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办公室装潢素雅,虽然空间不大,却井井有条,收拾得很整洁,很能表现主人严谨的性格。
「这盆栽是新的吧?」为掩饰自己慌张的情绪,向初静刻意仔细欣赏室内的摆设。「上回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说是上回,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你不是说过吗?办公室内放点绿色盆栽,眼睛看著,心情也会好些。」杨品熙淡淡解释。
是她说的吗?向初静恍惚地想。是了,她上回来时,似乎曾如此跟他提议过,没想到他真的挂在心上。
她不禁嫣然一笑。「你把它照顾得很好呢,欣欣向荣,很有活力的样子。」
「只是浇浇水,没什么。」他按著她在沙发上坐下。「说吧,有什么事?」开门见山。
「嗄?」她愣住。
「没事的话,你不会突然上办公室找我。」他深思地注视她。「是家里有什么事吗?还是我妈又找你麻烦了?」
「不是,不是那样。」
「那到底怎么了?是礼物吗?」他灵光一现。「是不是你今天买礼物钱不够?信用卡刷爆了吗?」
「我怎么可能刷爆信用卡?」她无奈地睨他一眼。在他心中,她是那么不懂得持家的女人吗?「而且我才没买什么礼物。」
「为什么不买?」他不解地扬眉。「不是要纪念结婚五周年吗?」
因为礼物如果还得自己去买,就没有意义了啊!
抗议的言语在唇畔踯躅,偏是软弱地走不出来。「那根本不重要,我不在乎有没有礼物。」她微弱地低语。
「那你要什么?」他问得直率。
她咬牙,胸间迅速堆叠沉重的云海。
为什么他会认为她是来「要」什么的呢?夫妻之间的关系难道就只是单纯的物质供给吗?
「我没要什么,我只是。。。。。。只是想问你。。。。。。」
「问我什么?」
关於小葵的事,关於她,是否只是个替代品。
但她问不出口。
「算了,以後再说好了。」她笑容苍白。「人家还在等你开会呢,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语落,她意欲起身,杨品熙却将她压回去。「你在这里等我,再二十分钟就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可是。。。。。。」
「等我!」他不由分说地命令,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到茶水间斟了杯热茶给她,要她在办公室里等著。
向初静捧著他专用的马克杯,热茶的温度透过杯体暖暖地烘著她冰凉的手,清淡的茶香在她鼻间缭绕。
她捧著马克杯,就好似牵著丈夫厚实的大手。
他是关心她的吧?毕竟她是他的妻啊!他一定是注意到她身上拂不去的雨气,所以才为她斟来这杯热茶暖身吧?
一定是的,她应该相信,他是爱她的。
她微笑啜饮著茶,坐上丈夫的办公椅,面前的办公桌除了电脑、卷宗以及文具用品,还有两扇连结的相框。
相框里镶的,都是她与他的合影,一张是婚纱照,另一张是他们度蜜月时,他在沙滩上拦腰抱趄她。
向初静探出手指,轻抚相片上两人灿烂的笑颜那时候的他们,玩得多开心啊!
唉,她真傻,怎么会怀疑品熙对她的爱呢?如果不爱她,怎会将两人的合照摆在办公桌上?
他一定是爱她的!
一念及此,向初静开朗地轻笑,占领胸房的阴霾瞬间散开,透出清亮的阳光。她站起身,在办公室内兴奋地来回踱步,热茶喝完了,她轻轻打开门,前去茶水间。
经过小会议室时,半掩的门扉後传出一道俐落的女性声嗓。「。。。。。。那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们了,至於後续有什么问题,你再跟我沟通。」
「嘿!大名鼎鼎的叶亚菲居然亲自担任我的联络窗口,真是荣幸。」乍听之下虽似玩笑,却是不折不扣的褒扬。
原来她老公也挺会说话的嘛!向初静微笑抿唇,凝住步履,悄悄听丈夫与客户对话。
「那也是因为由你这个名建筑师亲自负责这个案子啊!」对方同样善於社交辞令。「说真的,我们上头几个大老板都很关注这个案子,这两间展馆,一间在台北,一间在纽约,代表的可是我们公司的公益形象,拜托你们了。」
「放心吧,我不会搞砸的。」
「我相信你。」叶亚菲嗓音含笑。「对了,品熙,我一直想问你怎么会想到以向日葵作为展馆的意象图腾?」
向日葵!
向初静一震,冻立原地。
「因为向日葵很适合你们想营造的光明积极的形象,而且对我个人而言,也有特别的意义。」
「什么样的意义?」叶亚菲好奇地追问。「是因为梵谷吗?提到向日葵,就会令人联想到梵谷的名画,难道你也是梵谷的崇拜者?」
「不是的,我并不特别欣赏梵谷的画,只是。。。。。。」
「只是怎样?」
杨品熙没有回答。
但他无须解释,向初静也能猜得出他真正的想法。
向日葵,代表他的初恋,那座展馆,是他为初恋情人设计的,是他献给她最珍贵的礼物,设计图的一笔一划,勾勒的都是他相思的线索,将来盖展馆的一砖一瓦,砌成的也都是他无法言语的爱。
向初静失神地走进茶水间,洗净马克杯,回到杨品熙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搁上办公桌。
窗外,细密的雨帘依然随风翻飞,她怔忡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後转身,离开,再度踏进来时的蒙蒙烟雨里。
她最近怪怪的。
杨品熙回到家里,面对一室静寂,眉宇不禁打结。
自从成婚以後,总是乖乖在家里等他归来的妻,这阵子竟有好几个夜晚比他还晚归。
据她说,是因为何芬芳怕她总是待在家里无聊,建议她多参加些社交活动,不仅拓展眼界,也能增添乐趣。
她想见世面他并不反对,也很赞成她经营属於自己的生活情趣,但她不是一向最怕那种虚伪的社交场合吗?而且他也不认为单纯的她能应付得来那些狂放不羁的派对动物。
他劝她不要和何芬芳来往得太密切,她反怪他管得太多,干涉她交朋友的自由。
他温顺的妻,究竟怎么了?
杨品熙实在不解,来到厨房打开冰箱,见里头空空如也,困惑更浓,胸口也不觉微微翻起怒焰。
她会不会玩得太过火了?完全忘了自己身为家庭主妇的责任吗?从前的她可不会如此粗心。
是在跟他闹脾气吗?
就因为他忘了两人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所以她生气了?既然这样,那天晚上她大可以直接表达不满,又何必装作落落大方,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杨品熙伸手卸落领带,用力掷在沙发上,然後整个人也跟著埋进去。
时钟指向十一点,他尝试拨打妻子手机,却没人接听。
很好!他倒要看看她打算混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家?
他坐在沙发上,如一座暂时静止的休火山,融浆在体内逐渐沸腾,威胁著要爆发了
烟雾迷离的夜店里,夜愈深,气氛愈High,舞池里红男绿女,扭腰摆臀,贴面热舞。
向初静躺在里问包厢的沙发上,睡眼蒙胧,许是酒喝多了,醉意抽去了体力,教她全身虚软,怎么都爬不起来。
「姊,你怎么了?怎么喝成这样?」接到她求救电话的向晚虹,进了包厢,见她独自瘫在沙发上,惊疑不定。
向初静勉力睁开眼,眸底映入熟悉的容颜,她安心了。「晚虹,你。。。。。。来啦!」她结巴地对妹妹打招呼。
「你喝醉了!」向晚虹蹙眉。「你酒量那么差,还学人家到Pub喝酒做什么?」
「我只喝一点点,大概这样。。。。。。三、四杯吧。」她随手比了酒杯的大小。
「三、四杯也能醉成这样,你根本就不能喝酒啊!」向晚虹低声责备,视线一落,秀眉颦起。「瞧你,还睡得衣衫不整的。」
「衣衫不整?」向初静茫然望向自己,只见深V领薄毛衣下的那件衬衫,扣子开了好几颗,浑圆的乳房呼之欲出,形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糟糕,好像解太多扣子了。」她窘迫地想扣回去。
「我来吧。」向晚虹接手,替她将衬衫衣扣好好锁紧。「你一个人来喝的吗?」
「不是,我跟芬芳。。。。。。一起来的。」
「那她人呢?」
「她人。。。。。。」向初静迷惑地眨眨眼,似是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片刻,她忽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她说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
「然後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向晚虹不敢相信。
「不是,她才不会那么没义气。」向初静醺醺然地为朋友辩解。「还有她的朋友啊,他们也在。」
「她的朋友?在哪里?」向晚虹狐疑地环顾宽敞的包厢。
这里头除了她们两姊妹,看不到其他人,莫非他们都到舞池去跳舞了?
「嗯,我也不知道人都上哪儿去了,呃。」向初静掩住唇,打了个秀气的酒嗝,然後冲著妹妹嫣然一笑。「所以。。。。。。才找你来救我啊!」
「你真是的!」向晚虹瞪她,又气又无奈,半晌,她摇摇头,将姊姊的手臂挂上自己纤瘦的肩头。「哪,我扶你,我们回去。」
「嗯,谢谢。」向初静乖巧地听令,在妹妹的搀扶下,迷迷糊糊地上了计程车。
向晚虹跟司机说了住址,回眸打量姊姊酒红色的脸,从不曾见她醉成这样,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姊,你跟姊夫还好吧?」
「什么?你说我跟你姊夫?」向初静吃吃地笑,玉手在空中肆意挥舞。「我们很好啊,好得很。」
「是吗?」向晚虹不信,倾身捧住姊姊滚烫的粉颊,灵慧的眼锁住她,似要望进她魂魄深处。
向初静心韵一乱,酒意顿时醒了七、八分,她尴尬地扯唇,试图坐正身子。「我没事,晚虹,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怎样想了?」向晚虹半嘲弄地问。
「你以为我跟你姊夫吵架,才去pub喝酒买醉,对吧?」
「不是吗?」
「不是的。」向初静幽幽叹息,拢了拢凌乱的发缯。「你也知道你姊夫脾气特好,不可能跟人吵架。」
「你也是啊!」向晚虹微笑摇首。「你们一个好好先生,一个好好小姐,根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看圣人遇到你们也要投降。」
听出妹妹话里的调侃意味,向初静淡淡一笑,没说什么,掩落眼睫,闭目养神。
「怎么不说话?姊,你别装睡!」向晚虹可没傻到轻易放过她,推了推她。「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要跟人家跑去混夜店?」
「只是好奇而已。」向初静低语,依然紧闭著眼。「反正每天在家里也无聊,就跟朋友出去玩玩。」
「你玩成这样,等下回到家,姊夫看到了肯定会生气。」
「或许吧。」
「什么或许吧?瞧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不怕他发火吗?」
发火最好,她还怕他连责备的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呢!
向初静苦涩地抿唇。她承认自己最近出格的行举的确是有意挑起丈夫的怒气,她好希望能跟他大吵一架,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最容易说出真心话,那么,他或许会坦承一直欺瞒她的真相。
可惜他总是不发火,也不晓得是脾气太好,还是对她这个妻子太不在乎。。。。。。
「唉,不过我想姊夫就算生气,也气不了太久的。」向晚虹清隽的嗓音又响起。「他只要看到你这张脸,保证怒火全消。」
「为什么?」向初静讶然扬睫。
「你自己照照镜子吧!」向晚虹笑意盎然。「你这张脸红得就跟苹果一样,又嫩又水,连我这个妹妹看了都想掐一把呢,何况是男人?我看姊夫见了只会想咬上一大口吧!」
「你胡说什么?」向初静没好气地横妹妹一眼。
向晚虹但笑不语,计程车来到一栋大楼前,她明眸一转,眉宇间的笑意更浓。「瞧,你的男人已经等不及把你拖回去了!」
「什么?」向初静一愣,随著调转视线,只见杨品熙挺拔的身躯,正倚在大楼门前一盏伦敦风的路灯下。她倒抽口气。「你叫他出来的?」
「我哪敢啊?」向晚虹耸耸肩。「我只是打电话跟他说我会送你回去,是他自己自愿下楼来吹风的。」她笑嘻嘻地打开车门,将姊姊推进姊夫展开的怀抱里。「姊夫,我把姊姊交给你喽,拜拜!」
「好,你小心点,到家时打个电话给我。」杨品熙温声嘱咐,将妻子搂进怀里,目送黄色车影远离後,深邃的眸光方落定向初静。
她气息一凛。
「你喝酒了?」他嗅到酒气,眉峰一紧。
她不答话,或许是酒意未退,也或许是仓皇紧张,心跳不争气地加速。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责问,语气稍稍严厉。
「我」
「上去再说!」他打断她的解释,扶她坐电梯上楼,回到屋里,他端来一杯醒酒茶,盯著她饮下。
她默默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