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下身,亲吻她光洁的额头,然后,他象是偷腥得逞的猫一样,噙着一个满足的笑,蹑手蹑脚地又原路返回阳台,替她拉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非神没有注意到,当他返身离去后,一直闭目沉睡的非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幽幽的叹息自她的唇边溢出。他放不开她这个妹妹,可是,他只当她是妹妹。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呵。这是她的一场无望之爱啊,因为无望,所以执着;因为执着,所以幸福。
可以用妹妹的身份,守在他的身旁,是她可以奢求的全部了。
第五章
“怎么会有空约我出来吃饭啊?大哥。”非圣坐在自家大哥开的餐厅里,难得忙里偷闲,点了几道爱吃的菜,细细品尝,顺便同自己的兄长联络感情。
“你知道小非的过去吗?”非神也无意同自己的弟弟玩曲折迂回的把戏,所以直接切入了主题。两个人的智慧总好过一个人,也许非圣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
“非啊。”非圣拖了一个长音,意味深长地瞟了兄长一眼。“好想喝二十五年分以上的Eaue de vie。”
“什么牌子?格兰菲迪、波旁、芝华士、占边?”非神笑睨非圣,生意人的奸诈狡猾他倒一样也不缺,连自家人的便宜也要占。“89年皇家敬礼够不够?”
“大手笔哦!”非圣不正经地吹了一声口哨。“看在这瓶陈年好酒的份上,告诉你一些消息好了。当年有人曾经返回克里特岛找寻一名失踪的华人少女,多年来也一直不肯放弃。而这个人,你一定猜不到是谁。”他知道大哥一定会着手调查,只是他们两人的方向未必相同。
非神邪魅的狭长凤目微微眯了起来。“千万不要告诉我是邵亦。”
非圣耸了耸肩膀,喝一口浓汤,忍不住闭上眼睛赞叹。
“唔这道普罗旺斯浓汤味道实在是道地,Delicious。”
非神不语,静静等待他的下文,心知这小子不吊足他的胃口是不会痛快地说出答案的。
非圣也不急于告诉兄长,他一直揣测大哥的动机同心态。宴会当日他虽然提前离开没能亲眼目睹事情发生的经过,可是事后家里的佣人口耳相传,想不传进他耳朵里也难。何况还有在场的那么多客人,许多同他在生意场外也有往来,纷纷跑来向他求证大哥说的那番话。
事实上客人喝醉了,说了几句不甚礼貌的话本身并不值得追究,也不是什么滔天大错。可是事涉小非,就不那么容易善了了,即使他们兄弟不插手,若是最终传进了不理闲事、一心想含饴弄孙的爷爷耳里,也很是麻烦。毕竟爷爷疼小非疼到骨头里去了。所以他着手去查了,他是以兄长关心妹妹的心态,他清楚地知道。可是,大哥呢?
花花公子格的大哥,在小非回国后的这年余时间里,传出来的绯闻数量锐减。以前他不介意女人自诩为他的红颜知己、女友或者情人,然而这一年以来,敢乱说话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丢了工作、丢了金主、丢了名誉,甚至还有被全面封杀的。
究竟大哥是怎么想的?他一直想知道。但眼前,看到兄长越来越沉冷的眼神,他想他还是先说自己所知道的消息罢。
“虽然不是邵亦,却也与他有极大的关系。”非圣终于拿起餐巾抹抹嘴角,决定好好同非神交换情报。“一直不死心找寻失踪的沐莲恩的人,是邵亦的前未婚妻江晓荷。她目前是一间孤儿院的院长。”
“沐莲恩长大的那间孤儿院?”非神一下子就联想到了。
“正是。而且,还有你想不到的。”非圣很得意自己了解很多连兄长都不晓得的事。“江晓荷与邵亦解除婚约的理由是沐莲恩的失踪,她自认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幸福地生活下去。她大学毕业后为了此事几乎闹到与家里断绝关系的地步。”
“江晓荷为什么对沐莲恩这么执着?”非神狐疑,不会是当年她和邵亦联手造成非佛的堕崖求死罢?
“她们俩应该是好朋友,因为事实上,应该就是她邀请沐莲恩去希腊的。如果我们的推测无误的话,小非就是沐莲恩了。”这次非圣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
“我一直不希望小非回头看,毕竟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非神望向弟弟。“如果会对她造成二度伤害的话,我宁可带她离开。”
“大哥”非圣欲言又止。
“恩?”非神望着弟弟。
“我想知道小非对于你,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非圣鼓足勇气问。他一定要知道大哥是以兄长、朋友亦或是男人的身份在关心小非。
非神听到弟弟的疑问,并不意外。他一直也问自己这个问题,昨夜,他终于有了答案。这个答案,会让每个人都意外的。为了不让大家太过惊讶,他就先透露些口风罢。
“小非之于我,是和家人一样重要的。可是,爷爷,爸爸妈妈,叔叔婶婶,甚至是你,我都可以放心地转身离开。因为我对你们有信心,知道你们即使没有我,也可以很顺利平安地生活下去。惟独对非,我没办法放她一个人。就算我知道她已经长大独立,也放不下她。那么,惟一的办法,就是把她一直拴在身边了。”
非圣听了,脸上几乎露出痴傻的表情来。他看得出大哥对小非是不同寻常的,然而真的听他变相承认小非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超乎寻常家人,仍不免觉得震撼。
“大哥,你苦了!”非圣扮了一个鬼脸,大哥早年的那些风流韵事,小非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算苦,我也会甘之如饴罢。”非神淡淡笑。
“那我就祝你好运了。”非圣向哥哥举杯。
“谢谢。”
两兄弟相视而笑。
非佛接到电话,回家陪爷爷聊天。
佣人替他们在花园里一棵高大参天的悬铃木的树荫下支起一张圆几,沏上一壶上好的伯爵红茶,送上几款精致的甜点,就静静退开了。
“小非,回来这么久了,住在外面还习惯吗?”单浩尘笑着问喝茶姿态十分豪放的孙女儿。
“习惯啊,工作室又大又宽敞,采光很好,又有人替我打扫得窗明几净的,地段也闹中取净,我的助手常常说我们象是大隐隐于市的隐士呢。”非佛替爷爷斟茶。
“这样啊”老人有点失望,“爷爷本来还想叫你回来住,多陪陪我呢。非神早早搬出去独立了,非圣呢,又忙于工作。你大伯、大妈和你爸爸妈妈又效仿神仙眷侣,四处旅游去了。家里时时只剩下我老头子一个人。”
“爷爷。”非佛轻笑,爷爷又要老调重弹了。“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生活。可是,就算我们走得再远,飞得再高,却仍会回来这个家。您是我们回来的动力和目的哦。我们都要巴住爷爷你呢。毕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就你嘴巴甜,会讨我欢心。那两个臭小子,越大越没耐性陪老人家。”
“您也说了啊,大哥自己独立创业,二哥则打理那么庞大的生意,惟独我一个人处在半失业状态,所以才有大把时间陪您啊。”
“有时间,多交些朋友,上次宴会上,有没有结交几个新朋友哇?听说有男孩子因为没能和你跳舞而发酒疯呢。是不是有这样一回事啊?”老人笑得狡黠。
“这充分说明了您的孙女的魅力有多么大,不愁嫁不出去。”非佛赶快打太极拳,将话题转开,她可不想提那些烦心事。
“邵家的这一房,属邵亦最有能力,也属他风评最劣。虽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个性是略逊色了些,不过,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要当众给人难堪。毕竟山水有相逢,予人予己,宽厚些总是好的。”单浩尘拉过孙女的手,合在掌心里。这孩子,这些年有非神、非圣两兄弟在她身边磨,棱角少了,为人处世也圆滑了。可是,骨子里,她始终仍是当年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性女子。这一回,和旧日有关的人兜兜转转,又与她聚首,说不担心她,那是假的。
“是,爷爷,非佛受教了。”她认真地听进心里去了。深知这一番话是爷爷给她的最好的礼物。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如她,从小就缺少慈祥长辈的言传身教,有着刺猬似的性格。如果不是有幸遇见了单氏一家,她自己也很难预测会变成一个什么样乖僻的人。
“那就好。当初为你取名非佛,除了因为我当你是我的孙女之外,还有另一层隐寓。佛是没有情的,只有慈悲心,却无情,我却希望你们不必成就什么神、圣、佛,只要你们一切平安,有健康的身体、喜欢的工作、平稳的感情就好。其他的,爷爷从不强求。”
“所以,您没有反对大哥自立出去当个餐饮业巨头,也没有理睬董事会的反对声浪把公司交给了二哥,更没有阻止我做一个默默无名的玻璃工匠。”非佛伸手拥抱爷爷,谢谢他对他们这些任性孩子的包容和理解。
“这样的决定令你们都很开心快活,那就好了。”单浩尘隐含深意地郑重告诉孙女。“小非啊,只要是能使自己幸福,无论你们做了什么样的决定,爷爷都不会加以阻挠,反而会笑着祝福你们哦。是以,不必担心惹爷爷不开心。”
“可是,倘若您不高兴,我们又怎么会快活?这是相辅相成的。”
“好好,我们不说这些了,吃点心。”单浩尘不再多说什么。话,说过了,其他的,就要靠她自己去领悟了。
在爷爷的挽留下,吃过下午茶才由司机送回工作室,时间已是傍晚时分。
非佛推开工作室的雕花大门,辛容一见她回来,急忙跑向她。
“非姐,有个醉鬼死赖在这里不走,大单先生公司里有事出去了又还没回来,我们都不晓得该怎么赶他走。”
“在哪里?”非佛皱眉,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就招风啊。以前她躲在这里老老实实烧她的玻璃,哪里有这么多麻烦?
“在会客室。”辛容亦步亦趋地跟在非佛身后。
“告诉大家,没事就散了。这里我会处理的。”非佛知道如果她不发话,辛容他们是不会肯离开的。
“可是那个酒鬼”辛容不放心,非佛看上去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哪里是一个醉汉的对手?
“没关系,这里这么多玻璃制品,随手砸碎一个就是最佳的防身武器,不但锋利,兼且美丽无匹呢。”
“非姐!”辛容吼了一声。受不了,老板总是这样,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不冷不热的黑色玩笑。
“我知道了。你别吼,快回去罢。明天一早不是有课?去去去,回家预习功课去!”非佛挥手赶走心不甘情不愿的助手,然后才走向会客室。
推开会客室的门,扑鼻是浓烈的酒气。非佛忍不住蹙起了眉,在距离沙发数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看清横倒在沙发上象死尸一样一动不动的男人的面貌之后,她淡淡不悦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拧眉。
是邵亦。一身价值不菲的恩加罗男装皱巴巴地套在他身上,头发也被他的手耙得乱七八糟,下巴上冒出了新生的胡髭,一手抱着一个空酒瓶,一手耷落在地上。看上去与任何一条暗巷里醉个半死的酒鬼别无二致,一样的落拓与狼狈,一样的颓废与怅惘。
“邵先生。”非佛试探地唤他,见他全无反应,提高了音量又叫了他一声。“邵先生!”
等了数秒之后,她确信他已经是醉得昏睡过去了。
原本她真想就把他一个人反锁在工作室里,自己回非神的公寓,让他自生自灭算了。可是想到爷爷下午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又犹豫了。
最后,她长长太息一声。罢了,是福是祸,要躲总是不行的。
走进茶水间,接了一玻璃水壶的冷水,取出一块干净的面巾,她又返回了会客室,蹲在了沙发边上,用水壶往面巾上倒了些水,然后将湿面巾覆在他的脸上。
受到冷水冰凉的刺激,沙发上的邵亦动了动,却并没有立刻醒来。
非佛看了,几乎想伸手去掐他的脖子,抬起了手,想了想,还是放弃。只是取下面巾,又往上倒了些水,然后用它擦拭邵亦的脸,并且扬声叫他。
“邵先生,醒一醒,你不可以睡在这里。宿醉之后又从沙发上起身,你明天会痛苦整整一天,所以你最好起来,回家去睡。”
“……好吵……”邵亦转动脑袋,想躲开一直在他脸上流连作怪又湿又冷的怪物,并且拼命想睁开眼睛看清楚究竟是谁在他身边一直喋喋不休。终于,他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仿佛有千钧之重的眼皮微微掀开一线。透过迷蒙的醉眼,他看见了那张令他魂梦相系的脸。
“莲恩、莲恩、莲恩……”在她执着面巾的手意欲收回的时候,他倏然起手抓住她的手腕,痛苦地哀求。“别离开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