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自己呢?〃难道他就能一直淋雨吗?
〃我是男人啊!淋一点雨不算什么的。〃他仿彿看透她的思绪,轻声朗笑。〃你在这里等我,不许走开。〃
再次慎重叮咛后,他才大踏步离去。
于香韵目送他,恍惚地枯坐在水族馆大厅里,陷入极端的自责。
她答应过Uncle Angel要一辈子珍惜的手链,竟然弄丢了!
她该怎么跟他坦承这件事?他会原谅她吗?
不,他一定会原谅她的,她知道,她的天使不会因为她犯下这样的过失便遗弃她,只是,她不会原谅自己。
因为他给她的,已经太多太多,而她能回报的,却太少太少。
连他送的礼物她都守不住,她凭什么要求见他?她不值得,不值得。。。。。。
〃对不起,Uncle Angel,真的对不起。。。。。。〃她痛楚地呢喃。
从小到大,他便是她最敬爱的人,是她黯淡生命中的一盏明灯,她将所有的心事都倾诉给他听,与他分享自己的点点滴滴。
育幼院的老师虽然照顾她,却无法给她太多的关心,院里的兄弟姊妹们不少,却弥补不了她失去的亲情。
她总是觉得寂寞,尤其上学后,看著别的同学都有家长来接,每个都那么懂得对父母撒娇邀宠,更是孤单。
小小的她,心里就已经凹陷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是他,慢慢填补了那缺口,让她初次感受到自己也是被爱、被疼宠的,他除了在经济上资助她,也给她许多人生的建议,她创业的资金是他教她赚的,第一笔贷款也是他指导她如何与银行进行交涉。
当她为了餐厅的业绩焦头烂额时,是他在信里鼓励她撑下去,曾在商场上遇到不少瞧不起她、甚至侮辱她的男人,也是他教她高明的应对进退之道。
她今天的一切,可以说几乎都是他给的,但她,究竟回报了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你大概给不起。
到底是什么?她好想知道,她曾经暗自立誓,就算是她能力所不及,她也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找来给他。
但,别说那个给不起的东西了,就连一串手链,她都守不住。。。。。。
不行!于香韵蓦地神智一醒。她不能光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放弃,无论如何都得把手链找回来。
她仓皇起身,正想冲出水族馆时,一道俊挺的身影及时挡住了她。
是梁冠雅,他回来了,全身湿透,发绺垂在额前。
〃你怎么淋成这样?〃她又惊又急,又是担忧。〃你还好吧?〃
〃我很好。〃他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摊开掌心。〃是这条手链吗?〃
她一愣,落下视线,呼吸顿时冻凝。
〃怎么?不是这条吗?〃他蹙眉。
〃是。。。。。。〃一波酸浪打上喉咙,她哽咽难语。〃是这条没错。。。。。。你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谢谢你,谢谢你,谢谢。。。。。。〃
她一声又一声地道谢,颤抖著接过手链。
他注视她泪眼蒙眬的容颜,嗓音不觉沙哑。〃瞧你激动成这样,这条手链,有那么重要吗?〃
〃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她将手链握紧在掌心里,放在最接近心魂的胸口。〃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最敬爱的人,送给我的礼物。〃
〃最亲最亲的人啊。。。。。。〃梁冠雅吁叹,仰起头,遥望玻璃门外苍黯的天空,嘴角,偷偷地扬起。
她没察觉到他意味深长的笑。〃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缆车站,售票亭附近。〃
售票亭?她凝眉,细想自己为何会在那儿丢了手链,却想不起来。半晌,她放弃思索,朝他浅浅弯唇。
〃真的太谢谢你了,梁冠雅。〃
〃不客气。〃他温文地回应,顿了顿。〃这样,你能原谅我了吗?〃
〃什么?〃她一怔。
〃你还愿意再见我吗?〃他认真地问,湛眸执著地擒住她。
她倏地凛息,心韵不争气地加速
他为她冒雨找手链,难道就是为了求她原谅,期盼能继续与她相见?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
与梁冠雅分手后,于香韵回到自己租的小屋,一夜辗转难眠,隔天早上进饭店工作,仍是心不在焉。
她遇上一个难解的男人,心事犹如一枚茧,密密地裹藏著。
她原以为与他相处一天,她能对这个〃敌人〃了解得更多一些,却发现自己仍陷在迷雾里,反倒是他,好似已将她捉摸透了。
为什么会这样?
于香韵好懊恼,她不习惯将自己摊在阳光下,真正的喜怒哀乐,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藏著,但在他面前,她似乎无所遁形。。。。。。
〃怎么啦?香韵,在想什么?〃一旁的福田总厨见她神色凝重,好奇地问她。
她连忙敛神,浅浅一笑。〃没有啊。〃
〃是不是饭店发生了什么事?〃福田总厨皱眉。〃最近董事长经常来回台北与花莲,好像一直在跟高层主管开会。〃他神经粗归粗,可还是嗅到了某种异样气息。
〃嗯,听说最近水晶集团的确有些状况,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于香韵不想对这位优秀总厨说谎,却也不能坦承真相,只好模糊地带过。〃不过你别担心,相信董事长很快就会解决的。〃
福田总厨点头,看出她有难言之隐,体贴地不再追问。〃对了,香韵,你还没用餐吧?要不要我请厨房送一份套餐到办公室给你?〃
她愣了愣,本打算说自己随便吃个三明治就好,但想起昨日才被某人教训过不懂得照顾自己,唇角苦涩一牵。〃好吧!〃
她转身回办公室,经过长廊时,忽地心念一动,拿起无线电,询问各家餐厅经理。〃我是于香韵,今天梁冠雅先生有来用餐吗?〃
〃报告总监,没看到耶。〃几个经理都回报同样的答案。
于香韵凝眉。自从他住进饭店Villa后,每天都会上饭店餐厅用餐,为何今天例外?
她又问客房服务部。〃VIP梁冠雅先生今天有叫客房服务吗?〃
〃有啊!〃服务人员查过后报告。〃他请人送药过去。〃
〃药?〃她一惊。〃什么药?〃
〃退烧药。〃
退烧药?他发烧了吗?
于香韵惶然,想起他昨天工作到凌晨五点,一早又与她出游,然后又冒雨替她找回手链,体力透支,怪不得会生病。。。。。。
一念及此,她蓦地焦急起来,匆匆赶往他住的Villa。
大门深锁,重重帘幕之后,没透出一丝光线,纵然只是一栋无生命的房子,也诉说著孤寂。
她按门铃,毫无回应。
他怎么了?没听到铃声吗?烧得很严重吗?
她焦躁地又按门铃,等不到人开门,差点要请客房部员工送钥匙来时,门后,总算传来一阵细微声响。
门扉开启,探出一张面色如土的男性脸庞。
〃梁冠雅,你真的生病了!〃她不禁惊呼。
〃是你啊。〃他似乎很意外,却没力气多说什么,迳自转身,踉跄地往屋内走。
她急忙跟上去,扶住他摇晃不定的身躯,他体肤传来的热度教她强烈心惊。
〃你发烧了,有量过体温吗?烧到几度?〃她一面扶他上床,一面问。
〃烧到几度啊?〃他抚住冷汗涔涔的额头,仿佛她问了一个很复杂的问题。〃那重要吗?〃
〃算了,我待会儿再替你量体温。〃她斟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先喝水。〃
他接过,很困难地把水咽进焦干的喉咙里,然后虚脱地倒回床上,水杯跌落在地毯上。
〃抱歉。〃他道歉。
〃没关系。〃她心弦一扯。连个杯子都握不稳,可见他真的烧得很厉害。她替他盖拢羽绒被。〃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厨房弄点东西给你吃。〃
语落,她不顾他想拒绝,到楼下的厨房替他打了碗苹果泥,再回到房里,扶他坐起上半身。
〃你现在胃口不好,吃点苹果泥垫垫胃。〃她柔声道,舀了一小匙,往他嘴里送。
他顿时尴尬。〃我自己来。。。。。。〃
〃张开嘴!〃她不容他拒绝,坚持喂他。
他只得张开苍白的唇。
她一口一口地慢慢喂他,看他连苹果泥都几乎吞不下去,胸口一阵阵地揪拧,忍不住轻声责备。〃你生病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为什么要通知你?〃他沙哑地反问。
〃是我害你发烧的,我应该来照顾你。〃
〃不用了,只是一点小病。〃他勉力扯开微笑。〃而且我也没让人照顾的习惯。〃
是没那习惯,还是不曾有人照料过他?
于香韵心痛地别过眸,不忍看他无神的眼。〃以前我感冒时,育幼院的老师就会压碎苹果泥给我吃。〃她尽量轻快地说。
〃我妈也会那么做。〃他低语。
〃是吗?〃她一震,望向他无意中显露出怅惘的脸庞。〃那你的养父呢?他也会那样照顾你吗?〃
他怔住,良久,才自嘲地牵唇。〃一点小病,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何必大惊小怪?〃
于香韵无语,默默凝睇他。
看来他的养父,不是很关心他他假设Uncle Angel曾是个寂寞少年,其实真正寂寞的人,是他自己吧?
不知道他以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虽然同是孤儿,她起码有一群育幼院的同伴陪著,而他被领养了,却好似过得更孤独。
〃你会想起你的父母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却已经迷糊到不觉得奇怪。〃以前曾经很想很想,现在。。。。。。已经不会了。〃
〃我以前也很想,虽然我连他们一面也没见过,但我总是忍不住想,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去自杀?〃为何要对他说这些?难道她也发烧了吗?
于香韵不明白,只知道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跟他很靠近,她能感受到他的苦,他不为人知的寂寞。
明明两个人才认识不久,为什么她会感觉像认识了他一辈子?
她心神激荡,不觉紧紧握住他一下灼热、一下又冰冷的手。
他讶异地抬头,幽蒙的眼底,竟似隐隐浮著受宠若惊。
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楚,霎时胀满她的心房。〃你睡吧,我会在这里陪你。〃
他怔望她,许久,叹息地扬嗓。〃香韵,你是个好女孩。〃
〃什么?〃她一愣。
〃你放心,一定会有个男人好好爱你、疼你的,刘至风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他认真地低语。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她失笑,粉唇弯起。〃你以为我失恋了,就会自轻自怜,看不起自己?〃
〃不会就好。〃他迷蒙地眨眨眼。〃别难过了。〃
〃我没难过。〃她不承认。
〃傻瓜!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你想哭就哭,我不会怪你,更不会笑你,我知道你很苦。。。。。。〃低喃的嗓音幽幽地逸去,转化为沉重的鼻息。
他睡著了吗?
她凝视他眉苇揪拢的睡颜,又著恼又心疼。
随口说了一段教她心慌意乱的话后,就自顾自地睡著了,也不管她怎么反应,而且,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会觉得他有时候对她讲话的态度像个父执辈,或者该说,像个从小一直看著她长大的大哥哥?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她娇嗔地抿唇。〃你怪不怪我、笑不笑我,我才不在乎呢!〃
是啊,她才不在乎,这世上她唯一在乎的人只有Uncle Angel。
她倔强地想,妙眸却不争气地直盯著面前的男人出神!
第七章
Uncle Angel,为什么你要学著在波浪上跳舞呢?
因为我师父要我跟他玩一个游戏。
赢了,就能拥有我最想要的东西;输了,就失去
赢了,就能拥有他最想要的东西;输了,就失去。
结果他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他不确定。他从来不许自己输,但或许,他根本从来没赢过?
梁冠雅自嘲地扯唇,悠悠睁开眼。
他恍惚地盯著天花板,一时还陷在闇黑的梦境里。梦里,他是个仓皇的少年,站在十字路口,找不到归家的方向。
又或者,他已经回到家了,只是那里已成了一座废墟,而他无助地在残垣瓦砾里翻找,却找不到一片童年的回忆。
童年,已经离他很遥远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曾不曾拥有过。。。。。。
梁冠雅苦笑,收回思绪,身旁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他一震,眸光一转,这才发现于香韵正趴在床沿酣睡著。
她竟然在这儿陪了他一夜,而且,还握著他一只手。
梁冠雅难以置信。他知道自己昨天发烧了,也隐约有印象她来探望他,喂他吃苹果泥,但没想到她竟会留下来继续照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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