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折磨下,守着块儿小石头哭泣,然后坚强地长大。“哎季风?你知道阿帕契是什么吗?”
他斜着眼睛想了想:“美国的一种武装直升机。”
啊?飞机还会哭的吗?那不是漏油了?“我怎么听说是人。”
“它是印地安的最后一族。最后一个阿帕契人消失;印地安人也就成历史名词儿了。”他还真说得出来,令我刮目相看,“问这干什么?”
“原来是因为灭族了,难怪流出的眼泪都是黑色的……”
他语出惊人:“你是不是说黑曜石啊?”
“你怎么知道!”
“据说当年殖民者侵略阿帕契部落,男的为夺回土地而战,最后败了,不愿意被敌人杀死,选择集体跳崖。留在家里的女人日复一日地哭,哭到天神也听不下去了,他把这些泪水都埋进一种黑色的石头里,就是黑曜石。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绝望,侵略,死亡,所有的不幸都被黑曜石见证,所以它有仁慈的力量,能保佑拥有者不再因悲伤而哭泣。”
“因为阿帕契的女人已经流干了所有泪水。”
“别人给我讲的。”他搓搓脖子,“你想要这石头?我那有一串儿给你吧。”
“不要。”我撑着下巴看他,“是紫薇送的吧?”故事当然也是听她说的。
那场浩劫屠杀一切除了爱情,对于失去的人,亘久想念的悲伤,除了上天,没有人能终结。
是以雀跃
中关村……那不是盖的,绝对是中华民族好客的缩影,我一人是不太敢过来的。
“买电脑吗美女?这边来,要台式机本儿机啊……”
“美女看看MP3MP4吗?”
“数码相机……”
热情得吓人,全冲我来,动口又动手。你看季风就没人敢招他,一米八几的大光头,架一副墨绿渐变太阳眼镜,委实骇人,不知道以为谁家借高利贷来催债的,而且他那走路风风火火的样,谁拽他没留神容易给手腕子别脱了臼。
赶上五一商家促销,买的挤挤嚓嚓,扩音器公放里震人发聩的广告词,魔音穿脑,加上头顶一个大太阳,血压腾地升了好几十毫米。季风对周边卖家信息十分了解,跟在自己家找东西似的,先地下一层买光盘,电梯人多,七拐八拐走楼梯。见了东西就问价儿,20块钱。拉着我走下一家,很有谱地说:“给他18能卖。”真出息了,还知道讲价,结果到下家一问:15。当时不会了,装模作样地看着花哨的包装,见我也没吱声的意思,只好说:“来一张。”
我多大定力才没当场笑话他。“这么便宜啊是正版的吗?”
他无耻地深沉了一会儿:“谁用正版的,山炮。”没多会儿功夫这个时尚人士回家,光驱里咔咔飞转的盗版盘状况层出不穷,写着免激活却要激活码,又是双系统不兼容……一连装了七次,我那液晶屏险些粉碎在一只盛怒的铁拳之下。电脑高手都怎么练出来,盗版事业的派生品。
光盘买完又去另一家商城买什么转换器,谨遵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公理,奔着目标大门直线儿前进,漠视其间呼啸车辆,反正这乱哄哄的地儿也没什么交通规则可守,板车儿推货架往来不绝,地上坐着回收硒鼓旧电脑的,刻章办证售假发票的移动个体穿梭游走,假期学生工斜披锦带发传单,还有几个名牌卡通人偶借宣传产品之名逮着年轻姑娘就抱,红绿灯和举个扬声喇叭站马路中间儿的交警都只能管得了机动车。季风抓着我的手避免人群里失散,他一只手能抓住篮球,即使是随意牵握也能把我手包得溜严儿,理应是很有安全感的,可惜他的举动实在让人联想不到这个词儿。他带我跟车抢速度,一溜小跑,赶在车们缤纷而至前穿过马路,我连连急呼“逾——”不敢慢跟半拍,一双坡跟皮拖儿数次欲落,终于平安抵达彼岸。他长腿一迈,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跨过了护栏,商城大门转身即是。
护栏并不高,目测八十公分,脱落的白油漆非常难看,市政整改工程应该考虑在内……这就不是给人走的路,不过也算不得是季风独辟奚径,从大广场过来的都是这条行军路线。正常行人入口也不过十米开外,被人车货塞满,水泻难通,但跨栏运动不适合我这半裙摇曳的淑女,还是没有选择余地地打算绕过去。才一转身,腰间蓦地多了一双手臂,从后边抱起了我。
我压住随裙摆窘然惊叫:“鞋~季风!”他嘻嘻一笑,把我放在护栏那边,我单脚而立,狼狈地抓紧他的手保持平衡。他弯腰捡了那只尖尖的皮拖递给我,满脸淘气相,我接过鞋就抽他,“不够你得瑟的。”脸在冒火,不是因为两人亲密的接触,而是当众掉了一只鞋。
人们都在笑我,给他们闲的……
“嘿,”隔着护栏季风微微弯腰正视我,“脸红什么?”
“季风你别找揍!”
“你能打过我啊?”
“我下毒!”
他狂笑狂笑,手指刮着我脸颊:“柿子。”
我崩溃了:“脸那么圆!”
“台湾小柿子。”
不会打比方就别乱说话恶心人行不行?只感觉五官纠结,季风正捧着我的脸往中间挤——“你干什么!”我心下骇异,抓着他的手往下拉,变形的嘴巴发出搞笑的声音。
他松开手,一口白牙闪亮发光惹人斧凿。
“不要胡闹!”我揉着脸紧张地抱怨,“这层皮粘得不结实,你别给弄开胶了吓着别人。”
“不能,丛家最漂亮。”
“你是不赶早儿出门又忘吃药了?”
“啊!”他自觉荣幸地承认,轻松跨过来拉着我进了商场,以墨镜吓退阻路推销者数人。
“你要是精神病也是攻击型的。”
“那你就是母鸡型的。”他欢快地还口,“什么叫公鸡型的!”
问官答花,话题无法继续,只好换另一个:“我为什么觉得你今天特别兴奋?”
“你总是对的殿下,你最聪明。”
我假假地傻笑:“季风你快拽着点儿我,我要飘。”
“放心,一直拽着呢,”他稍加大了手劲儿,承诺道,“我不能把你弄丢了。”
人群之中,罩在他无意识造出的保护圈里,我告诉自己要相信这句话的力度。
“这挺有意思啊。”季风停在一个数码相机展台前,摘了眼镜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种即拍入即输片的微型打印机。
立即有人迎风而上,托一款宝蓝色超薄的相机,熟练地递上宣传单:“两位了解一下,810万有效象素4倍光学变焦镜头高效防抖配合超小型相片打印机即拍即打6寸出片一分钟解决整套购买还送1个G的内存卡旅途便携电池……”
季风只顾闷头看根本没听。“这跟拍立得有什么区别?”
“速度上没有区别,但这种象素更高拍摄效果更好……”刚才那套词儿又叨咕了一遍。
“多长时间能输出?”
“一分钟,最快45秒。”促销小姐耐心极好。
我表示怀疑:“那相纸能干吗?”钱程洗出的照片都挂可长时间才敢碰。
她对产品充满信心,以实际行动进行答疑,退后一步镜头对准了我和季风:“笑~~”咔!可倒是够麻溜儿,“看,您只要按下这个按键,选择输出样式……”足足两分钟相纸才从打印机里拱出来,她有些尴尬地面对周围的观看者,“可能是相纸用光了有点卡。”
我很善良地点头表示理解,季风只顾盯着那张照片,稍干一点儿就跟人要了来,美滋滋地捏着两角吹气。“科技让生活如此简单。”
“没照过相儿啊?”那出儿真招人鄙视。
他对着照片说出新发现:“你脸比我小一圈。”
“像你那么大脸完了。”
“比小丫还像海婶儿。”
“侄女像姑姑正常。”
“女儿都像爸是吧?”
“嗯……不一定,看来自父母的染色体哪条遗传基因多。”
“整得真专业。那我像谁?”
“像给那相机代言的。”我指他身后。
他满心雀跃地回头看,易拉宝上某电子产品的个性形象,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外星人,脑袋上还带根细棍,好像天线宝宝金属版。季风脸呈夜色:“能不能不闹?我问像我爸妈谁。”
“谁都不像。你长大了,当年江边逆流而上那只木盆里的事儿该让你知道了。”说着噗地笑了,想起了好玩的事,“小时候老姑领我和杨毅出门,人都说我是老姑家孩子。杨毅就可害怕了,是真害怕,不是说着玩的。挨揍不说她闯祸说自己是捡来的,给我老姑气坏了。”
“都你老姑夫教的:‘你是季大捣腾水果时候在果园子捡回来的,一看咱家没小孩儿就抱咱家来了’,这就记住了,说她是果园子长出来的,她当她人参娃儿哪。”
一路拣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回味,讲起M城的事跟嗑瓜子儿似的上瘾,开了头儿就止不住。季风说话声音很大,神采飞扬,好多事回忆都不下二十次了,他还是讲得很投入,我听得很认真,时而搭话,相视捧腹。车窗里灌进的风里带着杨树毛,满车厢乱飞,有点扰人,季风一只手在我鼻前轻挥,阻止它们靠近。挥动的节奏催眠了我,头转向窗外的浅碧澄空,阳光歹毒,道路两侧缓缓经过的树木勾勒着不成形的粗糙轮廓,高高伫立的广告牌子越来越近,上面漂亮的花体字母清晰起来:SMART。背景是我再熟不过的效果图。
车刚好到站停下,季风注意到我的走神,顺着望去:“中坤置业,你们公司啊?”
“嗯,就我上个月插队做的项目。”
“这么快就盖起来啦?”
“刚做运营。”
“不是明年开始就不让兴土建了吗?”
“是不让做新项目,我们这要起快着呢,估计再晚明年这时候也入住了,本来就是三期产品。全零居小户型,交通便利,社区配套成熟。盖起来内部认购可能有折扣,我要在放号前存够首期。”
季风些许的诧然:“你要买房?”
“还一辈子租房住啊?”
“那也太快了,才上班不到一年,现在就买扯了点儿吧?西三环……靠,这得多少钱一坪?”
“肯定下不了一万,现在还不知道配什么装修,酒店公寓的话还不得再加个三两千的。现在房价噌噌涨,咱刚到北京还没这个价儿呢,明年指不定啥样,到时候交了首付供不供得起还两说。不过反正一个人住也不用怎么装修,有就装好点,没有就刮个大白整张床一放,齐活儿。”
“那还不如租呢。”
“当然不一样,租房再好是别人的,供房是累点起码住得踏实。”
他仍是不怎么赞成:“女的急着买什么房子啊?找一有房的不就得了。”
“你愿意把房白给别人住啊?”
“自己媳妇儿算什么别人?”
“你就是让你们家几个好姐姐惯的,太大男子主义了。”
“这跟什么主不主义没关,俩人结婚总不能让女的买房子吧?”
这还不叫大男子主义?“季风你不用瞧不起女人,三个姐有家的有家有业的有业,你们家现在就你这男丁最不成材了。”
他撇嘴:“她仨倒是成材,进别人家户口了。”
好歹还都在祖国大家庭吧?那个投效德意志的呢?怎么不见他用这种语气评论过?
“瞪我干什么!”
得到是我更凶狠的眼神。
我们俩主要是季风满载而归,盗版游戏盘就有小半斤,还有魔神坛斗士,60集压在一张3。5寸光盘上,顺利播放是很大的问题。下车是他家楼下,顺便拐进超市拎了大包小包民生品出来,外加一根日光灯管,买满99块就能参加抽奖,我们可以抽两张。我抽到一瓶红茶,最末等的,预料之中,这是人商家好心,百分之百中奖,要不一准儿就是谢谢参与什么的。季风神叨叨地举着他的那张对太阳看,严肃地问服务台:“电视叫人抽走了吗?”一等奖是个三万多块的等离子电视,42寸。工作人员笑着摇头,他说:“抽走了你也不带告诉我的。丛家我给你抽个电视啊,放你那新房子里。”
“你最好不要。”我看着那电视的包装盒苦笑,“我那么小的屋子,正中间摆个四十寸大电视,不知道的以为屏风呢。”
我话还没落他就刮了锡层,失望地换出来一对儿画满星星月亮的陶瓷杯子,攒着浓眉斜睨我:“全怨你心不诚。”
“挺好,”我安慰他,“当刷牙缸儿吧。”挑最轻的灯管儿和那一大包卫生纸抱起来,先把他的东西送回家,闹个给陪我买安装盘,结果他这顿狂购。
“孙悟空。”他对我扛灯管儿的姿势大加讽刺。
“你们家孙悟空穿裙子?”
“虎皮裙儿嘛。”
“这是虎皮吗?”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浅色豹纹儿吊带裙儿,没力气再多争辩。
篮球健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