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三十场比试陆续结束,晋级的三十人中三大派又占了多数,只有司徒璇落败,其余十八人全部晋级到下一轮。
法静默默地站在法慧身后,他正点了三柱香,供上香案。
只见他合十一拜,才转身望着法静。
“今日之事,是我有欠思虑,请师兄责罚。”
法慧微微笑道,“风掌门已说过,这事就不用再提了。”
“是。”
“不过有些话,我要提醒你。”法慧掸了掸衣袖,说道,“你们都年少,在一起的时日久了,生出一些异样的感情也是情理之事。”
法静不由一楞,想必师兄已经看出了一些什么。
法慧继续说道,“我是出家人,对儿女情长的事不太明了,但我也不会阻止你们。”
“师兄……”
法慧摇摇手,“你先听我说完。”
“是。”
“天香雅轩一向门禁森严,尤其是云叶,对儿女私情看得更是严密。”法慧说到这,不免叹了口气,“当年她也算一个真性情的女子,偏偏遇见了他,才让云叶在一夕之间变了性情。”
“是谁?”
“天雷门的秦莫。”法慧望着某处,仿佛在回忆过去的种种,“那时他可是中原教派的风云人物,若是他如今还在,天雷门的掌门之位非他莫属。那时他和云叶订有婚约,中原各派都知道这件喜事,人人都羡慕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那他如今却在何处?”
法慧又叹息了一声,“二十多年前,已不知所踪,至今袅无音讯。”
“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就连天雷门都对此讳莫如深,不肯多谈一句。至此,云叶便从温柔可人的女子,成了如今这个冷清孤傲的一派之首。”法慧转身望着案上佛像,“你和司徒,怕是要过她那关,比登天还要难。”
法静苦笑,说道,“未来遥不可期,我也不敢奢望。”
法慧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世间凡人皆应该相信,美好的存在。明知获取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艰辛,却仍要勇往无前。师弟,做你心中所想,不要辜负了你这一生。我和你的几个师兄,还有师父一定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
法静胸口温暖,眼眶中忍不住有泪光闪动。法慧和煦地微笑,然后转身走进了里屋。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香气,似有似无地划过鼻间。
在另一头的西园里,司徒璇正跪在云叶面前,右手轻轻按着有点疼痛的膝盖。云叶面色严肃地盯着她,让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师父,您原谅她吧。”叶子沅终于忍不住,在一旁劝道。
云叶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真够胆子,居然问法静借瑿珀珠。如果你今日获胜,让天香雅轩和普光寺有何脸面。那瑿珀珠是何物,是你能拿的?”
“师父,”司徒璇沮丧着脸,“弟子知错了,要骂要打随便您处置就是,只要您原谅我,弟子就开心了。”
“不必了,骂你打你,你就会好了吗?如果这样能教好你,你岂会比不上你叶师姐。”
“是,都是弟子的错,以后弟子再也不敢了。”
云叶望着她年轻娇…媚的小脸,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
幽暗的林中,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秦莫昂然站立在她的面前,手中握着她曾经送他的定情信物,一把竹笛。
“云叶,对你的一番情意,秦莫无颜以对。望你能找到你的幸福,从此忘掉我这个人。”
“为什么?”她满脸悲戚,“就为了那个妖族女子?”
“是。”
“难道你忘了你的责任?难道你想毁掉你的前程?”
他悠然地微笑,“对我来说,只要有了秋儿,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云叶凄惨地一笑,“那我呢?你把我置于何地?你把天雷门和天香雅轩置之何地?”
他神色微暗,“这是最让我感到不安和痛苦的。云叶,忘了我,就算我们勉强在一起,我不会幸福,你也不会。你们就当我从未出现在你们的眼前,就当这世上没有秦莫这个存在。”
“你忘了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
他惭愧地别转头,“那时我们年幼,根本不知真爱为何物。只是听从长辈的安排,将一生都交付。回头想想,你我难道真有感情,真是爱到极致吗?”
“你不是。”云叶落下泪,“可我是。”
秦莫拉起她的手,将竹笛交于她手中,“秦莫此生既已负你,不求你原谅。但求还有来生,秦莫定将回报你。”
“我不要来生,我只要今生。”
秦莫收回手,缓缓地后退,“今生已和秋儿生死相许,哪怕天下不放过我们,我们也绝不后悔。就算一生在逃亡中,我们也有彼此。”
云叶冷笑,“是吗?就算背叛了天雷门也无悔吗?”
秦莫释然地笑道,“我已被逐出师门,我的名誉和劣迹,都已和天雷门无关。”
“什么?”云叶露出惊色,“你师父逐你出了师门?”
他点点头,“所以,你也把我逐出你的心吧。”
“你疯了,那妖女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竟叫你这么不顾声望?”
他按住云叶的肩膀,“就算是迷魂汤,也是我自愿喝下的,与秋儿无干。云叶,保重。”
说完,他优雅地冲着她微笑,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去。
十步之外,有一抹娇俏的身影,一袭白裙,安静地站在那处。秦莫走过去,温柔地搂住她,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云叶冲向前,对着夜色大叫道,“秦莫,云叶今日与你恩断义绝,犹如此笛。”
那把优质的长笛被愤怒折断,像是被毁灭的人生,从此今生与来生相隔。
云叶从往日中回转过来,幽幽地问道,“你和法静究竟怎么了?他为何轻易地就把瑿珀珠借了你?”
“我,我……”司徒璇一时怔楞,心中思虑着该不该和师父说自己和法静的事情。
就在她神色恍惚的片刻,叶子沅已跪到她身边,向云叶说道,“师父,当日在百忧谷弃庄中,若不是法静师叔出手相救,师妹如今也不会在这了。师妹是念法静师叔的救命之恩,而法静师叔对她也只是长辈的关爱罢了。”
“哦?”云叶挑了挑眉头,起身,看着两个弟子说道,“希望只是如此,我提醒你们,世间男子都是薄情寡性之人,千万不要让自己走到万劫不复之地。”
她挥了挥袍袖,转身进入了内室,临走之际她又说了一句,“司徒是如此,子沅也要牢记。”
叶子沅跌坐在地,难道自己的一番情意,师父也已经知道了吗?
她抬头看着身边的司徒璇,她清澈纯净的眼神,扎痛了叶子沅的心。她该放手了吗?她该醒悟了吗?她该就此沉沦了吗?
“师姐,你怨我吗?”
司徒璇站在花园的小径上,回头望着叶子沅。
“为什么怨你?”
司徒璇苦涩地一笑,“虽然我一向粗心大意,却也不是不知人情世故的人。师姐对法静的那番情意,我又怎会瞧不明白。怕是在天雷门下的第一次相见,师姐就已付出了真心。”
叶子沅倚靠在一棵树上,方能稳住自己虚软的身子,“那又如何?他……从未瞧见,从未流连。”
司徒璇走到她身边,说道,“早已看出师姐的心思,那时心中也好生欢喜,有他这般的男子做师姐的夫婿,我高兴着呢。可是在弃庄中,他义无返顾地跳入深洞来救我,在他抓住我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失落了。我们又在地库里经历了生死一刻,他不顾危险,以瑿珀珠送我出地库,而自己却深陷魔窟,险些丧命。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自私地想将他留在身边,想和他携手一生。我忘了师姐,忘了同门情谊,我真是该死。”
叶子沅抓着她的手,微笑着说道,“璇师妹,莫要再责怪自己,我从未怪过你。从小到大,我们一起生活,一起修行,之间的感情已是根深蒂固,岂是轻易就可以改变的。”
她拉着司徒璇一起坐到小亭中,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师姐妹中,就属你最天真烂漫,最豪情直爽,所以你才过得那般快乐和幸福。我们都羡慕你,羡慕你可以如此自由自在,又不受世俗名利所诱。如今你得如此优秀的男子所爱,师姐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她转头望向远处,茫然地说道,“我也曾经想放下对他的感情,却总是做不到。可是每次见他与你在一起时,他便会那样开心和快乐,我也就满足了。他是个可怜人,心中有他说不出的迷茫与困惑,如果有你在他身边,可以让他忘却,那比我自己幸福还要来得痛快。”
“师姐,”司徒璇抱住叶子沅,哭着道,“不怪我就好,不怪我就好。”
“傻瓜。”叶子沅轻拍她的背,“好了,别哭了。夜已深,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我还有下一轮要比试,得回去好好休息,可不能丢了我们天香雅轩的脸。”
“嗯。”司徒璇擦了擦眼泪,说道,“是我不好,要是坏了你明日的比试,我就更罪过了。”
叶子沅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分开往各自的屋子去了。
有了叶子沅一番话,司徒璇立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一路笑意浓浓地走着,嘴里不时哼着几句歌调。
突然,从一旁的黑暗中蹿出一条人影,司徒璇警觉地叫道,“是谁?”
那影子从黑暗中显现,竟是葛清风。
司徒璇对他在大典之上,针对她和法静,心中大感不快,脸色冷冷地说道,“这么晚了,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葛清风微微笑道,“璇师妹不是也在如此深夜,到处闲逛吗?”
她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葛清风双手一礼,“我是特地来向师妹赔礼道歉的?”
司徒璇怔楞,“道歉?”
“今日在大典之上多有得罪,还请师妹能够谅解。”他靠近司徒璇,“我这人说话一向直白,有不妥的地方,师妹可切勿记恨。”
她冷笑,“我可不是那种小人,抓着别人的把柄不放,添油加醋,惹是生非。”
“师妹说得对。”葛清风邪佞地笑道,“只不过,师妹和法静还真是要好呢,连他独门的法物都这般大方地相借,羡煞我们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葛清风神色一紧,说道,“师妹对别人可都是温和相待,为何对我却总是冷言冷语?”
“因为你讨人厌。”司徒璇转身,不愿再搭理他,可他却突然上前一步抓着她的手臂不放。
“做什么?”司徒璇严厉地喊道。
“不做什么,只想要个说法。”他钳制住她的双手,说道,“一年前,我们几大派相聚,我对师妹便已一见倾心。我爹特地上门向云叶提亲,云叶反对也就罢了,师妹为何也一口回绝。”
“笑话。”司徒璇几次想甩脱他的手,却始终不能,只能忍气说道,“我们就只见过几面,连话也没说上几句,你就突然来提亲,谁会轻易答应。也幸好那时没答应,否则怎能明白你是个如此小心眼之人。”
“难道不是为了法静?”
“为什么总要牵扯到他?婉拒你是我的意思,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他低吼,“大典之上,你同他眉来眼去,真以为我瞧不见吗?我还以为你是清高呢,没想到对别的男子却这般搔首弄姿。”
“你胡说什么?”司徒璇挣扎了几下,生气地叫道,“快放手,否则我就叫人了。你可不想你们修安堂丢了颜面吧?”
“颜面?”他冷笑,“在你拒绝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颜面了。”
他强将她搂进怀中,竟凑过脸来强吻她。
司徒璇却被她强固在手中,无法动弹,羞愤地说道,“葛清风,你再敢无礼,我可就不顾你们修安堂和你爹的声名了。”
两人拉扯之间,司徒璇的衣衫已被扯坏多处,而葛清风却无停手之意。
他伸手到怀中,然后说道,“今日得不到你,我妄为人。”
司徒璇感觉到一阵心悸,一种不安的预感扩散在心头,她正想扯开喉咙呼救,鼻间突然闻到一股奇香。葛清风的脸在她面前开始模糊,意识慢慢地被剥离。
“逍遥散……”
葛清风笑得邪恶,“没错,我的好师妹。”
司徒璇的心瞬间跌入谷底,想喊却一个字也喊不出,陷入昏迷前的刹那,她想起袖口中有一颗预警的信号弹,那是唯一求生的救命稻草了……
38、第三十七章 失控
夜风徐徐,有些微凉。一弯明月挂在天际,淡淡的月光洒在小石卵铺就的小径上,泛出幽幽光亮。
连紫嫣踏着月色匆匆忙忙从园中奔出,脸上透着喜悦的笑容,散发出迷人的光彩。园外的翠竹亭,宁静地矗立在前方,她足下毫无停顿,目光却已远远地望去,仿佛那里是灵魂归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