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忧无虑,灿烂得像一朵春花,他却像乌云,威胁著要卷来狂风暴雨。她若是光,他便是影。
根本不该交会的两人,却因为偶然的机缘相识了,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典型的千金小姐与穷小子的故事,结局却一点也不童话。
童话是不存在这世界上的,他早该知道,却让爱情冲昏头,一时忘了现实的残酷。卫襄对回忆的画面冷笑。
或许不该说那是个笑,他只是微微地、略显不耐地扯了下嘴角,冰封的唇其实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便不太懂得怎么笑了,如今,偶尔出现的淡薄笑容更只是他交际应酬的面具。他站起身,端著半满的酒杯,在屋内缓步踱行,像一头王者之狮巡视自己的领土。这栋位于阳明山半山腰的别墅,是他去年底买下的,依山势而建的倾斜外貌,颇有义大利比萨斜塔的味道。这是一个鬼才建筑师的搞怪之作,他用大片的玻璃和原始粗犷的木材,堆叠出一栋欧洲不欧洲、亚洲不亚洲的房子,既无都会风的摩登,也不是淳朴的乡村味。这样一副挑战传统、前卫又不对称的外型,如果不是有些特殊品味的人,是不懂得欣赏的,因此那位鬼才建筑师一开始就没有出售的打算。但他不想卖,慕名想买的人却络绎不绝,倒不是真喜欢如此奇诡的房屋,只是因为建筑师本身名气太响,人人以住他的房子为荣。卫襄透过房屋仲介的安排,好不容易见到屋主,脾气古怪的建筑师劈头就问他,究竟喜欢这屋子哪一点?他说,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栋房子。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买?〃
〃因为台湾的富豪都想跟你买,如果最后买到的人是我,他们便会极力打听我是谁。〃〃那又怎样?你那么想成名吗?〃
〃对,我想成名。〃他回答得很干脆。〃我要台湾上流社会的人,每一个都听过我,我要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认识我,跟我交往。〃〃为什么?〃
〃把房子卖给我,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等你真的在上流社会掀起一阵热潮,我就会慢慢懂得你想做什么了?〃〃没错。〃
建筑师揉捏下巴,兴味地打量他。〃你是个很懂得谈判的男人,明知道我这人好奇心重,最爱看好戏,而且你这人说话也够坦白,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我摇尾巴,拚命赞美我这栋房子,却说不出好在哪里,哼。。。。。。好吧,我这房子就卖给你也无妨,不过你可不要以为随便出个价就能买到。〃〃你想要多少?〃
建筑师漫天喊了个数字。
卫襄不动声色。〃我给你一半。〃
〃一半?开什么玩笑!〃建筑师哇哇叫。〃你这人,不是要打入台湾上流社会吗?怎么出个价还这么小里小气的?〃〃这房子,就值这价钱,你自己很清楚。〃
建筑师眯起眼。〃你说你在哪里工作?投资公司?〃他翻看卫襄的名片。〃果然精打细算。说实话,如果你真的接受我开的价码,我反而要怀疑你脑筋有问题了,我可不想把自己的作品卖给一个蠢蛋,呵。〃他嗤声一笑,手指爽快一弹。〃好,成交!〃一个月后,房屋过户完毕,卫襄正式成为这栋怪奇屋的主人。
他料得不错,得知这房子卖出去后,人人急著打听买主到底是谁,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说动建筑师出脱自己的得意作品。他却不急著宣扬,保持神秘,任那些好事份子四处打探消息。
低调,有时候比高调更能令一个人动见观瞻,这是卫襄这些年来在工作中学到的。除了低调,他学到的还有,事业上的辉煌成就绝对能够彰显一个男人的价值。一念及此,卫襄又是微微冷笑。
他来到三楼,玻璃打造的屋顶及菱形墙迎接星光洒落,窗边,立著一架天文望远镜。他轻轻抚摸那价值不菲的望远镜--曾经,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高阶天文望远镜是他最大的梦想,但如今,这梦想已微不足道。相较于过去的一文不名,现在他拥有的物质生活足以教大多数人羡慕不已,他有一份点石成金的职业,挂管理董事头衔,手上有权运用的资金高达数十亿美金。他管理的基金连续三年拔得绩效评比的头筹,在私募基金领域,〃Sean Wei〃这名字等于赚钱的保证。而且,是赚大钱。
公司高层极信赖他,甚至任由理应常驻东京亚太总部的他,不时飞往台北,短暂停留。他们不管他来台北是为公为私,是寻找潜在投资标的也好,寻欢作乐也罢,总之一切行程由他自己作主。他只对一个人报告,那个远在纽约华尔街的最高Boss,谭昱。
但就连亲手拉拔他的谭昱,也常常无法掌握他的行踪,他在公司是出名的独行侠,没有朋友,心事成谜。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老爱飞台湾,没人知道他在阳明山买下这栋怪奇屋,还有一个更重要、更私密的理由,透露他隐微的内心。他俯下身,墨瞳贴近望远镜的视窗,左手扶著镜身,移动角度,不一会儿,他便抓到了他要的画面。一株月桂树,浓荫下,飘动著一截紫色衣袂。
月色迷蒙,慢慢地,晕染出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她露出半边清美的脸蛋,手上把玩一片月桂叶,若有所思。卫襄锁定她。
目光阴郁,心跳猛烈,铜色肌肤隐隐约约似发著烫,臂膀肌肉紧绷地隆起,他全身进入戒备状态,如一头饥渴的野兽,相中猎物。他看著她在月下发呆,然后,一个服务生忽然过来唤她,她惊醒,盈盈一笑,跟著那年轻人一起回到自己开的餐厅里。他目送她,直到那清淡的影成了他眼底一枚脱不落的血色印记,他仍凝定不动。殷海蔷--迟早有一天,她会踏进他所设下的陷阱。
为了布好这陷阱,他花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十一年来,每一天,他都在筹划。终于,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手机铃声响起,磅礴的乐音催动他体内嗜血的兽性,他几乎是兴奋地对著萤幕上陌生的来电号码微笑。他接起电话。
〃。。。。。。是我,海蔷。〃
☆☆☆☆☆☆☆☆☆
无线回路那端,传来一道清澈的嗓音,像朝湖心里抛入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卫襄深呼吸,语气是不为所动的冷漠。〃殷海蔷?〃
〃是。〃
〃好久不见。〃
〃对啊,好久不见了。〃她安静两秒。〃你还好吗?这些年来。〃
〃还不错。〃
〃听樊亚说,你现在在美国一家很大的投资集团工作,他说你们公司是专做私。。。。。。嗯,是私募基金吗?〃〃是。〃
〃那是什么?跟一般基金有什么不一样?〃
〃是针对特定投资人进行募款的基金。〃他简略地解释,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淡淡补充。〃我们不接受一般大众的资金,因为我们投资的标的风险都比较高。〃〃这样啊。〃殷海蔷有些伤脑筋似地叹息。〃老实说,我对这些金融投资上的东西不太懂。〃〃你不必懂。〃身为殷家的大小姐,她只管知道怎么花钱就行了。
〃樊亚说,你能当上这间公司的管理董事,肯定是付出一番心血的,这些年来,你很辛苦吧?〃他没听错吧?她的口气似乎蕴著几分对他的怜惜?何必!
他微掀唇。〃这没什么。你这个本来可以茶来伸手的大小姐自己出来开餐厅,才算辛苦吧?〃〃我觉得你好像在讽刺我?〃她苦笑。
〃你听错了。〃他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她沉默半晌。〃樊亚说你想跟我见面?〃
〃殷樊亚的公司需要我的资金挹注,我只是想找一个比较能信任的人跟我谈而已。〃〃这么说你还信任我?〃
〃你不会跟我玩阴的。〃
〃樊亚也不会啊。〃她低语。
卫襄听出她话里的淡淡无奈,剑眉一拧。〃你跟殷樊亚好像感情很好?〃〃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海蔷对我很重要,我很喜欢她,所以你最好别伤害她。
略显阴沈的嗓音在卫襄耳边回荡。
当初,他提出跟殷海蔷会面的条件时,殷樊亚曾如是警告。
除此之外,殷樊亚还告知他一个令他震惊的内幕,只是那内幕是真是假,还有待确认。。。。。。〃那我们要约在哪里谈?〃殷海蔷柔声打断他的沉思。〃你的办公室吗?〃〃我在台湾没有办公室。〃
〃那,还是来我的餐厅?〃
〃到我这里。〃他冷声道。要谈判,就得到他的地盘来。
〃哪里?〃
〃我住的地方。〃他解释。〃就在你餐厅附近,再上两个弯道就看到了。〃〃你--〃她半犹豫半惊奇地问。〃该不会是说那间奇怪的玻璃屋吧?〃〃不错。〃
〃原来那间屋子是你买下的?我们一直在猜到底是什么人呢。〃她轻轻地笑了,笑声如风铃清脆。〃你的品味。。。。。。还满特别的。〃〃很怪?〃他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也不是啦。〃她委婉地否认,顿了顿。〃你真的喜欢那房子?〃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买?〃
他轻哼,不语。
话题陷入无言的僵局。
殷海蔷又是无奈一叹。〃好吧,那我们就约在你的住处见吧,至于时间,就今天晚上可以吗?〃〃我没问题。〃
〃那好,我待会儿过去。〃
订好约,她却还迟迟不挂电话,他听著她细微的呼吸,仿佛能看到她脑海的思绪纷飞。〃你还想说什么?〃他主动开口。
〃卫襄。〃她低唤他的名,就像从前一样,轻轻地、温柔地,拨弄他心弦。他恨自己仍感到些许震撼。
〃你到底为什么想见我?〃
为了想问你为什么。
他冷冷地想,嘴角冷冷地牵起自嘲的弧度--〃因为我想跟你谈个交易。〃
〃我没问题。〃
〃那好,我待会儿过去。〃
订好约,她却还迟迟不挂电话,他听著她细微的呼吸,仿佛能看到她脑海的思绪纷飞。
〃你还想说什么?〃他主动开口。
〃卫襄。〃她低唤他的名,就像从前一样,轻轻地、温柔地,拨弄他心弦。他恨自己仍感到些许震撼。
〃你到底为什么想见我?〃
为了想问你为什么。
他冷冷地想,嘴角冷冷地牵起自嘲的弧度
〃因为我想跟你谈个交易。〃
第二章
他要跟她谈个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她很好奇,好奇催动她心韵怦怦地跳。
是好奇吧?殷海蔷扪心自问,如此强烈的撞击,如此窒闷的痛感,当然是因为好奇,不是因为对过去还有一些些眷恋吧?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对自己发过誓,不去想,也不后悔,就让回忆风干成灰。
但今夜,她就要见到他了,一个来自过去的男人。
晚风有些凉,殷海蔷披上羊毛披肩,走在山间道路,转过一个弯,一幢奇形怪状的屋宇赫然出现眼前。
她停下来打量这房屋。
原木跟玻璃,都是她喜爱的建筑材料,但那位鬼才建筑师就有办法将之组合成一种她捉摸不透的风格,就像她曾深深爱过的那个男人,她喜欢他身上的许多特质,但最后,却发现自己永远无法懂得他。
他是个谜。
殷海蔷吁然长叹,伸手轻轻推开屋外的木篱笆,院落里,傲然长著一棵老榕树,粗大的枝干间,系著一张帆布吊床。
庭院面积不小,但显然疏于照料,杂草横生,枝蔓凌乱,角落几株玫瑰花容失色。
一座毫无生气的院子。
殷海蔷怔然凝望眼前景致,心口一阵揪拧。
说到底,他从没真正把这间房子当成家吧?
她别过眸,不忍再看,盈盈来到门前。
大门半开,刚巧让出容纳一个人走进的窄道唉,他这意思是要她自己走进他的王国吧?他不会迎接她,她必须自行找到他。
她穿过玄关,大厅的奇景令她目瞪口呆,建筑师竟然挖了一条长长的水道,看起来像游泳池,池畔是一张原木咖啡桌、一张舒服的躺椅。
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套,一张沙发、一张餐椅,餐桌上一套餐具。。。。。。到庭是建筑师诡异,还是他诡异?这里摆明了不欢迎任何客人。
殷海蔷站在大厅中央,一时有些眩惑,仿佛来到了某种异次元空间,她环顾周遭,找不到男主人。
看来她的难题未解。
她苦笑,走上斜斜的楼梯,二楼是毫无隔间的开阔格局,有家庭剧院音响、书柜、沙发、吧台、撞球桌撞球算是一个人玩的游戏吗?她戏谑地想,眸光流转,凝定墙上一幅普普艺术大师安迪沃荷的作品。
这画,当然是真品吧?以他现今拥有的财富,大概不屑买赝品。
话说回来,他人到底在哪里?
殷海蔷微微颦眉,不一会儿,找到一架木梯,上方天花板开了个窄口,很像是通往某间阁楼或储藏室。
难道他在里头?
殷海蔷扶著木梯,慢慢地爬上去,俏脸刚探出窄口,一见室内装潢,她倒抽口气。
这里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种阴暗狭窄的阁楼,而是一个宽敞阔朗的空间,四面墙全是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屋顶更完全由玻璃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