻烦你们说一下,让他趁早接受现实。」
「要说你自己说。」楚怀宇立刻推掉。
「我也不想看著老爸在我面前心脏病发作。」楚怀风跟著宣称。
「哼。」两个弟弟的毫无情义显然早在楚怀天意料当中,他只是淡淡冷哼一声,拾起餐巾抹了抹嘴,「我到公司去了。」
「到公司?」楚怀宇挑眉,「今天是礼拜天。」
「有点事。」
「礼拜天还加班,该不会想藉著工作忘了某人吧?」楚怀风微笑。
楚怀天厉眸一瞪。
满蕴威胁意味的眼神,让楚怀风吞了吞口水,伸手拭了拭额头冷汗,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不过老大,你是真的考虑跟依依复合吗?」
「不关你的事。」厉眸更冷。
「能跟旧情人回味旧日时光是不错啦,可是你真的还爱她吗?」
「不关我们的事。」这一回,没等楚怀天开口,楚怀宇便主动劝止么弟。他推推眼镜,似笑非笑,「老大想跟哪个女人在一起跟我们无关。」
「可是大嫂」
「大嫂能摆脱他,说不定还会过得比较幸福呢。」
「说得也是。我听朋友说,金融界赫赫有名的叶家少东好像对她很有意思。」
「你是说叶圣恩吗?」
「对,就是他。听说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还故意聘请大嫂当秘书。」
「哦?这倒有趣。」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再度把楚怀天排除在对话之外,当他不在场似的凉凉闲扯。
脸色沉凝,楚怀天霍然站起身。
「听说叶圣恩这家伙不错,比他弟弟叶朝阳成材多了。」
楚怀天砰地一声靠拢椅子。
「叶家财大势大,大嫂如果能改嫁,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猛一旋身,楚怀天重重踩过光洁的瓷砖地面。
「说不定哪天我们要跟叶家的银行借钱,还得求大嫂说情。。。。。。」
「Shit!」震天的咒骂声自餐厅外忿忿传来,天花板吊灯一阵颤摇。
两兄弟互视一眼,坏坏一笑。
☆ ☆ ☆
阴暗晦涩的礼拜天。
强风吹拂百叶窗,放肆地卷起办公室细尘飞扬。骆初云扬起头,眯眼望了望窗外叠著层层乌云的天空,思绪蓦地远扬。
手机铃声响起,她定了定神,接起电话。
「喂。」
「初云吗?你不在家?」是她的好友兼上司叶圣恩。
「我在办公室。」她轻应。
「办公室?」叶圣恩讶然拉高声调,「今天是礼拜天!」
「我知道。」她微笑,「因为对银行的业务还不大了解,想趁有空时多吸收一些。对了,你放在档案柜的资料不介意借我看看吧?」
「只要你别向我们的竞争对手泄漏业务机密就可以。」叶圣恩半开玩笑。
「知道了。如果不是天价,我不会答应出卖情报的。」她也玩笑似的回应。
「要工作可以,别太累了。」叶圣恩叮咛道,「晚上我去接你一起吃饭。」
「好啊。」
挂断电话後,骆初云起身走向档案柜,纵目浏览一叠叠分门归类的资料夹。
说了解业务只是藉口,事实上是她不想一个人待在那间新租的公寓套房,面对一室静谧,慌得只能来办公室寻求平静。
她不想一个人留在公寓里,在勉强自己擦洗打扫的过程中,还忍不住想起那个已经决定忘却的男人。
从今後,他不再是她生活的重心了,她没必要再去挂念他,更没必要纵容他的身影在脑海反覆出现。
「我要忘了他。」她坚定地自言自语,随手取下一个档案夹,待定睛一瞧,却愕然发现正是关於英华集团的资料。
英华也跟煜丰借钱吗?
以往英华的主要往来银行一向是老牌的三商行,什麽时候也跟近年来兴起的新银行建立关系了。。。。。。
关她什麽事?一念及此,骆初云倏地警告自己。她现在已经不是英华的员工了,更不是英华少东的妻子,英华跟谁有债务往来关她何事?
她深吸口气,颤著手意欲把档案归回原位,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