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丫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沉重,跺得楼梯咚咚直响。
她跺步如年的感受,我能体会,就跟着她慢慢地走。
104到了,老丫盯着门上倒贴褪了色的福字犹豫不决,看了很久也没有敲门。
替我敲吧!我不想敲!老丫叹了口气说。
对我而言。这就是一户陌生人家。我没有犹豫就敲了。
里面马上传出一个妇女地声音:谁呀!
我刚要说“你猜”。老丫激灵了一下马上回答:我丫丫呀!
门里停了片刻。才把门打开。一个老虽老却还抹着口红地老女人神情复杂地出现。
老丫看着她愣了一下。才说:二妈!
老女人雕塑般愣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回来了?
老丫说:恩!
老女人的脸随即由惊诧变成厌恶,皱着眉头打量我,不耐烦地说:进来吧!你爸还没回来!买菜去了!
面对这张可恶的老脸,我有想揍她的冲动。
老丫没有理会这张可恶的老脸,领着我进了屋。
屋里的一切都是旧的,金属的就锈迹斑斑,木制的就坑坑洼洼油漆斑驳。
破了洞的弹簧革沙发用吱吱呀呀刺耳的声音,欢迎我们的到来,像老女人说话时的语调。
怎么是我爸买菜?老丫看着老女人说。
老女人坐到一边,自己喝着茶水,看着破彩电说:一直是他买呀!
他不是病了吗?老丫皱着眉头,用带凶器的目光看着老女人说。
就是尿尿失灵!没什么大事!死不了!老女人冷笑了一下说。
我更想揍她了!
老丫咬着牙喷出口气,看着水泥地上的某一处,无言以对。
然后就是沉默,两个彼此为仇的的女人能有什么话题呢?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老女人吆喝道:不是带钥匙了吗?自己开!
老丫用杀了她的眼神瞪了她一眼,自己起身去开门,我尾随。
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拿着钥匙愣愣地看着老丫。
老丫直直地看着老头。
片刻后,老丫说:爸!
老头眼里泛着泪,苦笑着说:丫!你回来了!
老丫接过爸爸手里装菜的塑料带,也苦笑着说:恩!回来了!
叔叔!我叫了声老头。
老丫讲过的童年记忆,让我对这个从前没有人情味的老头,毫无好感。尽管他很友善地看着我,但我却没有给他微笑。
丫你吃饭了吗?看着女儿的背影,父亲问。
还没有!老丫把菜拎进厨房。
今天的菜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大米也快没了!老女人眼盯着电视,没好气地说。
老丫在厨房里大声说:爸!和我们到外面吃吧!说说话!在这不方便说。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说给老女人听的,老女人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猛地站起身,大声说:死丫头!你说你回来干什么?是不是老东西告诉你房子要拆迁,要你来分拆迁补偿费来了?别作梦了!要分也轮不到你来!我家兰兰一定要拿大头儿!你马上和你那死妈一样快点儿消失!这个家不欢迎你!以后别···
话音未落,老丫冲了过来,把积蓄了十多年的恨换成了一巴掌,狠狠地甩到了老女人的脸上,发出了很响很响的拍击声,“啪”,那一瞬间,把老女人脸上擦了厚厚的那层粉都给震掉了,隐约腾起一阵白色烟尘。
老女人一个趔趄坐到椅子上,愣了半响,她的思维或许还停留在若干年前,以为老丫还是从前的任她宰割的小老丫。但眼前的老丫竟然学会了反抗,她的思维顿时有些混乱,搞不清是谁在打她,从前的那个小死丫头吗?小死丫头是眼前这个双眼冒火的女孩吗?
你他妈给我闭嘴?我小你们可以欺负我,我长大了,你还敢欺负我!是不是想提前看到夕阳?老丫眼里冒着火,滚着泪,怒气冲冲地吼。
老女人愣了半晌,哇地一声哭出来,像泥鳅一样出溜到地上,抓乱自己的头发,满地打滚胡言乱语起来,整个一个疯妇在撒泼。
老丫冷笑了一下,跟父亲说道:爸!咱们走!疯子会咬人的!
短短几分钟的突然变故,让老头也傻掉了,听到女儿的话,一个激灵,仿佛听到了命令,呆了一下,赶紧答应:啊···哦!
几个人像躲避狗屎一样,绕开地上的疯妇,开门走了,门咣铛一声把疯人的嚎叫封闭了起来。
三个人没有去吃饭,在家附近的铁路边坐着,我远远地看着老丫和父亲说着什么。
不知说了什么,估计是一些让人血压升高的陈年旧事,老丫很激动,埋着头哭泣,她父亲也老泪纵横。
一列火车经过,带起一阵疾风,让铁轨边上的废纸和塑料袋,翻滚着卷进铁轮之下。
过了很久,往事诉说尽了,悲伤倾倒光了,老丫和父亲站起身来,父亲给女儿擦泪。
老丫的父亲有些奇怪,初次见面没有请女婿吃饭,却请我洗澡,我没有推脱,因为我浑身发痒,很想洗澡。
在澡堂子里,一群裸男在雾气升腾的水线下,用力搓着身上的污垢,手腕上的钥匙牌不停的撞击,让我联想起牛棚里挂着铃铛的母牛。
老头很奇怪,上下左右前后不停地打量着我的身体,让我非常不自在,这被和异性打量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事后老丫告诉我,他父亲是在看我身上是否有纹身刺青,以此来推断我是否是黑社会或不良青年,是否可以把女儿托付给我。
谁知道老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理论。
纹身的不一定就是黑社会,黑社会也可能不纹身。
其实我的身份哪怕再复杂,老头也管不了女儿了,女儿已经长大,何况从前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去关心过她,此时的举动或许只是对从前的一种无力的补偿,那有什么用呢?
但对老丫来说,或许这就够了,那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关心,来自久违的父爱,她想要的一点点缺失的父爱,哪怕显得那么苍白和浅显。
我和老丫没有再回那个有疯女人的家,离开铁路就要返回了。
老丫一定是想要很快地忘记这个小镇,没有走而是拦了一辆出租车。
坐在车里,她没有回头看慢慢地跟着出租车走的父亲,神情刚毅地注视着前方。
可女儿就是父亲的女儿,就在出租车转角拐上另一条路的瞬间,老丫猛然回头,去看父亲苍老的身影,可父亲不再挺拔的身躯已经消失了,她泪如雨下。
世道就这么混账地折磨着活着的每一个人,让你痛苦让你累,让你流泪让你醉,快乐和悲伤一直就没有成正比,比例失调地游荡在时间里,不一定哪一刻就会出现。
这一刻轮到了我。
就在回来的第二天,那天我休息,老丫上班。
我刚从梦中醒来,梦里老女人还是那么泼妇,欺负老丫,老丫的父亲冷眼观瞧。
坐在床边,刚才的梦让我破口大骂:现在的父母怎么都这么混蛋?不经过孩子同意就他妈把孩子带到人间!不给幸福只给痛苦!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可恶却熟悉的敲门声,还有喊话:通天在吗?
我问:谁呀?
外面回答:我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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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男人篇】 067章 流浪的新家
开了门,我爹站在外面,嚼着口香糖叼着烟。
如果以时尚为标准来确定父亲和儿子的话,那我现在就是我爹的爹,我爹就是我儿子。我眼前的爹时尚无比,一头烫卷了的屎黄色发型,戴着金边大墨镜,留着精心设计的小胡子,上身花衬衫,下身牛仔裤,尖头黑皮鞋乌黑发亮。
我看到他吃惊无比,他看到我毫无反应。
喷了口烟,他拨开我走进房间,环视四周,不屑地说:小天你长大了!但怎么还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瞧瞧你住的,略比猪圈档次高点儿也差不多!
我没有听到一个真正当爹的人,很多年后见到自己的儿子,应该说“你还好吗”“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却听到了一些让儿子想揍爹的屁话。
但我没有失落神伤,就像他这些年对我漠不关心一样,我也不会对他有亲情般的依恋,在我看来,眼前只不过是一个欠揍的老流氓。
没爹的孩子只能这样活着!我冷笑回答。
他当然听得出来我在讽刺他,笑了一下,把烟头扔在地上,都没有踩灭,和在马路边肆意丢垃圾一样。
别!千万别叫我爹!我可不是你爹!之前我就当义务劳动了!你妈可能没告诉你!但都跟我说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是你妈的儿子,我只能算是你干爹,毫无血缘关系!
他走到床边坐下说,眼睛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神肯定是鄙夷。
我没有五雷轰顶般的感觉,只是略略吃了一小惊,这么多年他对我的不管不问和没有爹一样,至于有没有血缘关系已经不再重要。
那你来干什么?只是想告诉我是个杂种?
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学老丫。把这么多年地怨恨甩一巴掌在他脸上。但我马上意识到。眼前地人已经没有了爹地身份。陌生人而已。
问得好!我来地目地不是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应该离开我地房子!我比你妈有人情味儿。这些年地房租就算了!毕竟多少年前你还叫过我爸爸!
眼前地陌生人又点了根烟。很嚣张地在前一分钟还是我家地空间里喷云吐雾。
这时我就有了五雷轰顶地感觉。很眩晕。一切都在晃。
房产证还在我这儿。户主还是我!不信地话我可以拿给你看看!陌生人看着打晃地我说。
陌生人的举动是在发泄对我妈欺骗的不满,我再一次成为不负责任爹妈的牺牲品。
我很恨我的母亲,她为什么不能把这个我知不知道无所谓,而陌生人知道了有所谓的秘密继续隐瞒下去,害我失去了我的狗窝。
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感的流浪,马上就要去真的流浪了。
在倒计时离开我的狗窝的最后几天里,老丫抱着我,安慰我,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有爱人在你身边陪你度过,应该不算很惨。
我感受着老丫轻拍着我的后背,心中内疚的要死,我没有给她家的温暖,让她家的梦没做多久就破灭,还要她陪着我流浪。爱得越深,此时就会愈发的难受,只有相爱并深爱的人才有这种体会。
平生没有租过房子,毫无经验,老丫却轻车熟路,这是让人难过的经验。
之前我有狗窝,我肆无忌惮地生活,没留下超过五位数的存款,此时便捉襟见肘。
这是一间不大的破房子,很久没有人来住了,到处是灰,房顶角落挂满了蛛网,没有食物,蜘蛛都搬走了。剥落的墙皮一碰就掉,拧开水龙头,喷出来的是红色的锈水。厨房里到处是油烟熏出来的油腻,黑得让人恶心。
我的家当出奇的少,破床破柜子破茶几破洗衣机就算是大件了,小东西拾掇了半天才两箱子,让搬家公司的人有中了彩票的极度兴奋。
为了这个所谓的新家,我和老丫都请了一天假。
两个人全然没有搬新家的兴奋和愉悦,都没精打采地各自打扫着灰尘。
厨房很脏,我来打扫,老丫擦阳台的玻璃。
用了三瓶洗洁精才让厨房勉强焕然一新,我去阳台帮忙。
老丫忙碌着的背影让我心疼,默默地走了过去,忘记了腰酸背疼,拿起抹布蘸上水,无声地擦玻璃。
我无意间看到了老丫边擦玻璃边流泪,我的眼眶湿润了,心里憋闷,走到她后面,轻轻地抱住她。
对不起!连累你了!
我们将来的家会不会比这大?老丫哭着说。
会的!我发誓。
比这干净?
会的!
不用交房租?
自己的不用交!
下了班我们一起买菜,回来一起做饭!
我买菜,我给你做饭!你累了我给你按摩!
我还想要台大的液晶电视,你陪我看无聊的电视剧!
你看哭了我给你擦泪!
在阳台上,两个人一前一后抱着,笑着哭,说着美好的未来。
对不起老丫!对不起!在心里我不住地说着她听不见的抱歉的话,因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从来就瞧不起钱,我像扔手纸一样地花。现在钱瞧不起我,我开始低三下四,它的每一笔支出都精打细算,方便面换成了挂面,下班选择步行。
为了那个有些遥远的新家,我对自己苛刻对自己吝啬,如果能换来老丫的笑容,我觉得值。
太阳还是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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