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双双却突然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明颖彤一震。
纪双双继续说,“为什么有着一双这么漂亮眼眸的女人心肠会那么坏呢?”
明颖彤想也不想,反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要走,继续被纪双双阻拦。
纪双双轻轻地覆在明颖彤耳边道,“薛枫就在丛林树后听着,你说话可得掂量着才好。”
“骗——”丛林后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轻响,明颖彤余光一瞟,瞟见红影稍闪,赶紧噤声。
纪双双冷峭地笑着,“自己做过的事忘记了吗?你没有把自己送给廉裕当筹码只为让廉裕杀我?”
明颖彤脸色霎白,“你怎么知道的?!廉裕告诉你的?!”
“没错。你还想否认?”
“你想我承认什么?你不好奇廉裕为什么要告诉你吗?难道就不是他在臆想编造好破坏我的幸福?”
“你……”纪双双道,“你如此推脱自己的责任,你不觉得惭愧吗?”
“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惭愧?”
“我真替廉裕不值!”
“很抱歉,我了解不多,我只是知道他很爱我,他竟然因为我一句无心的话便斩了右手,又知他中了黑莲说之盅,我只是觉得他太可怜了,不想他死,才把他带来江南,我知道只要薛枫在,赫凡一定会救人,我从没想到,我如此为他,他竟然还反咬我一口。”
“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我才想问问你,纪双双,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是不是因为薛枫要娶我心有不甘,才如此诋毁我?!”
“开什么玩笑?”纪双双再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回答与否,得看我的心情。”
“你到底是要怀着廉裕的孩子……”纪双双顿一下,“跟薛枫闯天涯,还是跟廉裕归隐?你到底是选择薛枫,还是选择廉裕?”
“这还用问吗?”
“谁?”
“当然是薛枫!”
纪双双笑了,“好,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什么?!”好像遗漏了重要的讯息。
“孩子是廉裕的,这一点你不能再否认了吧?”纪双双道。
明颖彤的美颜成为病态的。
“如果不是的话,早在我说你怀着廉裕的孩子的时候,你就该会出声反驳了,可你没有,你还能够安静的听完我的问题,说明那个事实已经烙进你的心底,你根本没意识到要去反驳,光这一点,就说明前面你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你都听见了吧?”纪双双朝丛林的方向喊了一声,“还不出来?!”
身着红衣的挺拔俊影从树后缓步走出。
明颖彤浑身颤抖,脚一软,跪了下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双手捂面,她不想看到薛枫此刻蔑视的表情。
“颖彤,你真让我失望!”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男音……
不是薛枫。
明颖彤忙放下手,望向声源,她喃喃唤出那个男人的名字,“裕——”
“别这样叫我!”廉裕背过身,声音压抑。
阳光刺眼,刺得明颖彤的眼腺开始流泪。
“是我下贱!是我自己要错爱你!是我心甘情愿让你活活践踏!”廉裕没有回头,不敢看明颖彤,只是拧着像被捏碎的疼痛胸口,“明颖彤,你可以可怜我!你可以同情我!我可以接受你的可怜!我可以接受你的同情!但是,我无法接受你的虚情假意!从今往后,我廉裕若再对你明颖彤匍匐便遭天打雷劈!”
他对纪双双道,“我们走。”
廉裕跟纪双双走了。
明颖彤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相偕而走的背影,心,拧痛。
他说,即使,我不被人需要,即使,我在这个世上没有立足之地,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有你,因为你,我会像从石缝里钻出来的杂草一样,努力求得能让你幸福的一切。
他说,人相对于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渺小,人相对于那些固定的风景山色是不断流逝的,景是而人非,但我对你的心,就算地老天荒也不会改变。
他说,颖彤,有我在身边的话,你会觉得很困扰吧?
他说,颖彤,我会对你很好,我会给你幸福,你不能留下来吗?陪我留在鹊山。
他说,颖彤,我知道你听腻了我说喜 欢'炫。书。网'你,可是,我只能想到喜 欢'炫。书。网'你这句话,要不,你告诉我还可以怎么说?
他说,颖彤,你要是觉得难过了就一定要回来找我,算了,我去找你吧。
他说,从今往后,我廉裕若再对你明颖彤匍匐便遭天打雷劈!
片段片段的回忆,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飞逝。
终于意识到从她的生命中失去的是什么,明颖彤的神色不断变化,时而迷惘,时而悲苦,时而凄愁,时而绝望。
扑通——
天空的霞光很特别,红色如血般鲜艳。
看着这样的景色,廉裕的心突然恐慌起来,那是一种慌乱的节奏。
纪双双端着药碗,他不接。
“双双?颖彤她……”
“廉裕!”纪双双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十天,忍耐十天,我相信如果明颖彤她在乎你,她会来找你的!如果十天之后,她还没来找你,那你就给我彻底死心,忘了她,好好地过你的人生!别拿死作为要胁,这是懦夫才会有的行径!”
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规律,生、住、坏、灭是宇宙万物的规律,有生就有死,有死才有生,少了死,生有何意义?生命是宇宙中最精细的秤平,当人想要控制它,使它朝着自己的意愿倾斜时最好尝试其他方法,自杀或慢性自杀即是永久地损坏秤平,使它再也不能恢复原状。
纪双双再递辛苦煎熬的汤药,廉裕第四次看向天空的颜色,一种血腥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他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深浓的血腥味。
心里那冰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没有迟疑地推开纪双双的双手,急奔而出。
汤药洒了一地,那是廉裕生还的希望。
纪双双气得直想跳脚。
那日——
“什么交易?”赫凡问。
“这是什么?”纪双双亮出金牌。
赫凡皱眉。
“你想要它吧?那就救廉裕,你不会想薛枫再进皇宫冒一次险吧?就算他想,恐怕也没办法了,这免死金牌举国上下就只有一枚。”
“薛枫管不了你?!”恨恨的。
“你说呢?”笑笑的。
“好!”咬牙,他说,“跟我来。”
写下药方之后,他说,“这些药不能在一个药铺抓齐,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她要去抓那张纸,他不给。
“为什么?”
“这药方不能外传,我可不想惹来民间无尽麻烦纠缠。”
“好,我答应你便是。”她去抓那张纸,他还是不给,“你怎样?!”
“我还得给你一个提醒。”他说。
“你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说吧,是什么?”她问。
“你必须在三日之内将药抓齐,否则,后果自负。”
“这么严重?”
“金牌拿来!”
一手交货,一手交单。
“成交。”
她好不容易从赫凡那索来的心血就这么被毁了。
不过,幸好,那张药方她还留着——
她面色稍缓地掏出怀中那张药方,原本稍缓的脸色瞬时又变了颜色。
一片空白!
药单上竟已一片空白!
你必须在三日之内将药抓齐,否则,后果自负。
该死的赫凡!
蹲下身子,纪双双收拾地上的残骸,难道要她再求一次赫凡?!
“廉裕,你给我——”
手,划伤,出血。
纪双双愣了一愣,也不止血,而是起身,赶紧往廉裕刚刚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廉裕刚到湖边,纪双双便随后赶到。
原因,不必说了,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纪双双的轻功在当今武林都能算得上是数二数三了。
第一是谁?
当然是薛枫。
纪双双和廉裕的面色完全铁青,两人的胸口皆急速跳动。
湖面,蓝色绸带飘浮。
一道迅捷的红影飞掠过纪双双眼前。
水花分开,廉裕斜刺入水底,宛若穿梭自如的蛟龙,迅速接近那抹蓝色绸带。
纪双双的眼睛凝视着水面一眨也不眨,一颗心跟着水浪的幅度而起起落落,就怕那在水中沉陷的人,再也浮不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颗人头浮出水面,渐渐往岸边靠近。
纪双双跑过去。
溺水的明颖彤已经呈半昏迷状态。
“她……”纪双双不敢相信。
一上岸,廉裕便急忙让明颖彤躺平,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将气吹进她的肺叶。
纪双双屏气凝神。
呼吸一次又一次,一次次地进入明颖彤的脏腑……
“咳!”晕厥的明颖彤陡然呛出几口水,“咳!咳!咳!咳——”
廉裕的脸上仅剩空白和苍茫,唯有紧握的左拳细细抖颤,泄漏出心头的汹涌。
噗——
廉裕吐出一口血,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吐。
明颖彤的头晕晕沉沉,映入她眼帘的最后一幕便是廉裕吐血不止的模样。
接着,明颖彤便彻底失去知觉。
血,明颖彤的蓝衫是血。
血,廉裕的红衫是血。
纪双双心中耸然而惊,匆忙回府搬救兵,把明颖彤和廉裕都送到了床上。
终于等到薛枫回来,纪双双话未言,泪先流。
薛枫看到纪双双,有一刻的不自然,不过随即便掩饰。
薛枫了解来龙去脉之后,甩了纪双双一巴掌。
纪双双难以置信。
她震惊地看着他,“你……打我?”他竟然因为明颖彤轻生打她?!
“你明知道颖彤的身体状况受不得刺激,你还刺激她?!”薛枫阴郁地瞟她一眼,“纪双双,你实在是任性骄纵得过分!”飞身而离。
纪双双失了神,失了魂,直直挺立。
空气里温暖的气息逐渐离散。
死寂之间,她的眼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夜,渐暗。
薛枫找了许久才找到赫凡。
赫凡淡淡地看了立在厢房前一动不动的纪双双一眼,“你还真会惹祸!”
薛枫不自觉地护在纪双双身前,“你别念她了,我已经说过她了。”
赫凡一脸不相信,“你迟早死在这个女人手上。”
走进去,赫凡‘砰’地一声重重地把门关上。
薛枫和纪双双在门外等着。
薛枫伸手想抚纪双双红肿的左颊,却极力克制。
“决定不走了吗?”薛枫空洞的低语听起来没有着落,随时都会消散似的,“不嫁人了吗?”
纪双双看任何地方,就是不看薛枫。
“我是因为廉裕暂时留下。”她回答他,“在确定他真的平安无事之前,我不会离开。”
一阵风顺着她的话吹进他的心扉,缓缓流淌着,带着刺骨的寒冷。
他听到心在呐喊的声音,呐喊无人听,只能渐渐成粉,渐渐成灰……
“我想,我明白了。”他神情宁静,“你会为任何人停留,就是不愿为我停留,是吗?你愿意选择任何人,就是不愿意选择我,是吗?”
她正视他,正视他的情感,她说,“是的。”
不想问,可还是脱口而出,“为什么?!纪双双,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不甘,不甘多年守候被另一个男人无条件接手。
“因为……”她爱他,“你知道原因了之后呢?想改变什么吗?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我跟谁都有可能,就是跟你没可能。”
静静的,空荡荡的。
薛枫没有发火,没有生气,俊庞冷淡,“你不后悔?”
纪双双想要自己果断回答,可还是不行,“当然……不……后悔。”
薛枫的眸光墨浓,阴晦得看不清思绪,“真的不后悔?纪双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就算我们真的行同陌路,你也不后悔?”
纪双双没有回答。
他把她的沉默当默认,“祝福你。”他说。
她怔然,心,抽紧。
这时,门开了。
赫凡说,“进来吧。”
纪双双没有动,薛枫没有动,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有动作。
“她怎么样?”薛枫再不看纪双双一眼,走到床畔,凝视明颖彤面无血色的脸颊,“孩子保得住吧?”
赫凡道,“廉裕比较好医,她比较麻烦。”
薛枫问,“什么意思?”
赫凡答,“廉裕在一个月之内便可完全康复,明颖彤则还处在危险状态,如果只保大人的话是挺容易的,但要连小孩一起保就得冒一点险,你打算怎么选择?”
“那就……赌赌看吧。”
根据明颖彤的个性,薛枫选择了冒险。
当薛枫做这样的决定的时候,纪双双笑了。
她悄悄退出房间,突然,一滴泪一滴泪的溃堤。
泪有点咸,染上有些肿痛的脸颊,更加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