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有个孩子隐约要犯风邪,凌青菀瞧见了,提醒他要留心。
不成想,那孩子果然发作了。
安檐也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痛快道:“掌柜的,你先起来吧,带着我去看看孩子。”
店家连连磕头,这才爬起来。
“我去瞧瞧,无妨吧?”凌青菀问安檐。
安檐点点头,道:“走吧。”他陪着凌青菀去看。
凌青菀心想:“最近碰到两起发痒的病。其实痒比痛难受,发痒十来天,也是遭罪。”
她脚步很快,跟着店家,去隔壁的后院厢房,看店家的孩子。
已经是夜幕。
厢房里点了灯,一个孩子躺在炕上,昏睡了过去。他身边坐着个妇人,颜色憔悴,眼睛哭得红肿起来,几乎看不见人。
“当家的?”她听到人进来,努力去看,还是看不清。而后,她又听到几个脚步声,有点惊讶。
“上次有位姑娘,说三郎可能会发风疹,让咱们留心些,我告诉过你的。”店家很激动,说话语气很快,“她回来了,三郎有救了”
那妇人啊的一声,连忙站起来,要给凌青菀磕头。
她迷蒙的眼睛里,终于看到了凌青菀的身影,噗通给凌青菀跪下,道:“贵人啊,您救救这孩子。咱们乡下地方,郎中不中用,我的孩子”
说着,就哭了起来。
凌青菀让她起身,又让店家挪灯过来,自己仔细看看这孩子。
孩子已经发病十天,形容十分惨烈。孩子的双眼浮肿,已经看不清人;他的面上、双臂片状红疹,似鱼鳞一样布满。
很痒,所以孩子挠了很多次,新痕添了旧痕。
这比景八娘那次厉害多了。
孩子饱受折磨,已经奄奄一息了。店家和他的女人,也是听大夫的话,觉得孩子无可救药,让准备后事,所以他女人眼睛都哭瞎了。
孩子的夭折是很常见的,大夫的话,店家夫妻知道不是哄骗他们。
“我先把脉。”凌青菀道。
安檐站在旁边,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诊脉的时候,神情格外专注。她明亮的眼眸。璀璨生辉,透出睿智。
安檐心头微动。
他的目光,再也没从凌青菀脸上挪开。
凌青菀诊脉半晌,又看了看这孩子的舌苔。
“这孩子脉象细平,舌红苔薄白,双眼浮肿,面上发疹。这是风热郁肺。导致的风疹。”凌青菀诊脉完毕,对店家道。
店家哪里懂?
之前请了两位大夫,也说是风疹。开了些方子,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所以,店家不知道凌青菀所说是否正确。
但是,凌青菀早在两个月前。就看得出这孩子即将风疹,很是厉害。故而店家信任她。
“他上次就有点犯风邪,不成想没有发作出来。这次又犯了风邪,两毒并发,才如此严重。
风邪上受。首先犯肺,而肺主皮毛,所以才肌肤红疹。我开个药方。你们连夜去抓药,吃上三四贴。先止住痒,以后慢慢调养即可。”凌青菀又道。
店家和他女人连连道是。
他们又要给凌青菀磕头。
凌青菀拦住了:“别行虚礼,给孩子看病要紧。你们先去拿了纸墨来,我开方子。”
店家道是,急急忙忙出去找了笔墨纸砚来。
凌青菀伏案疾书。
安檐仍在一旁看着她,但见她手腕纤细却有力,伏案时垂着螓首,露出一段修长嫩白的后项,肤如凝雪。
他觉得这样的凌青菀很好看,比平常更好看。
凌青菀说,她喜欢看安檐打球;那么,安檐而言,他也喜欢看凌青菀诊病。
打球时的安檐,所向无敌;治病时的凌青菀,缜密聪颖,医术能起死回生。
“辛凉平剂银翘散。”安檐看得凌青菀写了这个方名,她继续往下,写了,“金银花五钱、连翘五钱,薄荷五钱;生薏苡仁三钱、芦根五钱、竹叶四钱;蝉蜕一钱五分,牛蒡子四钱;白茅根、紫草、丹皮各两钱,煎汤服用。”
她的字,纤长锋锐,添了几分凛冽之气,比从前好看很多。这是她最近练字的成效。
方子开好之后,凌青菀交给店家。
“按方抓药,头两日服用一贴,而后一天一贴,服用十天,足以痊愈。”凌青菀对店家道。
店家之前请的两位大夫,都是镇子上的小郎中,只开了几味药。他陡然看到凌青菀开了满纸的药材,心里大喜:“果然不一样,这位大夫更厉害。”
他觉得药多,效果就越好。
他当即去抓药。
凌青菀的方子,主意是清热疏风、活血止痒、利湿解毒,足以对症。
半夜里,那孩子醒了,大哭起来,闹得整个客栈的人都休息不好。
六月的夜有几分燥热,客人们原本就心浮气躁,孩子一哭,更是烦躁了,不时有人骂。
凌青菀他们住在西跨院,也能听到吵闹声。
她睡不着,又想到很多卢珃和王七郎的事。当初记忆残破,只记得这两个人。
越想,心情越是糟糕。
她索性坐了起来。
念如和凌青菀同床,凌青菀也怕吵到她,就轻手轻脚起来喝水。她刚刚起来,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就听到了隔壁门房吱呀一声开了。
有人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凌青菀知道是安檐。
安檐有时候半夜会起来给他的马喂草。
凌青菀也睡不着,原本想去给安檐作伴的。但是,她心里的事太过于沉重,又想到了王七郎,心情更是糟糕。
故而,她没有动。
黑暗中,凌青菀也想到了石庭。
想到石庭那番话,说他去太原府祭拜的人;也想到了石庭冒险到悬崖下去祭拜王七郎。
这次回来,安檐换了另一条路走,故而他们没有路过王七郎葬身的悬崖。
凌青菀甚是遗憾。
而石庭呢?
“他和我一样,是死而复生的人吗?他就是黎华吗?”凌青菀怔愣想着。思及此处,心头大痛。
王七郎,名潜,字黎华。
***(未完待续)
第099章柔情
第099章柔情
想到王七郎,凌青菀的心情就很沉重。
她倒宁愿记不全。
记不全的时候,只能记得一个温柔的剪影。他热情又体贴,总是含情脉脉看着她。
他武艺高强,医术绝伦。但是,医者不自医,他从来不给自己看病。
他教卢玉医术,每当他头疼脑热的时候,就让卢玉给他开方子。但是,卢玉治旁人没事,只要给他用药,就会导致他发病。
他常常被卢玉治得半死,呕吐腹泻。
他那时候就会生气,骂卢玉学艺不精,会丢他的脸,让卢玉更加努力。
卢玉的潜能,被他激发出来,他是个很好的老师。
所以,卢玉一开始对他的爱慕,是带着几分愧疚和崇拜的。而后,才慢慢被他的温柔打动。
她哥哥性格冷峻,为人粗莽,不知道体贴女孩子家的小心思;她大嫂三年抱俩,对孩子格外宠溺,非要自己养,多半时候在照料孩子,和处理家务,对她这个小姑子,敬重大于亲昵。
而卢珃,她宫里事务繁忙,朝政她也插手一二,免得输给了汝宁长公主,总是紧绷着,卢玉一点小事,自然也不敢打扰她。
王七郎性格和睦,对卢玉身上千般柔情,卢玉慢慢习惯依靠他,什么事都和他说。
对于卢玉而言,那是一段非常甜蜜的爱慕。
对王七郎来说,大概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凌青菀想到这里,心头痛苦似万针齐攒,她有些喘不过气。屋子里太闷了,想到这西跨院有护卫把守。凌青菀也推开房门,站在屋檐下。
她并不恨王七郎。
在她短暂的人生里,王七郎给了她另一种感情。这种感情,是她兄嫂、卢珃给不了的。哪怕最后一塌糊涂,亦是卢玉自己的愚昧。
她总记得,在太原府的时候,有个男孩子。偷偷爬进她们家的院墙。隔着窗棂给卢珃送吃的、玩的。那是王四郎,七郎的胞兄。
王四郎为卢珃的人生撑起了一把伞。往后,哪怕再不堪。卢珃在内心的角落里,总有个地方,满是柔情,可以依偎。躲避风雨。
卢玉很羡慕,她也想要那样的一把伞。
王七郎给了她。
虽然收场不好。总归把人世间的感情都经历了一遍。重生之后,亦无遗憾。
“菀儿”身后,传来安檐的声音。
安檐喂马之后,已经上楼了。他每晚这个时候。都要起来喂马,只是凌青菀不知道罢了。
这一路上,他的马颇费脚力。安檐很心疼它。所以,每天午夜之后。他都要亲自给他加料。
马无夜草不肥。
自己爱的东西,安檐会不遗余力照料疼惜,哪怕是匹马。这些事,明明可以假以人手,安檐却要亲力亲为。
一回来,瞧见凌青菀矗立檐下,有些吃惊。
已经是后半夜了,夜风有点凉。
安檐解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凌青菀的肩头,问她:“怎么不睡,立在这里做什么?”
“口渴醒了,就睡不着。”凌青菀道,“念如还在睡觉,我怕吵醒了她,就站在屋檐下透透气。我知道你下去了,故而不怕”
安檐轻轻摸了下她的青丝。
凉滑柔软的青丝,似墨稠初展,从掌心滑过,落下细腻的痕迹。安檐的心,有点发热。
“这夜热得很,我哪里还用衣裳披?”凌青菀笑着,又把安檐的外袍还给他。
安檐个子很高,凌青菀踮起脚尖也无法为其披上,只得交到他手里。
安檐却明白她的意思。
他微微弯下腰,低头让她披上。
盛夏的夜,哪怕有丝凉意,也是舒服熨帖的。安檐是关心过头了,以为凌青菀会冷。
披上之后,安檐立在凌青菀身边,没有进屋的打算。
两人都无睡意。
“店家那孩子,哭了好几个时辰。”安檐低声,和凌青菀说话,“菀儿的药,能治愈他吗?”
“他们如果认真遵循医嘱,好好吃药的话,是没问题的。”凌青菀道。
“医者发大慈恻隐之心,解世间含灵之苦。从前就读过《大医精诚》,总是无法明白这些词句。如今,倒是知道了。医者解疾苦,真比神仙菩萨还有灵验。”安檐道。
这是对凌青菀很高的赞誉了。
不过,安檐居然读过大医精诚,凌青菀也颇为惊讶。安檐虽然是武将出身,却读过很多书。
想到凌青桐说安檐之后的前途,他这么有学问,凌青菀就不那么惊讶了。
凌青菀笑了笑。
“我的医术,得过卢玉的指点。”凌青菀半晌,才喃喃道,“她曾经也救过很多人”
安檐就不说话了。
他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在凌青菀面前,批评她喜欢的人。故而,安檐忍着了。
固然卢玉医术、医德自然很好,可是这跟安檐又有什么关系?安檐又不是卢玉的病家,没有受过她的恩惠,岂能因为她的医术就对她改观?
安檐欣赏凌青菀的医术,是因为他爱慕这个人。
就像凌青菀欣赏安檐的球技,也是因为他安檐而已。
他的沉默,凌青菀明白,心里添了几分恍惚。
“我现在想着的,是我必须要做凌青菀。但是我还有一些凌青菀小时候的记忆,也许她仍在这具身体里。假如我将来可以从这具身体里离开,安檐与我,又有何关系?”她恍惚的时候,会这样想。
“我的孤魂,可以侵占了凌青菀的身体,那么有一天能否出去?”她又想。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这些。
大概是安檐每次提到卢玉的态度,令她心里起了警惕。
再多的柔情。也只是种诓骗,她又不是凌青菀。而安檐深恋的,是凌青菀而已。
安檐的深情,哪怕是个局外人,也会很感动的,但是卢玉必须要记住,不能确定自己会永远做凌青菀之前。这都跟自己没关系。
“很多的大夫。都曾经救过人。”安檐见凌青菀沉默半晌,不知道她在想心思,还以为自己没有答话。让她不快了。
所以,安檐犹豫再三,说了这么一句。他肯定卢玉的医德,却否定卢玉此人。
凌青菀对卢玉的好感。也很难说服他去对卢玉改观。
卢玉所犯者,乃是世道所不容之大忌。安檐是个正统的人,观念纯正。
凌青菀不想多提此事了。
原本心情就糟糕,不想更糟糕。
“我有些困了,先进去了。”凌青菀佯装打了个哈欠。说道。
安檐知道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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