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在爷爷面前打了包票了,能不去吗?”他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好了,坐好,我送你回去,你就老老实实等我替你约的医生上门。”
“不看医生不行吗?这么小的伤口,贴一块邦迪就得啦。”
“你看是要我现在就把车开到医院去,还是你乖乖在家里等着?”他的口吻是没得商量的强硬,然而眼神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你对我越来越凶了。”她极尽哀怨之能事地指控。
非神邪美的眸流光转动,笑了一笑。这个世界上,她见他对谁这样关怀倍致过?只得她,没良心呵,还敢嫌他的不是!
“周末一起去打球。”他不理会她的控诉。“你该多运动,看你现在的皮肤,苍白得跟小鬼没大区别。现在不流行倩女幽魂。”
“一白遮三丑啊。人不美,就要在皮肤上动手脚了。”非佛娇笑。“成个世界的古铜皮肤,独我一人白皙如玉,这是Out的最高境界。”
“叫你运动,又不是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哪里来那么多话?”非神皱眉。这一年,小非同他不亲近了,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他,再不是先前那个爱以崇拜孺慕的眼光追随他的女孩子了。这种感觉,令他倍感失落。
“上次陪二哥参加过一个商务会议,出入酒店被人拍了照,后来我生病,你半夜飞车送我入院,又被拍照登报。一时之间,风云变色,流言甚嚣尘上,多少张捕风捉影的嘴说单非神、单非圣两兄弟为着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以至于到了王不见王的地步。呜,我这无辜的小女子为此躲在工作室里足不出户整整一个月,才避开一场绯闻。”
“就是因为这件事?”非神侧目看了一眼唱做俱佳的非佛,深思了一会儿。“你大可以向人公开你单家千金的身份,没必要委屈自己,更何况爷爷和叔叔婶婶巴不得你顶着单大小姐的名头大把花钱。他们愿意当你的提款机,我和非圣也愿意。”他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了。叫她彩衣娱亲她立刻照办,但对外,她从没向任何人透露过她的真实身份。
“大哥,我有你们的关心和爱护已经足够。”非佛轻柔地笑。于愿已足啊。再不需要那些为了她单小姐头衔而来的虚伪亲近。
他太息,不再坚持。
“非,大哥是不是老了?不再懂小女孩的心事了。”
“怎么会?”她怪腔怪调地叫了一声。“我的大哥,三十二岁,正是男人最钻石的年纪,又事业有成,花心却不滥情,风流却有格调,惹得多少女子前赴后继。所以,你不用懂她们,她们懂你就好了。”
非神失笑,唉,近年来只有她能惹他会心一笑了。
“说不过你,我也不逼你下场打球。不过,一起去喝茶你总不能再推了罢?”
“好好,一切听大哥的。”她的头又倚上了他的肩,张大嘴打了个极不淑女的呵欠。“我好困,赶了好几天工,睡一下下,到了叫我。”
他笑,没多说什么,却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这样毫无顾忌地展现真我面对他的小非,已经好久不见了。却,是最让他挂心,放不下的小非啊。
轻轻睁开眼睛,单非佛有几秒钟的迷茫,既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道身在何处。缓缓转动还有些惺忪的眼,她看见敞开着的天窗,之外,是墨色的夜空。
墨色的天空?她睁大了眼眸,在她的脸孔上方,是汽车的天窗。那么,她还在车里。
她的思绪渐渐清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躺在平放的坐椅上。
转头看向左侧,她看见了非神,正就着顶灯的光线在看文件。
因为她睡着了,所以他没有叫醒她,宁可就坐在车里等她吗?
非神。她在心里轻轻叫他的名字,不想惊扰了他。
“醒了。”他却仿佛听见了她灵魂的呼唤似的,放下手里的文件,转过头。
“恩。”她坐起身,升起椅背,诧异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将一个下午睡去了。
“饿不饿?”非神伸手将她有点被睡乱的头发理顺。
她点头,因为她的胃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他微笑,收回手,又将车子驶进夜色中。
“走罢,我请你吃饭。”
“真的?”她慵懒的眼一亮。一个艺术家,收支平衡已经不易,哪里还想得到大餐?不吃泡面已经很好了。“我要吃墨西哥餐。”
“依你。”非神被她亮丽的眼光给逗笑,就是这种眼神,让他愿意为了她,倾尽一切。
驱车至一间墨西哥餐厅,停妥了车,下车走了几步,非佛才想到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
“大哥”
“怎么了?”
“不用穿小礼服配高跟鞋才能进去罢?”她有点苦恼地耙了耙天然卷曲的一头长发,她懒,除了家人逼着她去修剪保养过,一直没费心思打理,日子久了,一头美丽得仿佛获得生命的乌黑头发,已经长过了腰线。不工作时就任意披在身后。她疏懒惯了,顶怕那些束缚手脚的东西。
非神上下打量她,灰色棉质长衬衫,搭配一条洗到发白还破了裤脚的牛仔裤,足下一双锐步限量发售的运动鞋,的确不是淑女打扮,但仍然是他眼里最美的女人。
“没关系,有我在,不会有人把你赶出去的。”他曲起手臂,“走罢。”
非佛将手勾进他的臂弯,嘟哝。
“如果被你认识的人看到,一定又有话说:身高187公分,穿着得体的英俊男士单非神先生,被牛屎蒙到眼睛,挽住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女人进出高级餐厅。”看到非神大不以为然的表情,她的声音渐消。
“再说,继续说嘛。”他挑眉,“再抱怨一个字,我就让你请客。”
“我只请得起路边摊。”她立刻识相地做小鸟依人状。
非神笑了笑,没说什么,挽着她走进餐厅。
果然,衣冠楚楚的领班一脸得体笑容地将他们引领到一张视野极佳的餐桌前,等两人落座点菜后又恭恭敬敬地退开去。
稍后,菜一一送上,非佛立刻大快朵颐,引得几位小口小口进餐的淑女型客人侧目。
“慢慢吃,我不会象非圣一样和你抢东西吃的。”他甚至将自己面前的那份达科推到她的面前,宠溺地放纵她不太文雅的吃相。
“大哥,你简直是我的Santa Claud。”非佛两眼又放光了,这家的达科道地以极,令人食指大动,再吃多两份也吃得下。她不怕胖,能吃是福,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享受美食。
“你喜欢,有空就过来吃。”他笑眯眯地喝一口玉米鲜汤。“记我的帐。”
非佛停下手,明媚的大眼望着他。
“你是此间的老板?”她也许懒于思考,可是却决不笨。象她这样的穿着,一般高级餐厅根本不会放她进来。
“和朋友合伙投资的。”非神没有否认。
“所以爷爷才没有叫你接手公司。”她恍然大悟地低语。
“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个。”他喝光最后一口玉米鲜汤,执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向后靠进椅背里。“我对大海没有热情,不似非圣,他热爱大海,喜欢一切同海相关的事物。所以,爷爷做了最适合我们的决定。我只需要在非圣休假时,进公司掌舵就好。”
“我都不知道这些事。”非佛垂下眼睫毛,“我不是个称职的妹妹。”
“傻话。”非神倾身伸手,隔着桌子摸摸她的脸颊。
初始两年,她留在瑞士做整形手术,之后四年,她去了意大利威尼斯学习玻璃工艺,一直都不在国内,都是一家老少在节假日轮流飞过去看她。他和爷爷去得最频繁,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彼时,他养成了照顾她饮食的习惯,渐渐喜欢上了各国的美食。爷爷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什么也没有多说,成全了他的喜好。
“最近身体好吗?”他询问。
“很好。”她回答。当年跳海毕竟还是落下了后遗症,阴冷潮湿的天气,她的身体就会疼痛难忍,怎么调养,都不见起色。
他不再追问,她不欲说的,再怎样追问也是徒劳,例如她的身世。她的经历,除了爷爷,再没人知道。小非实在是个口风很紧的人呢。
“一点钟方向的男人,是你的朋友吗?”他一边执起美丽的雕花玻璃杯喝了口水,一边淡淡问。
非佛下意识转头去看,又立刻转回头来,白净的脸上露出苦恼神色。
“怎么,遇到了仇家?”非神调侃,很少见她脸上露出这么明显不知所措的颜色。
“比仇家还麻烦,他要挖角我去到他的礼品公司设计玻璃工艺品。”非佛一脸的无奈。
“既然是这样,你有什么可烦恼的?有人欣赏你是好事啊?”
“就因为他的目的不单纯是这样,我才烦恼啊。”她苦起一张素净的小脸。“这人根本不懂得‘拒绝’这两字的写法。大哥,你要帮我!”
非神倏地眯起眼,声音又冷了下来。
“他追求你?”
“没有直接表白,不过动作上是的。”非佛几乎想捂住脸当做没有看见龙诱麟。
偏偏,龙诱麟看见的确是她,就撇下朋友走了过来。
“Phoenix。”龙诱麟与非佛打招呼,“和朋友出来吃饭?”
大哥,求你帮忙。非佛以眼神向非神求助。
我知道了,你不用着急。他同样以眼神安抚她。
“非,不想向我介绍你的朋友么?还是我见不得人?”他笑着调侃一脸不自在的非佛,然后,他看向龙诱麟,大方地伸出手。“我是单非神,非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
这不算夸张,如果不是他,他的非已经化成泡沫了。
“Phoenix?”龙诱麟无视非神的手,不相信地看向非佛,希望她否认,希望她说这只是个玩笑。但是,他只看见她笑得温馨地默认了单非神的说辞。
非神耸耸肩,收回了自己被晾在半空的手。
“我和非已经用过餐了,要先行一步,就不耽误龙先生同朋友的约会了。”他微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是花花公子的本事。虽然他同龙诱麟从来没有过正面交集,但一样是名公子,他怎会不认识他?
“Phoenix,请考虑我的提议。”龙诱麟在非佛同非神起身向外时,要求着。
“龙先生。”非佛不想同一个欣赏她作品的人撕破脸。“你的提议的确很诱人,可是如果Sacred不同意,我就完全不会加以考虑。我这么说,你能了解吗?”
说完,她挽住非神走出餐厅。还好,她已经吃饱了。
龙诱麟失落地走回自己那一桌。
“怎么,龙大少碰了钉子了?”同来的朋友戏谑嘲笑。“那女孩是何方神圣?不但有Sacred当她的护花使者,连龙少爷都为她动了凡心?”
“她就是我收藏的那一组爱琴海之月玻璃杯的作者。”他轻轻向友人解释。他在一次艺术品展览会上,为一组希腊蓝色的玻璃杯惊艳不已,花巨资将之购为己有。然后他辗转打听到创作者是一间名为爱琴海玻璃工作室的主持者,当他找上门去的那一日,天上下着蒙蒙细雨,他按响了门铃,等了好久,她才来开门,穿着紧身上衣,一条七分肥裤,头上绑着一条大辫子。分明邋遢得不得了,可是,一双眼炯炯有神,明亮清澈。他就在那么毫无防备的情形下瞬间沦陷在了她的明眸里。
“啊,就是她啊?”朋友也见过那一组美丽得几近不真实的希腊蓝色水杯。“看上去并没有出色到哪里去嘛。”
“不,她是极之特殊的。”且,连单非神都如此重视的女子,只怕有极其不凡之处罢。他淡淡笑,所以,只要她一日云英未嫁,他就还有希望,他不介意同单非神竞争。
“龙诱麟怎么会找上你?”非神在送非佛回家的路上问。他不反对她窝在工作室不回家住,是因为工作室里出入的人员背景都单纯,她不会受到不必要的骚扰,然而如果将她放在深巷仍有人发现她的珠玉之质的话,他就要考虑是否要让她搬回家里住了。至少在眼皮底下,比较容易照顾到她。
“就是他,买走了那一组‘爱琴海之月’。”非佛的声音中的感伤,仿佛有人抢走了她的孩子。
“是这样?”非神眼里闪过笑意,安心了。龙诱麟的第一步已经错了,他见过那一组杯子,美丽得让人屏气凝神,仿佛呼吸一重,就会吹散那漂浮在湛蓝中的迷蒙银色。小非拿出去展览时再三叮嘱,是非卖品,只展不售,然还是被人巨资购走。虽然那笔钱使她的工作室得以维系至今,却也是她心头的最痛,令她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我讨厌他看我时的眼神。”非佛低语。他的眼神,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另一个男孩危险而侵略的眼神。
“不喜欢,以后就别见他了。如果他骚扰你,就打电话给我,不然就打给非圣,我们之中总有一个有时间替你抵挡麻烦。”
非佛一笑,他老当她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