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莲舒。”
“君姓么,君莲舒,君莲舒——很好听的名字,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二王女殿下。”
我冷哼,“只可惜,这个姓用在我身上只代表着罪恶和屈辱。”
今后的几天,我的日子越过越难熬,但对面那家伙却和所有的狱卒打成了一片,非但没有受到狱卒的苛待,反而越过越潇洒。不可置疑的是,那人很有才,也很懂得察言观色讨人欢心,因此地牢内的所有人都很喜欢她。
天气好的时候,狱卒们甚至会允许她到牢房外的走廊上活动活动身体。
也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看清她的模样——凤眼,薄唇,眉斜飞入鬓,嘴边总是挂着一泓笑意,使得她英气张扬的面貌温和了不少。
“啧啧啧,莲舒你又挨打了。”她蹲在我的牢房外,从栏杆中扯出我的手臂上药,“还是这么倔,就不能稍微妥协一点么?”
我斜视着她,“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谄媚?奴颜卑膝,就差没条尾巴摇摇了。”
她也不恼,只嘻嘻笑道,“是是是,小的该死,竟把莲舒殿下和咱们这种庸俗的人相提并论。嘻,莲舒将来是要成大事的呢!”
油嘴滑舌,我只是冷笑,“身为罪人的我,能成什么大事?你莫要胡说,当心招惹杀身之祸。”
她不笑了,收敛神色认真道,“莲舒,明儿我就得被发配至允阳边地,有些话儿,我今儿个就挑明了和你说。”
四下观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她才附在我耳边低声道,“莲舒,我有个法子让你展现自己的才华,把握得好的话指不定还能飞黄腾达,就连染指江山也有可能……”
听完她的话,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终于有机会离开这腐朽的地牢,我内心在狂喜,脸上却还是一片平静之色。
“你,为何要帮我?”
“十年磨剑试锋芒,世人皆嘲我自狂。一朝俯仰渺昆仑,指点江山笑吕梁。长羡苍鹰击天翅,愿效蛟龙腾九阳。少年未负凌云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她起身振袖,朗声一笑,“女王昏庸无道,太女懦弱无能,只有你——君莲舒,只有你才能担当起帝王霸业。锋芒毕露的你注定不会永沉泥淖,他日崭露头角必定会有一飞冲天的辉煌。
莲舒,你记着了,我叫少如——李少如!今后你若得了大璃江山,我便会重来你身边,以三寸之舌、满腹经纶守你山河!”
我弯唇一笑,好一个‘敢教日月换新天’!李少如,我君莲舒定不负你如此信我!
第二天,少如被押走了,走之前,她一直都在对我笑——明媚而充满信任的笑容耀花了我的眼,有些酸涩。
六天后,芸国大军攻入王都,璃国防卫溃不成军,璃国女王携带家眷匆忙奔逃,犹如丧家之犬。
牢狱里的士兵不是逃了就是被杀,轻而易举地,我从关押了我十三年的地牢里走了出来。
阳光刺痛了我的眼,我冷冷的看着身后的地牢熊熊烈火中付之一炬,心里没有悲也没有喜,有的是嗜血的麻木。
报复吧,杀戮吧,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扶起地上倒塌的璃国王旗,我眯起紫色的眼眸,咯咯地笑了起来。
半个月之后,重回王都的璃国女王突然下旨:璃国二王女君莲舒聚王都残兵浴血抗敌半月,以血肉之躯护王都安宁,此智勇忠义之举令孤甚为欣慰,应以褒奖。特,擢二王女君莲舒为威武大将军,率全国十万大军攻退敌军,护国安邦,钦此!
“儿臣领旨,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披赤甲,头戴冠英,手执虎符,意气风发。
“参见大将军!”
十万大军整齐一致的呐喊声震天动地,按捺住内心的汹涌澎湃,我迎着阳光高高抬起手臂,高声道,“起!”
那一刻,我很想笑,可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9章
当年,我的确是在受李若分析指点后,得知芸军即将攻入王都,这才有机会浴血奋战,用她临走前教我的战术攻退敌军,从阶下囚翻身做了大将军。
我能有今天的成就,李若功不可没。
说实话,我对李少如的印象早就模糊淡忘了,在孤寂和黑暗中相遇的两颗心,彼此寻求慰藉,那样的舔舐伤口般的誓言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必要。若不是她如今突然出现,我怕是永远也不会记起这个人。
心里虽是如此想,但我还是扯出一个笑来,假装亲热地问道:
“呵,你这十几年杳无音讯,孤王只当你是死了呢!既然还记着当年的誓言,你又为何到现在才出现?孤王最艰苦的那段时日你又在哪儿,嗯?”
“臣在允阳奴役了两年,然后找了个机会逃了出去,寻得个僻静无人的乡野村庄安心念了三年书。又想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于是臣十八岁那年去了姜国,在那儿混了六七年才将他们的风俗国情弄个明白。”
李若还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明朗动人,只不过成熟了不少。她起身捻着牡丹花瓣,侧首笑道:
“即便身处异地,臣也是时刻关注着璃国大事呢!”
想起了一件事,我略一沉吟,道,“你经历了何事,孤不想过问。孤王只问你一句——十年前曾有神秘人进献了一瓶‘曼陀罗毒’,并要孤王将此毒投放至母王身上,声称可于无形之中损伤母王神智,让我择时取而代之……”
我挑了挑眉,朱唇缓缓绽开一抹冰凉的笑意来,“那个送毒的人,是不是少如?”
十年前,母王毒发,神智混乱不清,太医束手无策,我本想趁机让母王传位与我,不料事情节外生枝,群臣力推太女君婉怡登位。最后逼不得已,我带着三千精兵冲入皇宫血洗帝京,这才逼得君婉怡主动将王位让与我。
毒杀亲母,现在知道我这件事的人死得差不多了,若当年送毒药给我的神秘人真是李若,那我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容忍这个隐患存在的。
既然她当年可以如此狠绝地催我篡位,难保日后不会教唆别人造反。
李若,如果你回答我的是一个‘是’字,那么,我便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赐你一个全尸。
李若愣了半响,似乎不知如何措辞,眼神有一丝犹豫一闪而过。在接触到我探寻的目光后,她却忽的扑哧一笑,道:
“哪能呢,陛下!臣可没有这般神通广大,如果不是陛下您登基称王,璃国还指不定会崩坏成什么样哩!嘻嘻,您这是顺天命而为,哪是臣这种蝼蚁小辈能左右的?”
“是么?”
我拖长了语调,试探的目光死死锁住李若,想要从她的眸子中寻求一丝的不安和躲闪。李若也定定地直视着我,眼神一片清明澄澈,坦坦荡荡竟是连半点涟漪也没有起。
李若啊李若,你还真是聪明!识大体,懂进退,不邀功,你的每一句话都世故圆滑、滴水不漏。可我也不傻:须知曼陀罗毒只生产于姜国呢!我可不记得在姜国有除了你以外的故人了。
只可惜,就算我千方百计想要杀你,却找不到一丝缝隙可以钻破。李若,你果真是个善于明哲保身、窥人颜色的人才啊,若我利用得当,他日必定将成为我的肱骨之臣。
缓下面色,我破冰一笑,“少如若是对我忠心,孤自是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李若撩袍下跪,“臣既是为年少时的梦想而来,便必定誓死效忠陛下!”
梦想?时隔这么多年,你竟然还保留着这样东西么?只可惜,你的梦想是大璃国,而不是我君莲舒,若是别人做了大璃的王,你也一定会这样对她说出这样的誓言吧?
我身边绝不背叛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明颜。
我犹豫了片刻,终是伸手将她扶起。
李若对我展颜一笑,端起一杯琉璃清酒朗声道,“为了大璃盛世,臣,敬陛下一杯!”
在酒杯相碰的那一声脆响里,我仿佛又听到了当年那少女意气风发的语调铿锵传来:
“十年磨剑试锋芒,世人皆嘲我自狂。一朝俯仰渺昆仑,指点江山笑吕梁。长羡苍鹰击天翅,愿效蛟龙腾九阳。少年未负凌云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十年磨一剑,李若与明颜,是我这一生一文一武的两把利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是相信了李若便不会再后悔。
但如果有一天,你们谁敢负我,那便是万劫、不复!
次月十八日,我正是登基称皇,年号凤安。
寅时,我便由宫人伺候起床,一件一件套上繁复沉重的冕服。
先是银白云锦里衫,再是百鸟朝凤穿花大红箭袖,软貂皮护腕。接着是红底暗纹飞凤滚云宽袖拖地大袍,黑底绣金双凤戏珠暗纹腰封,下面着金穿银百蝶浅绯百褶罗裙,脚踏金边鹿皮小靴,再是佩绶、玉玦等诸多小物件。
然后宫人仔细地将我垂腰的墨色长发高高盘束起来,戴上雕凤纯金镶大珍珠冠冕,插上镂花垂暗红飘带金笄。
最后一步,便是女皇的妆容。
按照皇家礼俗,女皇的妆容要庄重英气,以牡丹妆为重,象征着繁华富贵,国运亨通。
侍婢端来黛笔朱砂,正准备给我描眉,蓦地却横生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轻轻握住了侍婢手中的黛眉画笔。
不用抬头,光闻着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我便知道是谁。
明颜执起眉笔,轻声道,“放着我来吧。”
侍婢们见我不说什么,便放下脂粉盒躬身告退。门被细心宫人的关上,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我和明颜两人,空气变得安宁静谧。
“阿颜,你瘦了不少。”我笑了笑,语气竟是连自己也无法察觉到的温情,“身子可大好了?”
明颜轻轻地‘嗯’了一声,手执眉笔蹲在我面前,墨黑湿润的眸子中满是深情脉脉。
浓黑的黛笔点在我的眉上,流畅的滑过我的眉骨,一点点将我的眉色涂抹晕染,最后将眉尾斜挑,飞入鬓间。
明颜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我凝神望着他被烛火晕染的容颜,心里变得异常宁静温馨。
半柱香后,我的妆容在明颜手下彻底完工。
雪肤花貌,凤眼俏鼻,朱唇似血,眉挑入鬓,牡丹灿然,额间由浓转淡绽放的层层花瓣散入鬓间,妖艳异常……
看到镜中的自己,于艳丽中透着七分霸主英气,配着庄穆华美的冕服,倒真像一个谪落九天的精魅。
我伸手触摸镜中的自己,抿唇轻笑,“呵,没想到阿颜不仅能征善战,还能妙笔生花,瞧瞧这妆,就连本皇宫中最能干的宫人也画不出来呢!”
“娘,你真美,真的很美。”阿颜依旧蹲在我面前,抬头怔怔地望着我,一句一句惊叹着我的容貌。然后,他伸出手来缓缓靠近我,似乎想要触摸我的脸庞。
我咯咯轻笑一声,不假思索一把握住明颜伸出的手,使力将他的身子向我怀里拉来。
下一刻,我的唇便印在了明颜的唇上。
没有深入的探索允吸,辗转缠绵,我们的唇只是静静地贴着,感受彼此柔软和温暖触感,将目光深深地望进对方的眸中,深入对方的灵魂。
那一瞬,我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急促的心跳,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已淡去,唯有我们静静相拥轻吻的画面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直到丝丝甜蜜渗入心灵,我从未有过如此的甜蜜感。
明颜彻底呆住了,只浑身僵硬地瞪大望着我,无尽的惊喜和甜蜜交织叠涌,令他的唇瓣有些微微的颤抖。
直到我离开他的唇后很久,他才一脸不可置信地伸出手轻覆在自己的唇上,似乎还在找寻和回味我的触感和体温,仿佛不想惊破一个唯美脆弱的水晶梦境般,久久沉睡不愿醒来。
良久,他才扑进我的怀里低低地笑出声来,像一个得了糖果奖励的稚童般笑的天真烂漫,掩盖不住的浓浓幸福从他的眼角源源流淌而出,刹那间芳华绽放,点燃尘世繁华。
我也笑了,用指腹轻抹去他唇瓣上沾染的朱红,“瞧,本皇的燕脂都沾染到你唇上了,倒真让阿颜应了那句‘红颜白发’的赞语呢!”
“娘,我好爱你,我好爱你。”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重复,梦呓般,“娘笑起来真好看,阿颜好喜欢这样温柔的娘。”
指尖一顿,我忍不住将这样可爱的明颜拥入怀中,久久不愿分离。
阿颜,你可明白,我的温柔只属于你。我卸下伪装的样子,也永远只有你一个人可见,这就是我爱一个人的方式。虽然自私,虽然强横,有时候还不得不用伤害去挽留你……那是因为我害怕啊!
我将所有的脆弱都暴…露在你面前,才会那样不知所措。越是害怕,越是不择手段……君莲舒从来都不是个好女人,她不是没有爱,而是不懂得如何去爱。十几年前,她把对紫毓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