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璞楼”外、不远处的大树下,自黝黑粗壮的树干后闪出一抹颀长的魔魅黑影,沉沉黑瞳凝望紧闭的大门,眼中的炽热几要将门板灼出一个洞来。
他在等,等心中的人儿出来与他相见。
虽然自她进屋后,已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可他相信,她一定会出来见他的……
忽地,像是应了他心中所思,沉重门板在他注视下,悄悄开了一道细缝,纤细身影闪出。
她终究是来了……宫昊天泛起一抹笑,静立树下等她缓缓行来。
来到他跟前,宫素心脸色苍白,一双水眸复杂地迎向他闪着诡邪之气的眼瞳,未语,两行清泪先落。
“怎哭了?”宫昊天以着醉人嗓音低问,抬手欲抹去粉颊泪痕。
“你……不是大哥!”悄悄闪过,不让他碰触自己,宫素心忽地崩溃低泣哭喊。“你把大哥还给我……还给我……你不是大哥啊……”
“我是你大哥啊!”硬捧住泪迹斑驳的脸蛋,不给闪躲机会,大掌如愿替她拭去清泪,宫昊天低首逼近她眼前。“你为何就是不明白?”
“你不是大哥……不是大哥……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侵占大哥的身体……我不明白……把大哥还给我……”哭叫着捶打他,她伤心欲绝地控诉。
魔性眼瞳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回复冷然。“我就是他,他亦是我,我俩是一体的。他是大哥,我亦是大哥。”猛然将她压进自己怀里,宫昊天垂首将脸埋进青丝中深吸口气,直到此时,自她失踪后,体内一直叫嚣着的空虚这才得到盈满。“素心,随大哥回去吧……”
“不!”霍地推开他,她摇着头低泣。“我在这儿过得很快乐,我不想回去……”
“为了那男人?”魔性杀机立起。
“不!不是舒掌柜的关系。”明白他将先前自己瘫软在舒仲怀中一幕瞧得一清二楚,宫素心急切否认,不想他找“返璞楼”麻烦,毕竟她是最清楚洛阳宫家的势力有多大。
“那么……”
“我不回去!”凄切摇头,她异常坚决。
“你不想见你大哥?”闻言,宫昊天却漾着诡谲笑纹。既然她执着于她的“大哥”,那么他就有办法让她乖乖听话。
“你……”
“随我回去,我就让你见你大哥,不然……”顿了下,魅惑的唇勾起残笑。“别说你大哥,就连这间饭馆与里头相关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不要……”她瘫软在地掩面哭泣。“不关舒掌柜他们的事啊……你为何就是要逼我……大哥不曾这样的……”
见状,宫昊天亦蹲跪在地,把拥她入怀,低声喃话。“我们回洛阳吧!就我们兄妹俩相互倚靠……大哥就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闻言,宫素心心下一酸,忆及两人相依扶持成长的过住,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也拒绝不了。
“好……我们回去……就我们兄妹俩……”纵然知道此番回去,将会一辈子戒慎恐惧地活着,她也无法去想那么多了,反正至少……至少她曾有过这么一段自由、欢笑的生活,足够供她日后细细回忆品味……足够了……
可纵然心底明白自己非走不可,但一想到要离开“返璞楼”的一切事物,离开舒掌柜、离开众人,她胸口为何会这般酸涩痛楚?为何呢?
清泪汩汩滴落,怔忡凝睇静立于夜色中的“返璞楼”,眸底的不舍昭然若揭。
不想见她对别的男人、别的事物这般难以割舍,更担心她心意更改,宫昊天迅疾抱起她快步离开,身形逐渐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而就在他们失去踪影后,舒仲一脸若有所思的自暗处现身,炯炯目光遥望两人离去的方向。
先前回“返璞楼”时,她奇怪的表现早让他心下有所臆测,暗自注意她的动静。果然一个时辰后,她大概以为他熟睡了,便悄悄出了门,而他亦暗暗跟随在后,隐身暗处欲探知事由。却没想到会见到白日的那名诡魅男子会来找她、更没料到他竟会是她的大哥。只不过那男子所展现出来的神色,却远超过当大哥所该有的……
想到这里,他心底有股恶寒上窜……若他所臆测的没错,那么就难怪素心妮子会逃出宫家、不惜掩盖自己的真面目,且行事低调不惹人注目。想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躲避洛阳宫家的寻人吧!
沉吟了会儿,舒仲心底已有所决定。转头看了看匾额上“返璞楼”这三个大字,心想:才重新开张一天就马上关门,肯定又要让金陵城百姓的嘴皮有一阵子好忙了。
薰风徐徐,鸟啼蝉鸣,池塘里粉莲丰姿绰约的绽放,引来数不清的翩翩粉蝶与嗡嗡蜂儿四处飞舞,忙着采粉取蜜,热闹得紧,就像……就像远在金陵城的“返璞楼”,每到用膳时分,管大厨挥汗如雨在炉灶前料理出一道道精美菜肴;大厅中,食客们大声喧哗说笑,享用玄青、了凡一路吆喝端来的菜色。而舒掌柜则端坐在柜台前,气定神闲地打着算盘,为客人们结帐收银两,而她则可能在任何角落,一边暗暗帮忙,一边感受这种率真生活着的活力热闹。然后她会暗自噙笑,希望日子能永远这般过下去……
“小姐?小姐?”
“啊!”恍然回神,宫素心缓缓收回落在窗外庭园里的目光。“小翠,有事吗?”
“小姐,该用午膳了。”奇怪!小姐回来后,似乎有些变了。常常一个人莫名其妙就神游了,总要唤好几声才能抓回注意,唉……可别再出状况,否则她小翠就真要被少爷给卖到妓坊去了。
“你放着吧!”淡然说着,视线又轻轻移到窗外。
不知“返璞楼”的众人现在如何了?肯定如往常那般,忙着饭馆的生意吧!那夜她不告而别,不知舒掌柜他们会怎么想呢?会不会怪她连辞别都没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轻声苦笑,她摇了摇头,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如今她既已回到宫家,那么就算他们气她、怪她,她也完全不知情,甚至可能今生今世,他们都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那么想再多又有何用?有何用啊?
“小姐,您不能不用饭啊!”瞧她怔忡神情,小翠紧张不已。小姐这回回来后,食欲总是不大好,常常膳食放着便忘了去用,一个人总望着远方天空发呆,身子都消瘦一大圈了,再这么下去,少爷肯定会罚她照顾不周,将她吊起来打的。
“你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吗?”宫素心回头见她快急哭了,不由得柔声问道。
“呜……小姐……”被向来温柔待人的小姐这么一问,小翠泪水狂飙,抽抽咽咽哭诉。“小姐您……再不吃……这么消瘦下去……少爷他会……打小翠的……呜……”
“胡说!”宫素心温柔劝慰。“大哥他不打人的。”
“呜……小姐,您有所不知,少爷他已经警告小翠好多次了,他说若让他再瞧见小姐您少了一两肉,他就要将小翠打死……而且自从小姐您失踪后,少爷越变越是可怕,小翠远远瞧着他都会忍不住发抖……”
闻言,她小脸黯然,默然不语。原来连下人都感受到大哥的异常,可见他是越来越严重了。以前,他只在她这个当妹妹的面前,才会偶尔显露出另一人的性格,可如今,竟连外人也强烈地感受到,这是不是表示往后他将会一直这样子下去?不!不行!她要的是原本的大哥啊!
小翠看她突然的静默,似有无穷心事,不免心中惶然,怯生生轻唤。“小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强自一笑,她不想为难下人,缓缓自窗口边来到桌前坐下。“我饿了,用膳吧!”
一听她肯进食,小翠笑了开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府里近来的趣事流言。“小姐,您看、您看,都是您爱吃的呢!我说咱们府里新进的这个大厨,不仅烧出来的菜好吃得会让人吞下舌头,而且样貌俊得很,好多丫鬟都好喜欢他,暗地里为他争风吃醋的也不少……”
喜欢啊……脑海中蓦地浮现一张斯文带着狐狸般的笑脸。宫素心粉颊微红,俏脸发烫,就像离开“返璞楼”后的这些夜,她总是辗转难眠,心底充斥着某人的身影,想着他的笑、想着他的一言一语、想着他的似有若无的情愫、想着他轻柔的蜜吻。想着、想着,她就浑身发烫,怎么也睡不着,心底更是被思念所泛滥淹没。
这就是喜欢吧?当她在“返璞楼”时,只知自己见着他总会有些羞涩,却不解为何会这样,可如今离开了,她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可惜……
想到这儿,宫素心艰涩淡笑,再也不敢多想下去了。
“小姐,这道是您爱吃的翡翠豆腐,吃吃看啊!”见她迟迟未动筷子,小翠忙着主动布菜,深怕她又不吃了。
何尝不知她心眼,宫素心顺从的挟起一块色彩翠绿的圆润豆腐送入嘴里……
啊,这味儿……这味儿好像管大厨的手艺,难道……不!不可能的!管大厨远在金陵城,怎可能会变成宫家的大厨?不可能的!
摇掉自己的臆测,以为自己想太多了。可就在她否决自己的揣测时,眼尾却不小心扫到窗外庭园中的一抹刺眼光芒,那刺目亮光差点炫花了她的眼,教她一时睁不开。可才一瞬间,刺眼光芒又消失不见,让她险些怀疑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小翠,方才……你可有在庭院中瞧见什么?”奇怪!日正当中,艳阳高照,这会儿花园里会有啥怪东西在走动?
“庭院?”往窗口边一站,探头瞧了瞧,不一会儿,小翠满脸堆笑。“哎呀!小姐,您瞧见的该不会是总管这些天才聘请来的花匠吧?”
“花匠?”啥时候又多请花匠进府了?况且花匠会有啥地方亮目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
宫素心再怎么淡然,这下也掩不住好奇,飘然来到窗边极目望去,忽见花丛一阵颤动,一抹高大身影霍地窜了出来,一颗光溜溜的大头在烈阳反射下,宛如万丈佛光般,差点戳瞎了两名无辜姑娘的眼。
“啊!”刺眼光芒过后,待她瞧清了那颗熟悉带笑的大光头,宫素心禁不住低呼,又惊又喜盈满于心。
“小姐,您怎么了?”小姐性情向来不大表露心绪的,怎么在看见新的花匠后却是惊喜交集?疑惑的再往庭院中瞅去,却已不见花匠踪影,视线再转回小姐脸上,她却又是一脸的平静、淡然。
大概是她眼花瞧错了吧!搔搔头,小翠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小翠!”强抑住心中激动,宫素心努力以着最平静的嗓音吩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可是……”好生为难睐着桌上只动了一口的饭菜。
“我会用的,你别担心。下去吧!”
小翠无奈,只得乖乖遵从,临出房前还一再嘱咐。“小姐,您一定要用膳喔!”
“我会的。”唉……小翠何时这般啰唆了?
好不容易让身边丫鬟离开,宫素心欣喜难抑,正想奔到花园里探个究竟,好确定自己没看错人。谁知她都还没动作呢,窗口忽然大剌剌地跃进一条身影。
“唉唉唉,渴死我也!素心丫头,你还不快奉上好茶慰劳、慰劳我的辛劳!”了凡一进房便鬼叫着讨茶喝,两手甩袖直往脸上煽风。
“了凡师父……”他来了……他来了……那是不是表示舒掌柜也来了?他们没忘了她……没忘了她啊……
“嘿……你别哭啊!”才想自己自动自发地倒茶喝,眼尾余光却不小心扫到她瞬间红润的水眸,当下吓得杯子一丢,夸张的捧高她的脸蛋,两只大拇指往眼眶下一按,惊慌失措威胁。“素心丫头,你可别害和尚我,你一哭,我可要倒大楣了。”唉!若让舒老大知晓这丫头在他看顾下还掉了泪,那他可要被剥了皮。
被调整成这种怪异姿势,宫素心泪水盈眶却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你没穿袈裟啊?”在金陵城时,他不是天天袈裟上身的吗?
闻言,了凡可得意了,忙收回双手摆出一个自认潇洒得不得了的姿势,兴冲冲地喜问:“风流倜傥极了,对不对?想当初我可是极力声明不会有和尚去大富人家当花匠,努力向舒老大争取换回我旧有衣衫……想来真是不胜唏嘘,好感动啊!”边说着还边恶心兮兮地轻抚自己身上的青色长衫,非常眷恋不舍。
瞧他那模样,宫素心仿佛回到金陵城的生活那般,心中感动莫名。正想说些什么时,蓦地,了凡一个眼神瞥过来,忽像发现啥惊人事迹,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颤抖着手指着她雪白无瑕的脸蛋。
“你……你……素心丫头,你的脸……”耶!青黑胎记跑哪儿去了?怎一回洛阳,胎记就消失了?
呵……他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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