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这种女生该去的地方。〃
〃你又知道我是哪种女生了?〃
她淡淡地回话,而他一时无语。
尴尬的沉默占领车厢,两人不再说话,直到车子抵达目的地。
〃我家到了。〃她宣布。
他向外张望,眼前一道铁门,锁著庭院深深,他完全看不见底,只隐隐约约瞧见在夜雾朦胧中,似有一座城堡似的影子漂浮著。
〃谢谢你送我回来。〃语落,她开门下车。
有片刻时间,他只是僵坐在车上,不知所措,然后他瞥见车内计价表上闪亮的数字,蓦地倒抽一口气。
虽然不至于是天文数字,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足够令他破产了。
〃对不起,我也在这边下车。〃他急忙掏钱付帐,暗自庆幸今天刚发了工资。
计程车如一尾鱼,在夜色里安静地游走,她见了,惊讶地扬眉。
〃你不顺便坐回去吗?这附近很难叫车耶。〃
她以为他是那种进出都有人护送的大少爷吗?他窘迫地别过眸。〃我走路。〃
〃为什么要走路?〃她愕然,转念一想,恍然大悟。〃真抱歉,刚刚车钱一共多少?我身上没带钱,你等等,我马上请管家送出来给你。〃
〃不用了,我已经付了。〃
〃可我应该给你〃
〃我说不用了!〃他厉声喝止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郁恼,也许是因为他蓦然察觉,她是那种从来无须将钱带在身上的超级千金大小姐,他想,她买东西一定从不看标价。〃下次不要再到那种地方了,那里不适合你!〃
他几乎是忿忿地抛下一句,转过身,尽量将背脊挺得直板板的,保住男孩子的尊严与傲气。
她目送他僵直的背影,忽地追上来。〃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谢谢你。〃
她踮起脚,想亲他脸颊,他吓一跳,转过头,方唇正好触及她柔软的唇瓣。。。。。。真的好软,好甜,像棉花糖一般,仿佛很快便会在梦里融化。
这就是接吻的滋味?
关彻迷了,傻了。她也许吻得很轻易,很率性,也许这样的错吻对她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小意外,但他却震住了,颊畔烧灼著,遭她烙上了迷恋的印记。
十七岁的他,从此爱上了十四岁的她,那是一种宿命的爱恋,就像日与夜总是彼此追逐,那样的宿命。
与她再度相遇,是在一场高中的校庆舞会上。
由于他忙著四处打工赚钱,旷课太多,随时有被退学的危险,他的好朋友程予欢替他向班联会主席叶圣恩求情,希望后者能帮他申请公假,补旷课时数。
叶圣恩答应了,却也提出条件,要他为班联会做事,作为抵偿。
于是,在忙得不可开交的生活中,他又多了一项任务,听候班联会主席的差遣,筹备这场校庆舞会。
为了这场舞会,他几乎三天三夜没睡觉,当晚已是筋疲力尽,只想找机会溜进某间教室,狂睡二十四小时。
但不行,叶圣恩这人表面温和,操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好似不把他精力榨干,誓不罢休。
整个晚上,他忙里忙外,负责引导前来参加舞会的女学生,她们大多来自各大名校,其中也有不少正妹。
其他同学都很羡慕他的好运,可以正大光明地亲近美女,他却满脑子只想跟周公好好下盘棋,根本连那些女学生的长相都没看清楚。
但,正当他浑浑噩噩,即将点头梦周公的时候,她忽然现身了。这回她并未精心装扮,裸著素颜,穿初中制服,海军领、百褶裙,简单清纯,却绝对地诱人,光华四射。
霎时,惊噫声此起彼落,一群荷尔蒙过剩的男生抢著围过去,急著想认识这位不知哪来的极品正妹。
〃都给我闪开!〃眼见她整个淹没在人海里,他神智完全苏醒,推开周遭碍事的男同学们,来到她面前。
她见到他,似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甜甜地弯唇。〃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嗯。〃他点头,假装没注意到朝自己身上砍来的无数道嫉妒射线。〃你怎么会来?〃谁邀请她的?
〃我有认识的人。〃她低声应道,妙目流转,接著,像是锁定目标,嫣然一笑。
〃真季,你来了。〃
是叶圣恩!关彻一凛,默然看著班联会主席笑著迎过来,弯起一边臂膀,她亲匿地勾住,自然地就像他们已经无数次这样做过似的,与他并肩而行。
〃原来是圣恩的女朋友!呿~~没望了!〃其他同学又羡又妒,却无可奈何,班联会主席的马子,谁敢觊觎,等于找死。
〃是夏真季啊。〃程予欢凑过来,笑望这一幕。
〃你认识她?〃关彻望向好友。
〃嗯,她是圣恩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们在谈恋爱吗?〃
〃恋爱?圣恩?〃程予欢好笑。〃那家伙才不认识爱情这种东西!他对真季,就像对妹妹一样。〃
只是妹妹。关彻紧绷的表情放松。
程予欢察觉到他的异样,眉宇蹙拢。〃你不会也被真季那小女生给迷住了吧?那是大大不妙!〃
〃不妙?〃
〃那女生很现实的,没有一点家底的男孩子,她看不上。〃
〃你的意思是〃
〃她不可能喜欢一个穷小子,所以如果你爱上她,绝对只是自讨苦吃。〃
这是程予欢的预言,他也的确料中了。
当关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夏真季邀舞,踩著笨拙的舞步,结结巴巴地问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她时,她讶然笑了。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约会吗?〃直截了当的问话,顿时烘热他的脸。
他困窘不已,良久,才点了点头。
〃我很少跟男生约会。〃她深思地凝视他。〃你想约我做什么?〃
他愣住,从未想过这问题,一般少年少女约会都做些什么?吃饭?看电影?
〃我不去电影院看电影,人太多了。我也很少上馆子,我的嘴很挑,除非是像予欢他们家那种高级餐厅的料理,不然我吃不下去。我出门一定要有车子接送,我爸妈不放心我坐公车,还有〃
〃还有什么?〃他语气有些尖锐,尊严长出一根根细小的刺,保护自己。
〃我喜欢收礼物,要很别致的、很可爱的礼物。〃绝不能是地摊随处可见的便宜货。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在暗示他,他负担不起她理想的约会。
〃给我电话。〃他直视她,眼神很坚定、不服输。
〃什么?〃她愣住。
〃等我准备好,我会打电话约你出来。〃他倔强地声明。
她笑笑地给了他电话,写在他掌心的电话号码,仿佛某种古老的咒语,他紧紧握著,连续几天都不洗手。
当号码终于在他掌心模糊那一天,他打电话给她,藉著听她的声音加强自己的信念。
他会约到她的,一定会,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存钱。
他不时打电话给她,只要她在家,她一定接。她喜欢听他说些打工时的趣事,喜欢听他说他如何翻越学校围墙,躲避教官的追捕,她喜欢听他说关于他的一切,虽然他从不告诉她自己真正的苦难。
她也会跟他说,说她父母总是忙碌得抽不出空关心她,说自己在家在学校虽然总是一副乖乖牌的模样,其实脑子里常转著叛逆的念头。
她说,有许多男孩子追求她,她却一个都不喜欢,偶尔被缠得烦了,才会跟他们出去。
但她,从不跟任何男孩单独约会。
〃你也许是第一个喔!〃她曾笑著对他如是说。
他不确定她是否在逗他,也许是,也许她当惯了温室里的娇花,不曾见过他这样野性的男孩,所以感觉到好奇。
但他不介意,她逗他也好,跟他开玩笑也好,他都约定了她,对他而言,她是个梦,一个值得费心追求的美梦。
半年后,他存够了一笔钱,正式开口约她出来。
那天,是他生日,他整夜辗转难眠,一大早便跳下床,哼著歌,换上特地买的新衣服。
〃哥,你好像很开心?〃他的妹妹关雪见他情绪昂扬,好奇地问。〃是不是因为今天是你生日?〃
〃嗯,是啊。〃他随口应道。
〃真对不起,哥。〃关雪忽然道歉,忧愁地咬著嘴唇。〃今天你生日,我却不能送你什么东西。〃
〃没关系。〃他揉揉妹妹的头。〃我今天会收到一份很棒的礼物。〃
关雪眼眸清亮。〃什么礼物?〃
他神秘不语。
〃是爸爸妈妈送的吗?他们今天会回来吗?〃关雪满心期盼,自从关父生意失败破产后,为了清偿积欠的庞大债务,关家父母便四处打零工,有时去很远的地方,会连续几个月都不见人影,也不拿钱回来,任兄妹俩自生自灭。
这趟远行,一走就是一年多,毫无音信,老实说关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不认为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还会再出现。
但他不忍泼妹妹冷水。〃嗯,他们今天不会回来,可能还要过一阵子吧,你也知道爸爸妈妈在外面工作很辛苦。〃
〃嗯,我知道啊。〃关雪咬唇,她其实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小女孩,从不耍任性。
关彻心一紧,不敢看妹妹落寞的神情。〃你乖乖在家里写功课,等哥哥回来,再买蛋糕给你吃吧!〃
〃今天可以吃蛋糕?好棒喔!〃关雪欢呼。〃我会认真写功课的,哥要快点回来喔!〃
〃嗯。〃关彻温柔地答应。
他怀著难得的喜悦,来到约见的地点,比预定时间早了将近一小时,他失笑,笑自己的忐忑不安,笑自己一看就是个初次约会的少年。
他耐心地等候,等过了与她约好的时间,又多等了一小时,迟迟不见她,他慌了,怕她出了什么意外,连忙Call她。
接电话的是她家管家,说她刚刚才出门。
他挂了电话继续等,烈日在头顶狂晒,一点点逼出他的汗水,他又苦笑,这回是笑自己太痴傻。
又过了两个小时,他再次打电话,这回,她来接了。
〃你不是已经出门了吗?〃他讶异。
〃我去买东西。〃她回答。
他愣住,言语在唇际退缩,许久许久,才颤抖地吐露。〃你。。。。。。放我鸽子?〃
〃。。。。。。对不起。〃她涩涩低语。
他不敢相信。〃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适合,你跟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来往比较好。〃她顿了顿,落下的话拖著他一颗心沉至谷底。〃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他木然怔立,明明阳光炽暖著,他却感觉全身发冷,寒意透进骨子里。
今天是他的生日,而他收到的礼物是她的拒绝,冰冷的拒绝。
他失神地走在街头,像个无主的游魂,飘荡著,不知何去何从。他破旧的皮夹里,塞著一迭厚厚的钞票,他费时半年才存到的钱,他想用这些钱买一个约会,一个青春梦,却不可得。。。。。。
〃不来算了!你以为我在乎吗〃他忽地发狂了,像个疯子对天大喊大叫,心口受了伤,抽痛著。
路过的行人投来惊恐又鄙夷的目光,他不在乎,因为他在乎的女孩一点也不在乎他。
这些钱,都没用了。。。。。。
他走进一家电玩店,将所有钞票换成了筹码,泄愤似地与机器对赌,在最短的时间内输光自己的心血。
傍晚,霞光凄艳地染在天边,他踏著朦胧暮色,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哥,你回来了啊!〃关雪听闻他的跫音,兴高采烈地出来迎接。
他看著强忍著孤单与寂寞,在家里乖乖等他的妹妹,她的脸像巴掌一样小,骨瘦如柴。曾经,她犹如洋娃娃一般珠圆玉润,如今却面黄肌瘦。
〃哥,蛋糕呢?〃她不知道他输光了钱,不知道他将能让两兄妹饱饱吃上好几个礼拜的钱白白送出去,兀自天真地笑问。
没有蛋糕,小雪,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觉得对不起她,对不起这么贴心可爱的妹妹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怎能如此自私?
他蓦地冲进洗手间,开了水龙头,水流强劲,狠狠地冲刷过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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