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点头。
欧阳耀祖陡然握拳,愤恨地捶墙,想想,仍是不甘心。「你以为你一个小律师,斗得过我吗?」
「我或许斗不过,但我也是有朋友的,他们会帮我。」欧阳微微一笑,神情似是云淡风轻,话中隐含的威胁意味却不容小觎。「否则你以为我怎么拿到这些资料?还有,你想想台湾现在的媒体,你以为这种官商勾结的丑闻爆出来,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算你狠!」欧阳耀祖啐骂,眼中精光凌锐。
他大概很想杀了自己吧。欧阳苦涩地想,表面却不动声色。「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走了。」
他旋过身,走了几步,忽又回头交代。
「你辞退那个法律顾问时,记得将他手上的资料先收回来,免得他以后反咬你一口。」
欧阳耀祖闻言,不禁怔愣。
他恍惚地目送儿子傲然挺拔的背影,咀嚼最后那句交代,愈想愈觉得其中似乎蕴着几分关怀,他胸口顿时一扯,忍不住踏前一步。
「俊杰,你等等!」
欧阳僵住,几秒后,才转回身。「我已经改名了,你忘了吗?」声调毫无起伏。
「我不管你改什么名字,至少你还是姓欧阳。」欧阳耀祖冷冷撂话,话方出口,忽地若有所悟。
是啊,无论如何,就算这不肖子极力想摆脱与他的关系,仍是改不了两人是血亲的事实。
他还是欧阳家的人,是他儿子!
一念及此,欧阳耀祖只觉喉间一股气血翻涌,禁不住冲口而出。「你。。。。。。你回来吧!」
欧阳一震。
「你别做什么律师了,回来帮我吧。」
欧阳不敢相信,深沉的眸直盯着父亲他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
欧阳耀祖早料到他的反应,扯唇苦笑。「我知道你无法置信,别说你了,我都不信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咬咬牙,紧绷的表情很是懊恼。「不过我老了,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肯回来接我的事业,那最好了。」
父亲要他接下家族事业?
欧阳蹙眉,心神一时怔仲。
「你考虑一下吧。」欧阳耀祖也拧着眉,对自己提出的要求,又像窘迫,又似气恼,嘴唇不悦地抿着,转身上楼。
这回,换成欧阳目送他的背影,虽然高大,却难掩龙钟老态的身影。
父亲老了,他走路的姿态不像从前那样猖狂嚣张了,他的左腿,不知是否受过伤,有些微跛,他的鬓角,也在岁月的摧残下,不得不惨白。
父亲老了。
他希望他回家。
欧阳紧握着拳,全身肌肉绷硬,僵直的身躯正和他汹涌澎湃的心海成反比。
他茫然环顾四周。。。。。。不,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那鬓发成霜的老人也不是他的家人,自从他走出少年辅育院的那一天,他认定的家人,只有一个。
童童。
只有她,才是他真正的唯一的家人
他想见她。
离开父亲宅邸后,欧阳一面开车,一面拨车上电话找童羽裳,拨了几次,却都是无人回应。
她不在家,手机也没开,究竟上哪儿去了?
他不自觉地烦躁起来。已经好几天了,他知道她早回到台湾,为什么不跟他联络?
刚开始,他想或许她刚长途飞行回来太累,需要休息,他耐性地等她主动打电话来,她却是无消无息。
她没发现他为她布置的天花板吗?或者,他这回献错殷勤,她不喜欢?
还是她又失恋了,怕他叨念,所以躲他。。。。。。
不可能!
欧阳蹙眉,推翻自己的推论。
她跟那个科技新贵才约会过几次,就算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大不了,她不至于感觉沮丧。
或者,她和那男人陷入热恋中了,恋爱谈得甜蜜蜜,顾不上他这个干弟弟。。。。。。不,也不对,童童从前就算爱昏头,也绝不会忘了他的存在,她常说情人再重要,总是不如自己的家人。
她不至于为了另一个男人,忘了打电话给他。
绝不可能。。。。。。
欧阳一面开车,一面拿手指敲方向盘,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一个男人为爱发慌的节奏。
家人比情人重要,他比任何一个男人都重要这是她亲口说的,是她的承诺。
他不必慌,没必要慌。
正当他思绪纷乱的时候,手机铃声蓦地唱出一段温柔的旋律,是《爱的真谛》。是她!
他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童童!」
「欧阳,你找我?」
熟悉的声嗓轻轻地,搔着他耳壳,也骚动他的心。「你在哪里?」
「我在你家附近,我刚刚去找你,你不在家。」
原来她也在找他。欧阳微笑,方才还在胸口大肆翻滚的焦躁,瞬间退潮。
「你。。。。。。跟朋友在一起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嗓音紧绷。
「我在回家的路上。」他说:「你先上楼等我,我马上就到了。」
「方便吗?」
眉苇顿时纠结。「你怎会这么问?」到现在她还不晓得吗?他的大门永远会为她打开。
「抱歉,我只是。。。。。。」她发窘地道歉,仿佛听出他声嗓里压抑的不悦。「我等你回来。」
她不对劲。
电话线路虽断了,她迟疑的声波却还在他脑海里缭绕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
退潮的焦躁又再度席卷起来,他狂踩油门,一路风驰电掣,没几分钟,黑色休旅车便冲进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放肆地卡进停车格。
他下车,随手一按遥控键,将车子落锁,步履如飞,加速往电梯奔去,只是他快,还有人比他更快,几道埋伏许久的黑影忽地窜出,团团围住他。
他愕然,打量阻住他去路的几名彪形大汉。「你们想做什么?」
「你是欧阳太闲?」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大汉粗声问道,浓眉大眼,五官算是端正,但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暴戾之气。
他身边几个跟班就不用提了,不论穿着打扮,还是那叼烟嚼槟榔的举止,一看即知是在街头讨生活的小混混。
「看三小?」一个小混混见他光打量,不说话,气恼地吐口痰,横眉竖目。「我们老大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我想你们找错人了。」虽然几个街头混混还对付不了他,但欧阳不想惹事,很久以前他曾答应过一个温柔的姊姊,绝不再以暴力解决问题。
「怎么?大律师,不敢承认自己的身分吗?没想到你这么没种,啐,缩头乌龟!」老大嘲辱他。
他并不在意,双臂打横,技巧格开两个挡路的大汉,自顾自地往前走。
「想逃?没那么容易!给我上!」老大喝令。
混混们霎时蜂拥而上,拳脚齐往欧阳身上招呼。
不得已,他只好接招,利眼看准每个人拳脚的来路,空手道的手劲恰到好处,只护住自己,却不伤人。
「是谁派你们来的?」一面格开众人的攻击,他还一面冷静地问:「为了哪个案子?想警告我也得撂下话来,否则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为了哪一桩。」
「马的!你这死律师,还真嚣张,你到底得罪了多少大人物?」老大在一旁看几个喽罗围攻,竟然没法伤他一丝一毫,又气又急。
「没你们想象的多,不过也不少。」欧阳冷冷一哂。「你最好讲清楚是哪一件。」…个年轻的小弟见伤不了他,气恼地抽出短刀,往他身上撞过来,他灵巧地闪过。「放心吧,你就算讲出来幕后主使是谁,我也不能怎么样,没证据的话,法官不会相信我遭到恐吓。」
「马的!」老大抓狂了,初次见着被人围殴还能如此冷静,脸不红气不喘地唠叨一串的男人,简直削他们兄弟的面子。「你们是怎么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脚?几个人还打不过一个?给我海扁!」
这声令下,众弟兄彷佛也感受到老大的急躁了,纷纷亮出武器,西瓜刀,短刀、铁棍、木棒,琳琅满目。
有点不好应付了。
饶是欧阳身负空手道武术,徒手挡白刀依然不简单,更何况他是以一打四,还有个老大在一旁指挥作战。
看来,他要毁约了。
对不起,童童。
欧阳一咬牙,下手忽然狠辣了起来,不再顾虑手劲,只求速战速决。正当几个人缠斗不休时,不远处的电梯门忽然开启,飘出一道娉婷姿影。
是童童!
虽然只是眼角迅速一瞥,欧阳立即认出来人是谁。他惊骇莫名,分神之际,肩头挨了一记闷棍,
「欧阳!」惊颤的尖呼。
真的是她。
欧阳心一沉,顾不得肩头剧烈的疼痛,也顾不得身后有人偷袭,纵声大喊:「童童,你快走!别过来!」
他心急地要童羽裳离开,后者却也心急地赶过来。「你们干什么?别打他啊!你们再这样,我要报警」
童羽裳蓦地住口,惊愕地瞪着一个混混拿铁棍从身后横扫过欧阳双腿,他应声软倒,一时站不起来。
其它人同声欢呼,立刻围过来,像在天上盘旋许久的秃鹰终于见着了死尸,急着要啄上几口。
「走开!不许你们碰他!」童羽裳一个箭步,挡在欧阳身前,横展双臂的姿态像发狂的母鸡,不顾一切地护住身后的小鸡。
见状,几个混混先是一愣,继而不住狂笑。
老大尤其笑得嚣张。「欧阳大律师,这傻女人是谁啊?是你七仔吗?她以为凭她一个人挡得住我们?」
童羽裳不理会这无礼的嘲笑,苍白的容颜迳自转向倒在地上的欧阳,焦急地问:「你伤得怎样?还好吗?」
「我、没事。」欧阳一手压住肩头的伤口,勉力要撑起剧痛的双腿。「你快走开,童童,他们要对付的是我。。。。。。」
「这个给你!」童羽裳不等他说完,掏出手机丢给他。「你打电话叫警察来。」
欧阳愕然接过手机。她要他Call警察?那她呢?难道替他打架?
这世间岂有此理?
但她似乎并不觉得由女人来保护男人有什么不对,坚定地站在他身前,不容许任何人靠近他。
「这女人有病!别管她,给我上!」老大咆哮。
几个喽罗交换一眼,其中一个木棍一挥。「走开!别挡路!」
童羽裳纤腰让那木棒给重敲了一记,痛得目眩神昏,但她强忍住,转过身,紧紧抱住坐倒在地上的欧阳。
她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
领悟了童羽裳的用心,欧阳震撼不已,食指颤着,挑起一颗她鬓边因吃痛迸出的豆大汗珠,看着,他倏地发狂。
他们伤了她!他们竟敢伤她!
他推开童羽裳,不知哪来的力气站起身,一把便夺过一个混混手中的铁棍,横扫四方。
他嘶吼着,眼眶发红,脸色发青,像一头总算逃出牢笼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撕裂胆敢关住他的人。
童羽裳骇然瞪着这一幕。
他身如鬼魅,穿梭在几个粗壮大汉间,铁棍被弹开落地后,便以掌为刀,毫不客气地痛宰每一个人。
到最后,连老大也加入了战局,却还是敌不过,被他打得哇哇叫。
他虽然本质不坏,但耍起狠来也是很可怕的。
很久很久以前,父亲曾经如是告诉她,她只是听着,从来不以为意。
这是第一次,她亲眼看他跟人打斗,他那吞吐着冷厉锐芒的眼神,教她感觉好陌生,不禁有些害怕。
不过片刻,他便把所有人都击倒了,他们躺在地上哀哀呻吟,他却似乎还不满足,一拳一拳,如坠落地面的流星雨,在众人身上继续烧灼大洞。
「不要。。。。。。再打了。」她喃喃低喊,颤抖地站起来,踉跄地走向那个似乎已经不晓得如何停止的男人。「不要打了,欧阳,不要打了!」
她猛然从身后抱住他,小手紧紧地、恐惧地圈住他的腰。
他昏沉的神智这才蓦然一醒,停下手,转头,望向她的眼眸,一片空白。
她看着他失焦的眼瞳,忽地忆起多年前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她也曾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心弦剧烈拉扯,几乎要绷断。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从前那个乖僻任性的少年,过的是什么样可怕的生活
第九章
「痛吗?」童羽裳哑声问。
「一点也不会。」欧阳摇头,俊唇一扯,扯动嘴角一处伤口,扯动几根痛觉神经,也扯痛她的心。
连微笑一下都痛了,遑论其它?
童羽裳凝望着欧阳,明知他是在骗自己,要自己安心,也只能暗自叹息,表面上却不说破。
「你忍着点,再一下就好了。」她柔声说,继续处理身上伤口。
肩膀、手臂、大腿、背部,他几乎全身上下都是伤,皮开肉绽的她还能替他上药包扎,那些瘀血挫伤的,她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迷蒙地望着那些青紫红肿的伤痕。「我看,还是上医院好了。」
「没关系,只是一点皮肉伤。」
「可是这些瘀血。。。。。。」
「拿药酒推一推就好了。」欧阳浑不在意。
「好吧。」她拿来药酒,要替他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