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凌青菀每天见过的人不多,仔细排查,就能想起来。
“石庭的药童找安檐?”凌青菀再也睡不着了,“安檐果然知道了,每次提起石庭,他就支吾,果然”
凌青菀心里像猫挠一样。
她一晚上左立难安,在屋子里踱步。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墙角还有一盆栽腊梅,透出馥郁幽香。
那些香气,让她更加难安了。
“石庭,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可以告诉安檐,却要瞒住我?”凌青菀心想。
她其实能猜到几分:肯定非常糟糕,凌青菀瞧见了,一定会内疚,所以才瞒住她。
安檐不惜对她发火,也不肯告知实情。
这一晚上,对于凌青菀而言是非常难熬的,她心里七零八落,忐忑不安,预想了很多事。
她就这么在屋子里踱步,到了黎民。
“我也不是非要怎样,只要明白石庭到底是死是活,就足以安心了。”凌青菀想。
值夜的丫鬟也跟着一夜未睡,多次问凌青菀:“姑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凌青菀都让丫鬟赶紧去睡:“我无妨的,你不用管我。”
丫鬟对凌青菀颇为敬畏,当即不敢多言。
过了片刻,丫鬟又问一次。
如此反复问下去,终于就到了天亮。城里的晨钟响起,到了开坊门的时辰,凌青菀也不跟她母亲解释,立马冲到了外院,让车夫套车去安家。
她到安家的时候,安檐正巧出门。
瞧见凌青菀眼底阴影浓郁,迫不及待的样子,安檐心里跟明镜一样:昨天那个药童,凌青菀看到了,她是来询问石庭的。
安檐对人心了如指掌。所以完全不动声色。
“石庭呢?”果然,凌青菀上前没有别的话,直接问安檐,“石庭人在哪里?”
“在城南的孟家庄。”安檐终于肯说实话。
凌青菀已经看到了石庭的小厮,再瞒下去已经没了意义,唯有告诉她。
“他还活着吗?”凌青菀声音有点发颤,“他是否还活着?”
“活着。”安檐道。他这话说得没什么力气。似有点无奈,然后又补充道,“不过。他很糟糕”
凌青菀深吸一口气。
她将内心翻腾的情绪都压下去,用一种极其沉稳的声音对安檐说:“你派个人带我去,我想去看看他!”
可是话说出来,带着几分颤栗。
安檐说很糟糕。那就是真的很糟糕。
凌青菀就知道,石庭为了救她。肯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安檐道:“我带着你去吧。”
“你还有公务,我不想耽误你,你派个人带路即可。”凌青菀道。
安檐却坚持他自己带凌青菀过去:“我身边的下属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只有我过去两次。我带你过去。”
凌青菀已经没有心思去多纠结什么。
她同意了。
安檐上了凌青菀的马车,马车根据安檐指的道路,一路往孟家庄去。
马车上。安檐看得凌青菀发青的面色,有点担心。他想到自己答应石庭。隐瞒凌青菀而对凌青菀撒谎,会不会毁了他们之前的信任?
“九娘?”安檐试探着拉住凌青菀的手。
让安檐意外的事,凌青菀并没有责备他,而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从他掌心汲取温暖。
凌青菀甚至对安檐道:“我明白的,安郎,你无需解释。假如是我,我亦会同样。我只是内疚,他为了救我,付出太多,我无以为报”
安檐对她如此深明大义而感动。
安檐就搂住了她。他穿着武将的朝服,软甲上面缀满了铜片,有点发硬。安檐怕搁了她,只是轻轻搂住她。
不成想,凌青菀却紧紧搂住了安檐的腰。
凌青菀抱住安檐的腰,将脸贴在他冰凉的软甲上,让自己能保持几分清醒。
一路上,她没有再说话。
安檐也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不再打扰她。
等他们到了孟家庄,安檐却带着凌青菀下了马车,两人往庄子西头的树林走去。
“他不住在庄子里?”凌青菀问安檐。
“不,他住在树林的后面,就是峭壁边上。”安檐回答。
凌青菀的眉头蹙得更狠,问:“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道。”安檐道,“他的病在京里养更合适,但是他非要住在树林后面,说就风水地形而言,那个地方是最适合他养病的。”
这点,安檐不太懂,所以他没有劝石庭。
石庭的所作所为,安檐非常感动,他为了救凌青菀,牺牲了很多,这点非常无私。
从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安檐打心里把石庭当个朋友,也真的信任他。
安檐隔三差五会来看石庭。
石庭也会时常要些不同寻常的药物,或者法器。旁人弄不到,安檐却可以,石庭总是派小厮找安檐。
安檐就会弄些东西,给石庭送过去。
这个地方,他来过几次。
石庭得到巫医秘术,也懂得些奇门遁甲。所以这个树林里,他布了阵法,不小心就要迷路。
“你跟着我。”安檐道。
他带着凌青菀,踏入树林。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拐了三次,三次都迷路回到原点。寒风凛冽的冬日,凌青菀愣是走了一身汗。
最终,他们走出了树林,到达了后面的小木屋。
石庭的小厮归雁守在门口。
凌青菀进去,看到屋子里的石庭,当即愣在那里。
***(未完待续)
第236章搬回京师
第236章搬回京师
石庭住在树林深处。
深冬时节,碧叶枯黄,铺满了道路,踩上去吱吱呀呀;高大的树木落光了叶子,露出光秃秃的虬枝,疏阔稀朗。
风一起,那些虬枝就哗啦啦乱响,似鬼魅丛生,亦如寒夜枭鸣。
石庭的小木屋,倒是修建得整齐结实。用木头搭建得房子,里里外外用油布包裹着,温暖如春。
石庭躺在屋中的藤椅上,身上盖了床锦被,阖眼睡着了。
他手里拿了本书,书页残破,散落了满地。凌青菀和安檐推门进去,寒风顿时涌入屋内,那书页被吹得乱响,似白蝶纷飞。
他锦被的一角,也被风吹动。
凌青菀看清了他,突然就捂住了嘴,只差哭出声来。
石庭就躺在那里,可是凌青菀几乎不敢认他。
他瘦骨嶙峋。
他不是普通的消瘦,而是瘦得只剩下骨头和皮,脸颊深深凹陷进去,能清晰看见骨节。
石庭好似被抽干了血肉,像个干尸,显得异常的瘦小,小得骇人。
凌青菀陡然瞧见他如此光景,想到这一半可能有为她治病的缘故,忍了又忍,眼睛还是湿了。
才两三个多月,能瘦成这样,他吃了多少苦头,凌青菀无法想象。那一定是蚀骨噬心的痛,思及此处,凌青菀心里大恫。
“五少爷,安大人来了。”小厮上前,悄声在石庭耳边说,似乎怕稍微用力说话,就要把石庭震碎了一样。
石庭眼皮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半晌才支吾一声:“安大人又来了”
他一点也不欢迎安檐来。
但是,安檐总是怕他死了,所以隔三差五擅自登门,看望他,石庭很烦他,却无力去赶安檐走。
石庭懒懒睁开沉沉的眼皮。曾经似墨色宝石一样璀璨流光的眸子。此刻蒙了层白纱,浑浊宛如老者。
虽然眼眸浑浊,视线却不模糊。能看得见书,也能看得清人影。
凌青菀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让他愣了愣。
他失神好半晌。
空气里停滞了。
石庭住的这个地方,不远处有一方峭壁。流瀑常年不结冰,似银炼直下。涛声萧萧。此刻,全是那流瀑崩腾之声,喧嚣热闹。
可是石庭的耳边全是寂静,静得似寒冬的深夜。他就这么看着凌青菀,沉默不语。
凌青菀站在门口,迎着光。她的肌肤似凝雪,泛出清辉。她的眉目。有了从前的样子,石庭看着她,心里很伤感。
她越长越像卢玉,石庭就越来越难过。他放弃了她,哪怕是她所愿,仍让他心里发苦。
好半天,石庭才慢慢叹了口气,悲伤道:“安二郎真是我见过最恶毒的人!他明知我这幅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是不能见人的,他却把你带了来。
往后,你再也不会欣赏我了,只感觉我鬼模鬼样的,阴森恐怖。现在是不是丑得骇人?”
凌青菀再也忍不住,眼睛簌簌落下来。
安檐就轻轻揽了她的肩膀,柔声劝慰她:“他没事。你听到了不曾,他还有一堆废话,还会抱怨,还能考虑自己是否好看,精神不错!”
凌青菀的眼泪流得更凶。
安檐和石庭一唱一和,就是想安慰凌青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有了这种默契。殊不知这些话,只会让凌青菀更难过。
凌青菀明白,安檐之所以善待石庭,是因为石庭救了凌青菀。
石庭是因为凌青菀变成了现在这样。
至少,一半是因为凌青菀。
若不是石庭,现在凌青菀也是这幅样子,也许只有一半,但是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旁人替自己受苦,凌青菀既愧疚又忐忑,甚是难受,她不喜欢这样亏欠旁人的。
石庭是凌青菀两辈子见过最俊美无双的男子。他天生面如傅粉,五官精致,身材恰到好处的修长,既不会偏壮,又不至于瘦弱。
现在的石庭,已经完全没了从前的模样。
他整个瘦了一大半!
他的肌肤从透明白皙变成了干裂枯黄,他的胳膊似枯枝一样,能看见骨头的样子。
若没有那层皮,石庭现在完全就是个骷髅。
“你好一点了吗?”凌青菀好半晌才将眼泪敛去,清了清嗓子问石庭。
已经这样了,再哭哭啼啼也无济于事,还很烦人。凌青菀将心里的悲怆压住,尽量用石庭和安檐一样轻松的口吻说话。
但是,她的声音仍是潮潮的,听上去很悲切。
“好多了。”石庭说。
“是哪里不舒服?”凌青菀蹲下身子,想给石庭把脉。可是触及他的双手,凌青菀感受到了冰一样的寒冷,没有半分热乎气。
那是凌青菀曾经承受的寒。
凌青菀已经全然明白了。
石庭和凌青菀一样,他们承受着重生的痛楚,就是将要临终前的苦劫再磨砺一回。
凌青菀是冷如身在寒潭,石庭是宛如万箭穿心。那些痛苦,是他们灵魂上的。
哪怕再高明的大夫,也看不着伤口,摸不到脉象,但是痛苦是实实在在的,是治不好的。
石庭用法阵,将凌青菀的痛苦,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虽然凌青菀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弄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凌青菀的病痛好得莫名其妙,石庭却添了这份蚀骨的寒冷。
于是,他一个人扛住两份痛苦。
凌青菀曾经煎熬了一段时间,她知道寒凉的辛苦,而石庭还有他的万箭穿心之痛。
那些痛,痛得吐血。
凌青菀的眼泪,猛然又涌上来。
这份痛楚,安檐也许无法理解。凌青菀却是知晓的。
“自从她跟了你,就爱哭了。”石庭看着凌青菀半蹲在躺椅旁边,哭得厉害,肩头一耸一耸的,就对安檐道,“她从前没这么爱哭!”
好似都是安檐的错。
不过,一个女人跟了男人就变得软弱。说明她过得很好。男人保护着她,石庭又很欣慰。
安檐则瞪他。
“好了,好了。”石庭又对凌青菀道。“不要哭,我已经好了很多。再说了,一份痛是挨,两份痛也是挨。我无所谓了。”
凌青菀已经跪在了地上,将头埋在石庭的躺椅上。
她没有出声。却哭得身子发抖。
眼泪将锦被打湿。
“你倒是劝劝啊!”石庭费力说了半天,凌青菀还在哭,而安檐居然神态悠然站在一旁,石庭就冲他吼了句。
一开始凌青菀哭。石庭还很受用,觉得她有点良心,没白为她受了这些苦。
可是。她哭得没完,石庭既心疼又烦躁。心想怎么才能让她别哭。
安檐听了石庭的话,耸耸肩,依旧不语。
石庭气急了:“你再不劝,我就要抱她了啊。”
安檐脸色微沉,这个时候才上前,将凌青菀拉了起来,带到了屋外。
石庭侧耳,只能听到一些细细的说话声。
他这时候才惊觉自己一身的冷汗,耗尽了力气。今天说的话,比之前四五天加起来还要多,太阳穴隐隐作痛,心口也发闷。
他喘不上来气,无力躺了下去。
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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