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立着的是一位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一双鹰眼正疑惑地望着美仁,问道:“你是何人?何以会到这后院?”
“哦,这位叔伯,晚辈迷路了,找不到回前厅的路,能劳烦叔伯领晚辈回去前厅吗?”美仁佯装乖巧。
“你是哪家的公子?”那人又问。
“回叔伯,晚辈姓向,是应蓝小姐邀请而来。”美仁有礼地恭道。
“小姐……”那人一番沉吟,又道:“向少公子请随老夫来,这边请。”
美仁紧跟着那中年男子身后,很快便回到了中院,就见着向昕一脸焦虑地立在往柳丝苑的入口处,蓝希凌与另一名男子也匆匆赶到。
“小向,你方才去哪了?”向昕大掌握住美仁的双肩,沙哑着声音急道。方才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明明两人是一前一后,不过是眨眼之间,美仁便不见了踪影。半个时辰还不到,若是美仁真出了什么意思外,自己难责其咎。
不知为何,美仁一见着向昕那种担心自己紧张自己的神情,就十分想笑,素来古板的一个家伙,也就在这个时候最可爱,忍不住逗了他一句:“瞧大叔的慌张模样,大叔是在担心美仁吗?”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向昕连忙松了手,轻道了声:“不要再乱跑了。”
美仁仰首微笑,这家伙真有意思,每次害羞都是耳朵先红。
“向大哥,你过于多虑了,只要不出我们蓝家,美仁都不会丢的。”蓝希凌轻道。
蓝希凌今日一袭淡粉的衣裙,脸上微施薄妆,比平日里看上去更娇艳三分。虽说今日是爹爹的寿辰,她刻意精心妆扮,多半还是因为向大哥也会来。
来到蓝府好些时候才见到蓝希凌,美仁不能忘了称赞主人一番,连忙接口道:“蓝姐姐今天好似九天玄女下凡尘。”语毕,便见着蓝希凌两颊飞上了两朵红云。
向昕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在外面他反而不担心,怕就怕在这蓝府里。本来想狠狠地训斥他一番,再见他嬉笑的容颜之后,满腔的郁愤只化作几声无奈的叹息。
“大叔,没事,不必太担心,美仁方才只不过是迷了路,不过要多谢这位叔伯。”美仁指着那位送自己回中院的中年人道。
“原来是向总捕的家人,老夫已将人安全送到。小姐,向总捕,明公子,老夫尚有别的事需忙,先行告退。”中年人作了揖,便离开了。
“他是谁?”美仁问道。
“他是我们蓝府的总管仲叔。”蓝希凌应道。
“哦……”一个总管不在前厅招呼着,何以到那么幽静的后院去?美仁嬉笑着又说了一句:“给蓝姐姐添麻烦了。”倏地,目光盯在了蓝希凌身后之人的身上。皓衣如雪,发丝张扬如画,肤色却过于白皙,几近于一种病态之美,正是之前在大堂见着的明经堂之子,那个病歪歪的家伙。他时不时地轻咳数声,似在提醒着旁人晚生身体抱恙,请多多见谅。
美仁打量他的同时,他对望了一眼,纯黑的眼眸中暗彩翩然,闪着一丝让人无法捉摸的光芒。
蓝希凌见美仁一直盯着明景升看,嫣然一笑,柔声道:“向大哥,美仁,这位是紫玉山庄的明家二公子明景升,明大哥,这位是我们信阳府的总捕向昕及他的侄儿向美仁。”
向昕双手抱拳以礼作揖,道:“幸会。”
明景升轻咳了一声,以礼回应:“有礼。”
平日里话比较多的美仁在此时却无了声音,向昕轻触了他的肩一下,美仁才露了一个怪笑,嘴中含糊地咕喃一句:“美仁见过明大哥。”
望着眼前这个十余岁的小男孩,明景升蹙了蹙眉,貌似从方才第一眼见着他,他便是以一种敌视的眼光在打量自己,连叫一声明大哥似乎都是勉强应付,不记得自己何时有得罪过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家伙。
美人?呵,很独特的名字。
勾了勾唇,他轻轻一笑,流转的眼波中闪过一丝荧荧狡黠的光茫,只听他哂笑道:“美人,我以为你会称我一声明叔叔。”
明景升再度开口,与之前柔软的如同春风拂面的声音完全不同,低沉而富有磁性,说不出的优雅迷人。
叔叔?这个痨病鬼一开口就占自己的便宜,哼,能叫他一声明大哥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还敢出言让自己叫他叔叔,不愧是明经堂的儿子,与他一样聒不知耻。
美仁表面佯装着笑意,实则咬紧了牙,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好容易蹦出了几个字:“呵呵,你确定要美仁称你一声叔叔吗?”
明景升淡然笑之,道:“那到不必,只要美人你高兴就好。”
美仁在心中轻嗤,鄙夷了他一眼便将脸转向蓝希凌,往她的身上轻轻依去,道:“姐姐,美仁肚子有点饿了。”
轻点了美仁的鼻尖,蓝希凌便揽过美仁,道:“走,去我苑里先尝些糕点。”美仁兴奋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前来传话:“小姐,明公子,向总捕,晚宴就要开始了,请小姐与几位公子速去聚雅堂。”
“知道了,下去吧。”蓝希凌打发了家丁,领着一行人往聚雅堂移步。
华灯初上,整个蓝府一片灯火辉煌。
酒宴尚未开始,前来贺寿的人均已入座。坐在正中的便是蓝老爷蓝德宗,右侧坐的是明经堂与那明景升,而左侧则是一名凤眉丹目雍容华贵的妇人,想必那便是那蓝夫人了。
蓝夫人在不经意间正好碰上美仁好奇的视线,微微颌首,便将目落回谈笑风生的蓝德宗身上。美仁回以浅浅一笑,便继续张望,坐蓝夫人左侧的是一位年纪约莫在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长像与那蓝夫人倒有个五六分象,想必是那蓝家公子了,接着便是蓝希凌。
这座位安排的真是奇妙,这世上最不想看见的人偏偏就坐在你的对面,美仁垂下眼帘,锁着眉头,随着向昕坐在了蓝然凌的身旁。
蓝德宗起身举起手中的白玉酒盅,朗声说了一些敬谢之言,至于他说了些什么,美仁并未听明,双眼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酒盅,目光没有焦距。
不知何时,众人跟着举起了手中白玉酒盅,美仁也跟着举起了杯中酒,蓦地,手中的白玉杯被人夺下,换成了一个茶盅,美仁才回过神,转首望了一眼右边的向昕,他正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轻道:“你还小,不适合穿肠物。”
闻言,美仁扬起笑靥,道:“大叔最好了。”举起手中的茶盅与向昕对碰了一下,便一口
仰尽。 莞尔一笑,向昕浅啜一口杯中酒。
目光总是在不经意间瞥向对面谈笑风生的明经堂,美仁想弄明白一事件,他究竟有何魔力,何以让那么多女人甘愿为他生为他死?再度端起手中的茶盅,茶水已倒满,原本甘甜清香的上等信阳毛尖何以尝在口中,竟变成了一种苦涩之味。
忽然间,一阵悦耳的丝竹之音惊醒了一直沉静在遐想世界里的美仁,微抬翦瞳,便见着几位身着红色舞衣的妙龄舞姬飘然入堂,以舞助兴。那一个个挥舞轻柔的广袖,如弱柳迎风,轻曳罗裙的下摆,似流云缭绕。众人不禁看得痴了,仿佛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梦中那丝竹管弦之音宛如仙乐飘飘一般,不绝于耳,令人沉醉如此不愿醒来。
瞅着美仁那迷离的双瞳,向昕挑了挑眉,今夜的美仁与前几日大不相同。为他夹了好些菜,轻道:“之前一直嚷着肚子饿,这会倒是抱着茶水猛喝,来,多吃些菜。”
“嗯。”美仁对向昕挤出了一丝笑容,凝视着碗中堆满的美味佳肴,长呼了一口气,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明经堂,他一脸兴致盎然地跟着乐曲单手不停敲打桌面打着拍子。咬了咬红唇,刚欲收回视线,却对上了一旁明景升不解的目光。嗤,自以为是的痨病鬼,白了他一眼,美仁便埋首于眼前的丰富菜肴,不要再看也不要再想任何有关明家的人与事,不能因为那个明家而影响了今日的食欲。
被美仁莫明白了一眼的明景升,望了一眼身旁正在欣赏歌舞的父亲,似乎这个小家伙关注父亲的目光过多了一些,敌意甚浓,看来惹着他的是父亲,而非自己,微微挑了挑眉,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竟在一时间豁然开朗。
第六章 人生如戏
酒过三巡,但凡喝了“琼浆玉液”的那些客人醉态尽显,百态横生,嬉笑一片。宴席散了后,众人便随着有点微醉的蓝德宗移步园中观戏,据说今儿蓝府请的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弦戏班公兴班。
坐在席上,台上细吹细拉细唱,人影浮动,曲调细腻高雅,旋律优美动听。但一心念着天一圣经的美仁可就没这等闲情逸致静下心来欣赏,一首“步步娇”全曲只有六句词,那人却是足足唱了有两盏茶的功夫,尤其那一句“七星北斗叩丹宸”中的“叩”字,行腔竟长达四五十拍,这等唱功,真是不得不让人钦佩。
深叹一口气,美仁转首四下张望几眼,一些人听得如痴如醉,而另一些人不是与身边女性家眷眉目调情,便是哈欠连天,看似用不了多久便要与周公会面了。身旁的向昕双目虽是盯着那戏台,但美仁知道他并未在听戏。
正思索着找个籍口脱身,蓝希凌莲步轻移,向他们的方向步来。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贝齿轻咬着红唇,对着向昕吞吞吐吐地道:“向大哥……我有些事……想单独同你说……”
向昕轻挑了挑眉,抬眸疑惑地望向她,很快地便对美仁说:“小向,待在这里别走开,我去去就回。”
心中暗赞自己的眼光够利,蓝希凌总是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适时出现,美仁笑逐颜开,望着蓝希凌暧昧道:“呵呵呵,去吧,多聊一会。”
“多事。”向昕瞪了美仁一眼,低咒一声,便起身随着蓝希凌离开了。
俗语说的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身边最大的障碍离开了,美仁便无所顾忌地也离了席。无论如何,一定得弄清楚那个发暗器的灰衣人是不是他们族内的那个叛徒。
这一次,中院的人似乎多了一些,几乎每走一处便能见着家丁丫环,还有一些客人借着火光三三两两的聚在庭正中的莲池边上高谈阔论。
美仁深叹了一口气,这下若是贸然再到那后院,怕是不妥。皱着眉头,脚下的步子慢移,那些人的烦躁之声也越渐越远,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怎么看都不似在寻东西,到是象在散步。
“噢。”顾着想事情,竟没看清眼前的路,美仁瞪着眼前不小心撞上的假山,懊恼地踢了石头一脚,还好没将自己的绝世容貌给毁了。
还是先回观戏台吧,或许向昕还有其他的法子,魏贞毅那只老狐狸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不应该这么心切。正欲转身回去,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美仁愕然,一轻一重,听似是一男一女,莫非有人趁今夜来此幽僻之处偷偷幽会。
反正在前面看戏也是看戏,在这看戏也是看戏。挑了挑眉,轻勾了勾唇,美仁速迅地钻至那假山之后。
“明景升,整个蓝府这么大,你哪不去,偏偏要去我的雅瑰园?”那女子的声音听着虽是低沉,却是难遮愤怒。
嗯?竟是蓝希凌与那明景升。蓝希凌不应该是与向昕在一起吗?怎么这会又变成了和明景升“幽会”?这真是剪不乱理还乱。
出于好奇,美仁忍不住地微探了探头,想看看这两人倒底是要干什么。
“方才我就说过了,我只是随便逛逛,并非存心破坏你与向兄之间的谈话。咳咳咳……”眉心暗锁,明景升有点厌恶这种反复解释一件事的情形,口气有点不悦。
“今晚,我好容易才找到机会与他单独说上几句话,可你……罢罢罢,这事再提也没什么意义,”蓝希凌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地调整了气息,又问:“我只想问你,之前你爹都和我爹说了些什么?”
呵,难怪呢?原来是这家伙破坏了人家姑娘家好不容易等来的一场幽会,真是怪不得这姑娘家如此恼羞成怒。若不是此刻藏在这假山后面偷听,美仁真想笑出声。捂着嘴,强忍着笑意,美仁瞟了几眼那明景升,似乎从到了这里,他就不曾正眼看过蓝希凌,且听他们后面究竟要说些什么。
手抚着那假山石,竟摸出了一块碎石,防止碎石弄出声音,美仁只得紧攥在手中。
“你说话呀,你爹究竟和我爹都说了些什么?”蓝希凌满脸愤恨,不顾礼节地拉扯着明景升的衣袖。
蹙着眉头,明景升抬眸望着眼前这位蓝大小姐,不着痕迹地抚开拉扯的纤手,尔后以手遮唇,轻咳了数声,方道:“你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要说什么你岂会不知道?!你爹这次来除了给我爹贺寿之外,还有什么目的你会不知道?!”不知不觉中蓝希凌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明景升的眸光往旁处的假山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