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半分,思绪却是百转千回,“双双,一旦你入宫,朕会保护你,但是,你也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千万记住,不要把自己的全部摊在人前,因为你不知道谁会在背后利用你的优势或弱势达成自己的目的,保留自己的一部分,有一天,你保留的这一部分就有可能救你一命。”
纪双双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一般,“陛下不希望看到耿诺与杜予纬再继续掌朝?”
万泓淡笑,“同时除去两位顶擎柱恐怕是不行的,于我朝只有害而无一益。但是,除去其中一位却已是必要。耿诺得意太久了,朕也安逸太久了,如今温洛锋叛变,耶律媚容生死未卜,耿诺又执意要保温洛锋使得局势能够有所改变,有什么不好吗?而且,朕,非 常(炫…书…网)不喜 欢'炫。书。网'有人明目张胆地摆弄朕!”
“双双,你等着看吧!朕纳你为妃之日定会送你一份大礼,无论是耿诺还是杜予纬,谁也不会是最后的赢家!”俊美沉郁的脸孔有些兴奋又有些残忍地说,“因为,只有朕,才是那个可以左右战局的人,也是那个可以改变战局的人!”
纪双双身如僵石,沉默不语。
她捏得死紧的手指非 常(炫…书…网)缓慢地松开,好像有什么本来是握在掌心的东西已经从她的掌心,无声无息地飞走了……
耿诺娶亲,一瞬便发生了许多事,朝野上下人心浮动。
群臣也发现了一个新的变化,更不知这个新的变化是一个好的变化或是一个坏的变化。
那就是万泓与耿诺之间,似乎有了些冲突。
以前都是耿诺和杜予纬说什么,争论什么,万泓总是处于被动,只会照着最后的决议执行。
现在,万泓开始主动地,不时地提出一些反对意见,最明显的便是耿诺上禀的折子,二十件里竟然有十件会被万泓否决。
往来奔波于京城与江南之间,耿诺回府,自是显得疲乏。
他之所以在江南,除了耶律媚容,没别的原因。
他必须尽快找到耶律媚容,将她平安送回大漠,免去一场无谓的浩劫。
万泓已经下了通牒,十日之内必须寻回耶律媚容。
万泓变了。
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皇上已经不再是需要他保护的小鹰,也不再受他掌控。
这个改变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只是,近年来,他几乎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温思璇身上,故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好在,温思璇不再逼他。
他知道,她还是在乎他的。
那日,温洛锋被押解回京,接受审判,处以极刑是轻,诛九族是重。
轻或重,全在万泓。
可温思璇还是不可理喻地逼他,甚至自残。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她,“温思璇,我是神吗?!我是圣皇吗?!谅我有再大的本事,我能逆天吗?!温思璇,可不可以请你公平点?!好啊,我不想替你收尸,既然你这么想替我收尸,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不闹了,她安静了。
他转身就走。
她抱住了他,直说抱歉。
他投降,对她,他总在投降。
他向她保证,他一定会尽力,但对结果,这一次,他真的没有把握。
坐在靠桌的雕花镂刻檀木椅上,耿诺用手指轻轻地揉弄眉心,舒缓压力。
桌上,还有一杯只喝了半盏的浓茶。
轻轻端起,耿诺将它放在唇边,茶液缓缓进入口中,倾入胃中,提神,养神。
好一阵后,他起身,因为,还有很多麻烦事等着他解决。
他虽然想逃避,他虽然想脑袋干脆爆炸掉算了……可,问题还是在那里,还是得解决。
首先,他得找两个混蛋!
自耶律媚容被掳,失踪,已有数十日之久。
这么长的日子,薛枫流连青楼,左拥右抱,快活得很。
几经尝试,无法将薛枫拉离温柔乡,耿诺放弃,想要拂袖离去,打算任薛枫快活,任他醉死在温柔乡。
可,离去前,那醉中带笑的自嘲话语却分明地传入耳中,“纪双双,真厉害,一步登天了,来,恭喜你,再喝一杯……这么大的喜事……应该喝……”
耿诺的脚步微滞,复,回头深深地望着薛枫。
薛枫颤抖着让酒杯贴着唇沿,一饮再饮,酒顺喉而过,割过五脏六腑,感到痛,眼神也跟着醺醺然。
他知道,自己醉了,终于醉了。
他闭着眼抓住歌妓的手腕,牢牢地。
歌妓被他的力道拉扯,脚下一个不稳顺势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他靠入歌妓的怀中,寻求慰藉,沉沉的脑袋枕在歌妓的双膝,发昏地低喃诉说。
失了心,谁都一样。
耿诺往薛枫的方向走,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一步步走出烟花之地。
通常,放弃一个很爱自己的人并不难,放弃一个自己很爱的人却很难。
人,有时候,就是犯贱。
chapter 25
更新时间2011…9…4 15:09:19 字数:4358
犯贱与固执,摇尾乞怜与俯首帖耳,都有相同重叠的部分,可是也能分个你死我活。
犯贱是贬,摇尾乞怜是贬。
固执保持中立,俯首帖耳保持中立,可褒可贬。
前者与后者相比,不过是杀伤力强弱的问题。
如果一个人可以用固执,却用犯贱。可以用俯首帖耳,却用摇尾乞怜。不过是想说服自己相信,那是错的,大错特错的,应该彻底抛弃与摒弃的。
有人认为还没有开始,根本就没有理由放弃。
有人认为迟早要放弃,根本就没必要去开始。
于是,这便铸成了一个犯贱与固执的争辩。
说到底,一切,都是自身的角度问题。
万泓觉得自己很犯贱,一片红花等他采撷,他却偏要去挑那唯一带刺的,被刺扎伤了觉得痛,等那刺去掉了,他又巴不得那刺长出来。
纪双双自愿入宫之后,她就以民女开始自称。
起初,他并不在意。
然而,当纪双双越来越遵守礼教,遵守她曾不屑的繁文缛节,他就越气恼。
夕阳斜照,风过树梢,枝影摇曳,带来幽静与清凉。
整整一日,万泓没有思虑其它,只是在思索着这犯贱与固执。
万泓终于面露笑容,只因已然得到答案。
大部分的人,在一生当中,总有几次犯贱的时候。
他既自出生伊始便做了人群当中的小部分,如今,他做一次人群当中的大部分,又有何不可?
哦,不,最后他还是改过来了。
不是犯贱,是固执。
人,有时候,就是固执。
万泓走到纪双双面前,纪双双正伏案作画。
“你还会画画?”万泓惊道,“真想不到。”
纪双双作画投入,乍见万泓有一丝诧然,正要开口起身行跪礼便被万泓抢了口。
“别忙,朕有话要同你说。”
万泓坐下,拿起纪双双未完成的画作端详片刻,又放下。
“这可是薛枫?”
万泓问道,察觉不出喜与怒。
“这……”纪双双想否认,又被万泓抢了话。
万泓说,“虽然只有粗略的轮廓,朕还是看得出,他是谁,别想骗朕,朕可比你想像中的要精明上许多哦。”
纪双双因万泓的话放松,却在下一刻紧绷。
拍桌,撕了画,万泓怒道,“纪双双,你太过分了!还有五日,你便将成为朕的女人,而你却仍想着别的男人,你欲置朕处何地?!”
纪双双垂眼,也不辩解。
万泓又说话:“耿诺来找你,与你所说,他的提议让你心动了,对不对?”
纪双双心中忽一震,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耿诺跟她的对话。
耿诺确实找过她。
那只是前几日的事。
耿诺对她说,纪双双,如果你是有所顾忌,大可不必,因圣上虽然年幼,却也不会迁怒无辜,更是雍容明君,或许你的叛逃会让圣上大发雷霆,但很快就会过去,而且,我愿意帮你包揽一切后果,包你爹娘无恙。纪双双,你想清楚了,在八日之后的大典到来之前,你都还有后悔的余地!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你要不要赴约,你看着办!
耿诺走之前,塞给她一张字条。
“纪双双,这是谁的地方?你脚踩的地与头顶的天又是谁的?如果你要是认为在这皇城之中有什么能瞒过朕,那你最好死心!”论心机,她太嫩。“告诉朕,你心动了吗?”
纪双双不摇头,也不点头。
她的脑袋在发胀,自耿诺来过之后,她的脑袋就一直在发胀。
明颖彤请耿诺带来书信,信中,明颖彤的语气恳切,连连对不起,说自薛枫被他的爹娘逐出家门,她便是他一直以来的寄托,说没想到薛枫竟爱她如此深,说薛枫失意丧志,说女人最懂女人,知道她是爱薛枫的,希望她能抛开前嫌,回到薛枫身边,救薛枫一命。
真的吗?
纪双双怀疑。
薛枫真有那么悲惨,真的都是因为她吗?
离开他,她的心中有止不住的牵挂。
但是,她应该遗忘他曾经的肉体出轨,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她又何尝没有过错,如果她早些坦白自己的感觉,顺从自己的情感,她便有名正言顺指责他的权利。
那时的她,并没有。
他为什么要替她守贞?
她有什么资格要他替她守贞?在两人的关系完全没有明朗化以前。
明颖彤说得很对。
但,为什么他就不能用别的方式逼出她的心呢?
为什么要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以至让彼此产生无法弥合的嫌隙?
该与不该在心中翻腾搅闹,不分上下。
她要何去何从?
她还没有答案,颈部的地方便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空气变得稀薄了起来,纪双双呼吸困难的挣扎。
“怎么?回魂了?”嘲弄的意味浓厚,剑眉也轻挑了起来,但手指的力道却放松了许多,万泓说,“告诉朕,你心动了吗?朕要听的是实话!”
明明他的话说得是那么无理,可是纪双双却从他眼里读出一丝脆弱的气息,她诚实回答,“不……不心动是假的……”
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有多没格调,万泓松了手,将手背于身后。
随即,他又将那层脆弱掩去,继续摆出君临天下的高傲模样。
纪双双回过气来,感到眩惑。
到底那像孩子般脆弱的神情是不是万泓真实情绪的表现?
还是说,刚刚只是她一时闪神,错看了他的怒颜?
“纪双双,你很清楚,真正权利是在谁手上,只有朕的协议才有效,除非朕改变主意,否则你别想逃开!”
纪双双明显的如释重负,“果然是这样。”
“什么?!”万泓瞪视纪双双。
纪双双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清茶,啜饮一口。
她的举动刺激万泓,他正要发作,纪双双的一声轻唤,让他转怒为喜。
“死小孩……”她这么唤他。
万泓的心情好起来,他说,“干嘛?!”
“你为什么要纳我为妃呢?你是圣上,天下的女人比我美,比我……”
“但她们都不是你!”万泓的好心情来得快,去得更快。
“错了!”纪双双笃定道,“不过是因为我对于你而言颇有挑战性而已。”
万泓震住,仿若被一道雷击中要害。
“激情不是爱情,爱情里面有激情,但是激情却无法包含爱情,爱情是在慢慢的相处中慢慢维系起来的,激情则不然,激情也很容易褪去,让我来说你的想法吧,为什么耿诺来找我之后,你才记得来云水宫,这是为什么?因为你其实已经对我没那么感兴趣了。为什么你对我没那么感兴趣了?因为我对你毕恭毕敬,久而久之,你便失去了逗弄我的兴致!”纪双双说,“我知道只要我继续保持,很快你便会忘记纪双双这个人,我完全不必要冒险,到那时,我是走,是留,可能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他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她给了答案,他没有恼羞成怒,而是轻吁一口气,“纪双双,这样的你,教朕如何放手?就算真的如你所说,朕也绝不会放掉你。”
纪双双极其真诚的望着万泓,“我继续逆来顺受,很快便能从你手中逃脱,可我为什么要作茧自缚呢?死小孩,你不觉得奇 怪{炫;书;网}吗?”
“为什么?……”脱口问出。
她轻笑,“因为我想跟你成为盟友啊,不勾心斗角,不隐瞒,真诚以待的盟友……你需要的只是这样一个盟友,不是吗?你身边多的是逆来顺受的妃子,臣民,完全不再需要多一个民女,不是吗?”
万泓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许久,才端起,吹了吹,饮一口,他释然,“纪双双,你不当外交说官真是可惜了。”
“什么?”
“说服力一流,朕都被你说动了,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