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几天的时光,丰朗强健的他竟瘦成了这般摸样,心下没由来地一疼……
明颜乌黑的瞳仁定定地看着我,雪白的发丝披散着,在暗夜的凉风里飘然起舞。当视线接触到凤床上的一片春光旖旎时,他像是灼伤了眸子般飞快地扭过头,虚弱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来,带着浓浓的酸意和哀伤:
“我醒来看不到娘,心里慌得紧,就自己找到了这……”
放开咬得发白的唇,他凄然一笑,“臣该死,打扰陛下了。臣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说完,他猛地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他的脚步一顿,但很快加快了步伐,几乎是逃似的离开。
陛下?臣?
真是好笑,吃醋就是吃醋,他一定要用君臣之礼来疏远我们的关系么?我们之间又岂是能用‘君臣’二字概括清楚的?
漫长而冰冷的夜,时间仿佛也被冻结,一丝一缕绞着我纷繁的思绪。明颜,为什么一遇到你的事情我就会变得像个蠢货一样,只会庸人自扰?
想起刚才明颜那凄怆决然的眼神,我心里漫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望着床顶的夜明珠发呆,我失眠了。有些心烦意乱地起身,心里正在盘算着要不要去见他一面,风昭像是看透我心思似的,轻轻为我披上繁复的衣裳,仔细地扣好盘扣,扎好衣结,温柔细致的好像我要去参加什么祭祀大典似的。
我一愣,随即自嘲般的一笑:暴君女王君莲舒,在感情方面不过是个一无所知的白痴!
凌晨赶到颜王府,清清冷冷的一片。我裹紧了身上的黑狐裘,命令前来开门的管家丫鬟不许声张,自己一个人穿过前院来到明颜的卧房。
房内橙黄的烛火摇曳,晃动着那人熟悉的清姿。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正要抬手叩门,却看见房内的明颜倏地站起来,一下拉开了房门。
对上那张年轻俊秀的脸,我一愣,难道明颜早就知道我来了?
可是,当我看到他肩上背着的包袱时,一股无名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肆意的蚕食着我的理智。
原来是想逃跑啊!我不禁嘲笑起我的自作多情来。
‘啪’的一声脆响,明颜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红肿的手掌印。接着,一线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我轻捂着打痛的手掌,咬牙道,“没用的东西!养了你十几年,你就这么想离开孤?做梦!你死也只能死在孤面前!”
明颜依旧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完美的侧脸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没有生气的石雕。
他说,“陛下,就算是再卑贱的人,也有不可触犯的底线。”
“底线?”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笑得更加癫狂了,“哈,你的底线是什么?才在地牢呆了七天就寻死觅活,只不过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亲热就受不了了……这些就是你的底线?真是好笑!那种阴冷肮脏的地牢孤可是呆了整整十三年!至于自己喜欢的人,孤从来都没机会得到过!没有尊严,被蔑视,被肆意□践踏,不被世人所承认……和孤相比,你受的这些算是什么,嗯?”
明颜愕然,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提起自己不堪的过去。
良久,明颜怔怔地转过头来,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抚摸着自己的脸,他问,“娘,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我爹?”
我哼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轻咬着有些苍白的唇瓣,苦笑,“娘,是不是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想透过我看到另外一个男人?”
“君明颜,你给我适可而止吧。”我弯起唇角,嘲弄道,“你和紫毓其实一点都不像——紫毓是温润美丽的食草动物,而你,却是一头骄纵叛逆的小野兽。”
“那你,究竟爱着谁?”
这个被情感冲昏了头脑的傻瓜,固执得想要得到答案,哪怕真相是残忍的。
“阿颜,刨根问底可不是件好事。”我极尽魅惑地笑,“要知道,在五年以前你就注定成为孤的剑,孤的凶器,一辈子也无法叛离!”
顿了顿,我凑到他耳边,拖着慵懒的长调说道,“——只是剑而已啊!”
明颜的脸色霎时变得毫无血色,他颤抖着唇,凄然笑道,“娘,从遇上你的那一刻开始,阿颜便堕落了,爱上自己的养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还好,还好你不爱我……因此,这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我情愿让上天把所有的苦痛都加诸与我。”
凝视着我,明颜黑曜石般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你说得对,我们之间从来都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只可惜,我却愚蠢到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竟还天真的期忘着你能对我有一丝的感情……呵,我是你的剑,而我对你的爱,便是你用来束缚我的剑鞘啊,不是么?娘?”
笑容凝固,我沉下脸冷声道,“你废话这么多,就是想说你已经对孤失望透顶,所以打算永远离开孤么?”
垂下雪白羽扇般的睫毛,明颜的身躯微微晃动一下,瞬间又稳定下来,“是的。”
“即使是以死作为代价?”
“即使是死。”
十指紧握成拳,我冷冷一笑,“既然你那么想死,那好!孤便成全你!”
单膝跪在地上,明颜解下随身佩戴的宝剑,将它高举过头,“这把剑,是臣十二岁时陛下亲手赏赐的,那一年,臣就是用这把剑第一次杀人……”
说到这,明颜的声音竟有一丝哽咽,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我依旧只是冷笑,手却慢慢抽…出森白的剑身,“你以为,孤会舍不得杀你么?”
剑完全抽出来了,冰冷的剑身折射着惨白的月光,寒入骨髓。手有些发抖,我竭力使自己看上去保持平静。
我是个要强的女人,宁可死也不肯让自己内心的脆弱暴露在别人面前。
我不断安慰自己:“不能慌,不能慌,君莲舒,你这辈子杀过的人都可以筑成白骨高塔,君明颜只是其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杀了他,你完全可以找更好的替代……”
“嗤”地一声,剑头没入明颜胸口寸许。明颜疼得眉头皱起,却依旧一声不吭。
我咬牙,手上再一次用力,剑身又往他的胸口推进稍许,他闷哼一声,眼神依旧倔强。我继续用力,接着,剑卡在了他的胸骨之间,插不进去也抽不出来。
血瞬间渗透了他的白衣,顺着衣摆在他的膝下晕染开来。明颜疼得满脸冷汗,身形一晃差点跌倒在地。
殷红的血液灼伤了我的视线,我一呆,飞快地松开剑柄,茫然地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胸口那么难受,仿佛那一剑是刺在自己身上。
“陛下,您要杀就痛快点,这样……太疼!”明颜虚弱地恳求。
我怔怔地望着他,默然地看着鲜血在地上汇成小潭。突然,我笑了起来,拉扯着明颜的衣领狠狠道,“我不准!我说不让你死,你就没有资格死!听到没有?我不准你死!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扭曲万分,明颜似乎吓呆了。
“你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是想要像风昭一样成为我的后宫,还是仅仅想要得到这具肮脏不堪的身子?”颓然地松开他的衣领,我后退几步站定,然后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开始解衣裳。
哆嗦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我便不耐地撕开。轻柔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异常刺耳。
华丽的外袍滑落脚踝,我机械地接着脱里衣,直到整个雪白的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终于,明颜回过神来,拼命挣扎着扑向我,大叫道,“娘,娘!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的阿颜,这不正是你期盼的么?你不是想得到这具身体很久了么,孤给你。孤还可以下诏封你为颜侍君,让你日日夜夜都能和孤共度春宵……”
因为剑还插在胸口,身体又极其虚弱,明颜怎么也站不起来。毫不犹豫的,他硬生生地使劲拔出剑来,带出声声剑锋摩擦肋骨的声音,鲜血狂喷,点在我雪白的身躯上宛若艳梅。
他微凉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向我,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最终化为一声痛苦的叹息。
我僵硬地笑着,将他染血的手放到胸前雪白的高耸,一只手继续解着裙带,“你是要到这里做还是要到屋里做?瞧,我的阿颜多有本事,竟然让孤把这种淫…荡的话都说出口了!阿颜,你一定不懂我,我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会不择手段的——哪怕是放弃我那不值一文的尊严。”
裙子被解开,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也荡然无存。我裸…身抱住明颜颤抖得厉害的身躯,开始在他脖子上烙下冰凉的细吻,“君明颜,你赢了。我舍不得杀你,我下不去手。所以,只要你能留下来,我都给你……”
语无伦次的话语,毫无波澜的语调,我的心只剩一片麻木和凄凉。
避开我的唇,明颜脱下被血浸透的白衫裹住我,语调凄惶,“娘,你又何苦这般逼我?”
第6章
避开我的唇,明颜脱下被血浸透的白衫裹住我,语调凄惶,“娘,你又何苦这般逼我?”
……逼?
仔细想想,这十几年来我对阿颜真的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母亲,那孩子太过于仰慕我,对于我的尖酸刻薄从来都只会默默承受。如今亲耳听到一向顺从的他用‘逼’这个富含贬义的字眼来形容我,我的心还是没由来的一震,有些惶惑,有些苦涩。
怔怔看着被我折磨的满身是伤的明颜,我内心仅存的一丁点儿良心在迅速膨胀,满满的占据我的胸腔,我突然间变得局促起来,像个在情人面前做错事的少女——真是不可思议!
我凝视他良久,泠然苦笑,“直到刚才你决然地想要离我而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君明颜,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明颜身子剧烈一颤,秀美的脸上满是震惊,狭长美丽的眼睛因为惊喜而有些发红。
君明颜,璃国最年轻有为的男将,此时竟因为我随口的一句话就激动成这个样。我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还只是个孩子,在感情上面更是单纯得仿若一张白纸。
“娘,你说的是真的么?”明颜喘息着,急切地问,“是真的么?你其实不讨厌我,也不是那么无情对不对?在你心里,我绝对不只是你的儿子,也不只是你的剑——你对我还存有其他的感情,对不对?”
对不对?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想承认,这个刨根问底、毫无意义的话题突然间让我觉得很厌烦。
沉默半响,我拉了拉明颜过在我裸…身上的外袍,试着转移话题,“就算不想和孤做,至少得让孤回房吧?这里的风太冷。”
听到我刻意疏远的语气,明颜脸上那抹苍白的笑慢慢凝滞,眼中沉淀的哀伤一如他胸口的鲜血般,流淌,流淌,慢慢地流尽生命的光华。
“为什么不勇敢的承认?为什么要这般别扭?”明颜无助的伏在我的肩头,泫然若泣,“娘,您总是这样,明明孤独地想要接近每一个人,可一旦看到别人靠近,你又忍不住披上冷漠无情的铠甲拒人于千里之外。您可真像一只刺猬,虽然用尖刺武装了自己,却也因此失去了很多亲近的人……您到底在顾忌什么呢?”
从前的君莲舒渴望被被承认,现在的我又害怕被亲近。原来,我并没有在二十七年的腥风血雨中练就出一身坚不可摧的铠甲,而是成了一个只会缩在龟壳中自怨自艾的可怜虫。
将仅存的一点人性葬送掩埋,却不料它尽在腐烂的灵魂深处生根发芽,渐渐蔓出我的心墙。就像黑暗太久的的心灵突然触碰到灼热的光明,没有任何的欣喜,有的只是惊恐无措。
一针见血的话语,明颜残忍地将我伪装的外衣一层层剥落,露出我伤痕累累的破碎的身体,惨不忍睹的过去让我感到很屈辱!
我勃然大怒,“君明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阿颜的声音虽然低弱,但却有如落珠,字字铿锵,“我知道,我一直都很清醒!娘,阿颜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弱点,您给我点时间,你要相信我,我会变强,强到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阿颜并不奢望成为你爱的男人,也不愿做你后宫三千中微不足道的一员,阿颜只想做你的剑——一把永远爱着你的、锋利的宝剑……”
怒火一点点被浇灭,我呆呆地任他抱着,任他湿润的泪珠顺着我的脖颈滑进心房。
少年人做事总是这么热血冲动,我突然之间很想笑,“阿颜,你太单纯,爱上我这种罪恶的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啊!虽然那群道貌岸然的蠢人们嘴上不敢说,可她们的心里都在嘲笑谩骂着孤呢。她们一个一个都这样在心里对我鄙夷耻笑:瞧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