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的。”
“嘘,这话你们也敢说?嫌屁股没开花是不是?走走走,干活去了……樊、樊先生?你早?”
几个端着果盘点心的丫头因一时畏寒,趁四下无人挤到打着帐子的亭里,又按捺不住嚼了几句,不想刚一出,迎头正见樊先生踽踽走过。
随着后者浅微颔首未作停顿地行远,几个丫头又咬起了耳朵。“不说这位樊先生是个女人么?怎么还在府里当先生?”
“说得就是。难道真如别人传的,王爷看上了她?”
“啧,这汉家女子有什么好?除了一张脸能看外,哪里还能入眼?没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
前面的话,后面的话,樊隐岳都听得分分明明。梁上君的轻功心法不止轻身,还可令耳聪目明,即使不欲****,有些话想拒之耳外都不行。
那些花,她大可当成闲话置之。
但话虽闲,亦点出了一个事实——
她在这府里的处境,已然尴尬。
她是女儿身,原本只管听好曲赏佳戏的太妃并不在意。而如今,她将府中二爷引了出,招了南院大王对太妃身边人的雷霆迁怒,太妃对她再无以往的宽容喜爱,昨晚叫了她去,灯下一张少了粉饰的脸好似猝然间苍老十年,说:“听说那个孩子的状况很糟,幸好有小樊救他方保得住一命。你是他的恩人,太妃却不想把你当仇人,只是没有办法再疼你了。我这辈子总是活在戏里,总是在戏里寻找生死不渝的挚爱专情,可是,戏就是戏,人生如戏,戏非人生。我想,我以后还是不要听戏看戏了罢。”
太妃隐喻地下了逐客令。
是以,今日一早,她去向乌达开辞工。
岂料,乌达开坚称自己不敢作主,死磨软劝,亲自领她到了主子书房外,要她直接向王爷请辞。
此时,门扃中开,红衣如火的珂兰公主亮丽步出。
“樊先生?”一眼见她,丽颜立时微冷。“听说是你救了远陌。”
“是二爷命不该绝。”
“救了人就是救了人,何必还多绕个弯子?别把你们汉人的习性用到这里,我们没格族人最不喜欢的品质就是虚伪。”
“公主教训得是。”
珂兰蹙眉,眸似冰针,“为什么你明明对本公主一脸恭敬,言辞间也尽是卑微,仍让人觉得你高不可折?”
樊隐岳淡哂,“公主想折什么呢?”
“本公主想折的东西太多了。但折了你,并不能让公主获益,劳而无功的事,本公主不屑为之。去见远漠罢,希望你可以让他的心情好一点。”言讫,公主殿下,扬螓首,傲岸离去。
“樊先生请进。”无声观望的乌达开引臂。
“……不必了。”她摇首。“草民还是向乌管家辞工就好。乌管家不会做不了一个教习先生的主。”
“樊先生何必为难老奴?”乌达开讪笑,“您若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习先生,便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了不是?”
她一怔,“乌总……”
“进罢,樊先生,难道本王会吃人不成?”一句含冷长喝穿过厚实的梨木门板,传到耳边。
她颦了颦眉,缓上门阶,排闼而入。
主书房内三面为书,一面墙前无物,墙上悬一副绘制精细的绢质地图,每笔每划皆是高山长河。一身黑色丝质长衣的楚远漠阔背向外,长驱伫立,凝盯其上。
“樊先生想走?”他问。
“草民……”
“别再说那些虚辞套话,本王今日心情不好,不想更糟。”他回身,两目如电。“告诉本王,为什么要走?”
“草民很难确定哪些话不会让王爷心情更糟。”
他眉峰一动,忍不住摇首失噱,“樊先生还是好口齿,不见锐利,却暗藏机锋,这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很是高段。”
话说当儿,两足已将彼此距离缩短至寸许,“本王很想知道,你要离开王府,与本王那个尚未过效的提议有无干系?”
“……有。”
“做本王的侧妃很委屈你?”他眸内金光跃动,深热凝觑。“莫打迂回,你只须回答是或不是。”
“是,不是。”她从善如流。
“……”他微愕,继而纵声大笑:这个小女子实在是、实在是妙!“樊先生,你让本王已经不能放手了呢。”
他欺近,她后退,被他铁臂箍住纤腰,“你说过你要嫁人只能有一个理由,那个理由是什么。”
她迎着他近在盈寸呃攫视,“我爱他。”
“什么?”
“我要嫁人,那个人必须是我爱的。这是惟一的理由。”
“所以,你不嫁本王,是因为你不爱本王。”
“是。”
“好坦率。”他方唇微扯,“可本王已经喜欢上了樊先生了,这该怎么办呢?”
“谢王……”
“嘘。”他冷刻俊颜此时彷佛被一层轻纱包覆,柔化了每道线条,唇间热息喷薄蒸薰着她颊上肌肤。“别说本王没有告诉你,如果你这张小嘴里冒出本王不乐听的字儿,本王可会把它吃掉。”
她当即闭嘴不语。
他低低笑开。
适才见,珂兰出门,她进门,这一出一进,却使他心情截然迥异。
珂兰良久的柔言宽慰,未使因着朝事政局积累气的沉郁稍有消减,而她,仅仅是立在那里,便使气氛生变,他不会迟钝到觉察不出这其中改变的,其实是自己的心间之境。
“隐岳……慕月,是么?”他曲起食指,指背轻轻摩挲着她鬓角颊际,声嗓柔若呵哄。“听从元兴城回的商人说,京城第一才女除了才情出众,还精通骑术,在你们兄妹三人中,你完全承袭了你那位曾任军中参赞的父亲的兵韬战略本事,曾指挥三十名家丁,与乌合之众打退围攻你家园的百号匪人,是么?”
她低眉,仍是不语。
“你很像替你的家人报仇罢?”
她條扬水眸。
“本王说中了?”他扯唇浅笑,“那么,你就更该走到本王身边,不是么?”
“我说过,我所嫁的那个人……”
“必须是你爱的?”他拇指的粗糙之处划到了她秀美下颚上,瞳心金光如矩,满写势在必得。“本王会给你时间,让你爱上本王。但在此之前,你必须站在本王身边,眼睛要看着本王。”
“我……”
他两眸危险浅眯,拇指盖在她浅色柔唇上,“本王说过,别让本王从你这章小嘴里听到教人不喜听的话。本王不想让你认为,本王想要的,只是你的人。纵算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本王想要有一夕之欢也非难事,你不是最美丽的,本王要得也不只是一夕之欢。本王更贪心,我要在得到你的人同时,占有你的信。在那之前,若本王违背了这份初衷,肯定是你的错,是你激怒了我,明白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颦眉。他却展眉又笑,臂间力道渐松,缓缓地将自己退了半步,“随本网出征罢。”
“出征?”
“对,出征?让本王看看你到底和你的父亲学了什么,也让本王知道,你值得本王为你付出更多。”
隐五九
北国之冬,天封地冻,冰封千里,是冷酷道极致的严寒。
今载尤甚。
加剧这严寒的,除了天公,还有羲国的朝局政象。
汗王主理国政,南院大王主负军战,本是羲国行之多年的治国气象,这也使得羲国疆土扩张之时,未误民生财贸,双管齐下,羲国泰兴。
但近,汗王对南院大王若有若无的扼制,似驰还张的限止,在在昭示着他们的没格族之光即将失去汗王恩泽。因之,朝中百官姿态各异。欲为南院大王仗义执言者有之,欲趁虚而入落井下石者有之,欲事不关己超身事外者有之,欲两下观望视风而向者有之……又因这各样姿态,形成各自派系。
暗石惊得暗浪生,乱欲起。
楚远漠对这乱象有所察,亦有所感。从初秋到深冬,他的麾下得力干将先后调职各处,多是明升暗降。门人故旧尽遭贬诋,致使门前冷落。在伊始,他尚不以为意,屡到泰定城,进大庆宫,向太后请安,与汗王叙兄弟情。而当汗王脸上的笑容愈愈热情,手段愈愈冷狠时,他不得不痛定思痛,思考下步取向。
“汗王当年将王后打入冷宫之前,朝野多方求情,连王爷您也为王后说过话,汗王曾云,定会念与王后的结发之情上网开一面,但王后所犯过错又不得不罚,只待一年半载风声平息,再放凤还巢。但直至今日,王后仍居冷宫,且听闻凤体违和已久,怕已时日无多,也不见汗王怜惜。汗王本性多疑,一旦疑人,便永不再信。王爷此时所遭困境,固然是有心者的有意挑拨,但也在在表明汗王心中对网页原本就有一线的猜忌。一位王者久居王位之后,便不会容许这个国家有第二人可与他分庭抗礼。显然,王爷您在汗王心中扮演了那个角色。王爷若想平安度过此关,依属下见,有两个法子。”善谋的王文远是南院幕僚中惟一未遭贬降者,因他早汗王旨意一步向上锋递了请辞文书。既为平民,
自然不受瞩目,行动自由。是以,他可到主子面前,献出计策,畅所欲言。
“第一,王爷交出兵符,自请削爵,永不涉朝政,远离庙堂。”
楚远漠眉间一紧,“第二?”
“第二,王爷您只交兵符,不请削爵,做一个闲职王爷。”
“第三呢?”
“第三?”
“依本王看,文远最想讲的,是第三罢。”
王文远恭首黠哂,“王爷就是王爷。这第三……”他眼角向周遭稍作瞥视,俯首前凑,翕语沉语,“起、兵。”
楚远漠眸光凛冽,“文远讲这话,不怕本王杀你?”
王文远一笑,“王爷,其实您比任何人都明白,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您当真那般做了,纵算汗王放得过您,您那些政敌呢?单说一个北院大王,他会做些什么事已经不言自明。汗王从未将北院大王放在眼里,王爷也从没将他视成一个对手,可是,有些人成事不足,偏偏败事有余。到时,离开了疆场厮杀的您,要将精力韬略放在对付那些蛇鼠虫蚁上么?”
“……本王需要考虑。”君臣义,兄弟情,是他二十多年为之努力的标的,他不能确定自己当真可以摒之弃之。
“王爷……”
王文远尚要施言再劝,书房门外乌达开高嗓透门,“王爷,翟驸马在前厅,要见王爷。”
“翟煌?”
“他说……王爷若能把他想要的东西奉上去,他或许会让公主在太后面前美言……”
“连他也敢威胁到本王头上?”楚远漠不怒发笑。
王文远冷哼,“是呢,一个连条蛇都算不上充其量一条臭虫的东西,也敢到王爷跟前上蹿下跳。”
“也好,本王的剑好久没有喂血,拿他开开刃未尝不可。”
“不行。”珂兰推门而入,“远漠,你不必这么抬举他,我去把人打发了。”
楚远漠刀锋般的浓眉锐起,“你想如何打发?”
珂兰莞尔,“你以为我会把小樊给他?你认为我会为了你把自己下作到那种地步?”
王文远颔首,“眼下由公主去应对他,委实最合适不过。”
“远漠,我听说翟煌了,立刻赶帮你,你担心得却是我会把你的樊先生送出去。”珂兰似真还假,似笑还嗔,撇首出去前,佯怨回眸。“你呀,真是很会伤我心呢。”
佳人芳踪完全不见,王文远叹道:“珂兰公主泱泱大度,气态雍容,有国母风范。”
楚远漠睇他一眼,拧眉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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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兴城,一家普通客栈,一件普通客房,正当晚膳时分。适才贵客访,客走茶未凉,有人火气已冲天。
“那个狗皇帝,竟然要拿樊姐姐做礼物,稳固他的江山,狗皇……”
关峙以软布精心擦着一根银簪,对身边跳跳去的人温声道:“你这些话要让外面任何一个人听见,都可能拿你下狱。”
吉祥挥臂,好似势不可挡,“下狱就下狱,谁还怕他?就算站在那狗皇帝面前,我也干指着他的鼻子骂!”
“作为一个帝王,他此举不算什么大的过错。”
“什么?”吉祥圆眸瞠得老大,悻悻然道,“峙叔叔你认为狗皇帝没错?”
“他这么做,谈不到对错。处于那个位置上的人,都想以最小的代价,收货最大回报。”
“那不就跟奸商一样。”
“天下事,本就小异大同。”
“峙叔叔说得您好像很精通里面道理似的,难道峙叔叔做过皇帝不成?”
“没有。”擦到泽泽生亮,关峙将银簪细细包裹起,放进了胸前暗袋。“吉祥骂了半天,不饿么?”
“饿什么?我听了那个草头王的话,气都气不过了,还吃?”
桌上晚膳已凉,关峙持箸就餐,细嚼慢咽。
“峙叔叔你一点也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