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站在六角宫灯下,“未知生,焉知死?”
翌日,赵太妃薨。
☆、第254章 观鹦鹉引发儿女情,战南海得胜定乾坤
赵太妃死后厚葬于裕陵的后妃墓群中,有御史上奏折说此举于理不合,赵太妃乃是文宗生母,应该和明英宗合葬,牌位居右,和先皇太后并立才对。礼部尚书崔阁老驳斥说,赵太妃虽然产下了英宗唯一的子嗣,但是以前只是个贵人,后来也就封了太妃,而不是圣母皇太后,论位份,生下两个公主的徐贵太妃比赵太妃更高,哪有太妃的牌位还排在贵太妃前面的?这才是于理不合呢。
此事作罢,对政治颇具敏感的沈今竹指着奏折对东厂和锦衣卫说道:“这道上疏只是开始,背后还有后招,少不得有人要从赵太妃的死大做文章了。”
果不其然,盛夏时节,民间朝野开始流传一个传闻,据说赵太妃手里有亲儿子文宗亲笔写的废后诏书,就是防着“子幼母壮”、外戚专权的局面出现,如果小皇帝成年了,垂帘听政的太后还不肯放权,赵太妃便拿着废后诏书找内阁和宗人府,一起废掉太后,拥护小皇帝掌权,可惜没等小皇帝成年,太后便先动了手,和宁王合谋,杀了小皇帝,谋朝篡位,又借口宁王谋反,灭了宁王一支,杀人灭口,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然后将赵太妃软禁在深宫,日夜逼问废后诏书的下落,赵太妃不堪折磨,自尽而亡,而诏书被赵太妃的心腹偷偷带出宫去。
所谓的废后诏书当然是子虚乌有,当时文宗皇帝水痘病发时,被送到南宫隔离治疗,身边几乎全是沈今竹的眼线,而且文宗对皇后深信不疑,从起草太后摄政的遗诏,一直到咽气,内阁五位阁老都在现场,不可能有什么废后之说。一切都是企图夺取沈今竹母女手里的皇权而造出的谣言。
“真是胡说八道,父皇才不会写什么废后诏书呢。“珍儿气愤不已,沈今竹淡定的喝着冰镇解暑的绿豆汤,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类似的这种谣言会一直存在,此消彼长,以女子之身掌握皇权,就要做好被人构陷污蔑的准备,这些居心叵测之人就是希望你我自乱阵脚,忙着到处灭火,反正灭火不如点火的快。”
珍儿问道:“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就任由这些人胡说八道么?”
沈今竹说道:“凡事都有两面,你别光看歹的一面。这也是试金石,仔细盯紧那些臣子和藩王的反应,谁在背后放风点火,添油加醋,谁置若罔闻,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以后官员考评任命,做到心中有数。只需边关安定,百姓饱暖,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在尊位之上,想要一切顺心如意是不可能的,只要大体不出错就成。否则你就是累垮了,这些幺蛾子照样出来烦人。”
天昭三年,七月盛夏,天气炎热,到了七月十五,就是沈今竹的生日,也就是万寿节,恰逢鬼节,因此日也是沈今竹母亲的忌日,所以改在了七月十八当做万寿节。女皇刚刚登基,就平三藩、灭女真,安天下,不服气的人有许多,但是在绝对强大势力的震慑下,也不敢明面上和女皇硬碰硬,只敢在背后做一些小动作而已。
去年的万寿节女皇正在御驾亲征,今天万寿节相对太平一些,因此各地进贡的珍宝、祥瑞等稀罕物件就纷纷往京城里涌动,沈今竹以前是大海商,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对这些统统不感兴趣,都送到私库里放着预备赏人用。
这一日,葡萄牙国的使团进京,新国王卡洛斯派使节送了一对红蓝金刚鹦鹉给沈今竹贺寿,这鹦鹉的毛色极为艳丽,而且体型庞大,是普通鹦鹉的三倍,而且装在一个足足有一个房间大小的巨型鸟笼子里。足足有十个人抬着,才将礼物呈上来,这东西太吸引眼球了,沈今竹都放下了繁冗的公务,前来御花园观看,使节拍了拍手,一个西洋乐师开始演奏小提琴,当乐声响起时,这对鹦鹉开始舞蹈起来了,犹如舞会的男女一样配合着翩翩起舞,配合亮丽的毛色,还有笼中摆放的花草莲池,真是美轮美奂,一曲舞罢,两只鹦鹉还唱起歌儿,口齿清晰,“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今竹忍俊不禁的笑起来了,起初她还有些担心,凭卡洛斯以前的劣迹来看,可能会教鹦鹉说些暧昧含糊的情话出言调戏,没想到居然是如此中规中矩的三呼万岁。二三十年过去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经历,并不仅仅是她沈今竹一人,都在成长,实现自己的梦想,昔日醉生梦死、贪财好色的纨绔子弟成了国王。
年轻的使节很满意宠物的表演,给自己脸上添光彩了,扔了一些核桃榛子等坚果,一旁的珍儿有些惊讶,连壳儿都一起扔进去,不怕鸟儿噎坏了么?正思忖着,两只鹦鹉俯冲而下,强有力啄只需一下,坚硬的榛子壳便开裂了,鹦鹉熟练吃着里头的果肉,这鸟儿的啄居然就像铁石一样硬。
使节用生硬的大明话说道:“尊敬的女皇,还有皇太女殿下,这鸟儿还有一番好处,就是百毒不侵,这种鸟儿就是吃着各种毒果长大的。”说的一旁的珍儿手心痒痒,恨不得弄点鹤顶红喂着试试,但是看见鸟儿那么美丽可爱,又将这个念头压住了。
葡萄牙国王卡洛斯派出的使节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长子戈多,戈多的母亲安娜是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司令阿隆索的孙女,安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早就暗中背叛了自己的夫家,改为支持丈夫的独立运动,无敌舰队覆灭,阿隆索死在了英国人的炮火中,西班牙国力衰弱,卡洛斯的独立运动成功,被推举为新国王,安娜是王后,身上流着一半西班牙血脉的戈多成了王储。
除了这对珍贵的红绿金刚鹦鹉,戈多还带了一套西洋的乐器,乐器齐鸣,并亲自演奏了小提琴,而且一边拉着琴,那小眼神还不停的往珍儿这边抛着媚眼。走了个乔治,又来了个戈多,护卫曹熠小心肝又开始滴血了。这一切沈今竹都看在眼里,心想戈多也遗传了亲爹的风流性子,这眉目传情的样子简直和卡洛斯一模一样啊。
论相貌,戈多肯定比不过天使般容颜的乔治,但是胜在少年人特有的那股纯净深情的气质,所以珍儿回报给戈多的笑容比乔治更多些。
自从去年秋天赵太妃去世,朝廷一直风波不断,宫里的气氛稍显压抑沉闷,从遥远南洋那边传来的战事也是时好时坏,英国海盗头子德雷克率领的海盗还有雇佣兵不停的突袭吕宋国的港口城市,烧杀抢掠,并且焚烧种植园,摧毁糖厂,徐枫有了老对手西班牙人的帮忙,大明水师也经常去支援送枪炮,也只是和德雷克达成平手,这是一场持久战,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
这一日戈多的到来,沈今竹心情大好,不仅仅是因为两只美丽神勇的红绿金刚鹦鹉,也有葡萄牙也愿意加入联合对抗英国的战团中来,给如火如荼的南海战事又增加了一个筹码,虽说葡萄牙也远不如以前大海航时代初期时那么强大了,但是烂船还有三斤钉呢,总归没有坏处。
珍儿和戈多在说话,问道:“王子殿下说这鹦鹉来自遥远的西边美洲地区,是不是和辣椒、土豆、地瓜一样,都是一个地方?”
戈多点头赞道:“是的,殿下的知识真是渊博。”
“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珍儿暗道,这些西洋人的赞美话是随口就来。不过那个美洲确实很厉害啊,辣椒改变了大明百姓的餐桌,而土豆地瓜则拯救了饥荒,正因推广了这两种能够抵抗各种自然灾害的粮食的种植,大明才能养活水苗种痘法之后急剧膨胀的人口。现在戈多又带来这种神奇的鹦鹉,不知道那个地方还有多少宝藏等待发掘呢。
戈多也说道:“是啊,我的父王又派出了几个船队去美洲,父亲玩笑说,如果能发掘几个金矿或者银矿就好了。美丽的皇太女,如果他们发现了新的大陆,我可以用你的名字来命名吗?”
这个嘛,珍儿暗道,和西方文明不一样,大明的上位者的名字是需要避讳的,可是直言拒绝,好像有些不妥,那就这样吧,珍儿笑道:“我的名字是珍珠的意思,王子殿下可以它命名。”
招待葡萄牙使团的宴会散了之后,珍儿问沈今竹,“娘,是不是只要航海找到了一块地方,并且能控制住那里,那个地方就是谁的?”
沈今竹点点头,“没错,在大航海的时代,就是这样的规则,谁发现就是谁的,谁能占有就是谁的。”要不徐枫一个土生土长的大明人,怎么会当上吕宋岛的国王呢。
珍儿将戈多命名的事情说了,眼睛亮晶晶的,期盼的说道:“娘,我想组建几个船队,往美洲那边航行,要他们标注航线,然后去发现那里的土地,我们再往那边驻军,移民过去,也自行去命名,那里将是我们新的疆域。戈多说可能有金矿、银矿等宝藏,如果真能找到,我们的付出会得到数倍的回报。”
沈今竹笑道:“好吧,你亲自做成此事,一旦找到了新疆域,我会派驻军并且安排移民,不过这种航行需要很多银子,不要总是伸手找我要,你自己想办法筹银子。”
珍儿跃跃欲试,沈今竹看着女儿的表情,暗道女儿有进取心,这样很好,将来不用担心后继无人的窘境。
☆、第255章 观鹦鹉引发儿女情,战南海得胜定乾坤(二)
万寿节即将开始,沈今竹的娘家人也大多都进京了,四代同堂,嫡亲姨表加起来也有七八十号人,内务府选定了进宫的日期,这些人齐齐进宫贺寿,其中就有沈今竹的父母,先行君臣跪拜大礼,免礼平身后,沈今竹走出龙椅,对父母行了家礼,承恩公夫妇已经垂垂老矣,都是白发苍苍了,承恩公夫人朱氏看着穿着龙袍的继女,有恍如隔世之感,熊孩子居然成了皇帝,这远超过她名门淑女的期许。
“父亲母亲这几年身体可好?”沈今竹问道。
“回皇上的话,微臣和拙荆身体很好,请皇上切莫挂念,以国事为重。”承恩公颤悠悠的说道,暗想一切都是天意吧,沈家庙小,容不下一条真龙,所以从这孩子出生起,和家里的亲情缘就非常淡薄,哪怕是后来流放到东北苦寒之地,一家人同甘共苦,挤在一个炕上睡觉,冰释前嫌了,那种隔膜依然存在,这孩子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融入过沈家。
沈今竹从当皇后起就严厉约束娘家人,沈家子弟若在京城没有官职或者读书的,统统都不准住在京城,连承恩公都借口身体不适,而一直住在金陵老家,他制定了严格的族规,家中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事,绝不包庇隐瞒,除了送到衙门之外,还有族里的各种惩罚,严重的还要被从宗族除名——这不是玩笑话,天昭一年,沈今竹的亲侄孙在青楼饮酒作乐,喝醉了和人争抢一个歌姬,将人误杀致死。承恩公忍痛将这个亲重孙从宗族除名了,此人最后判了流刑,流放到了西北当苦役,至今生死不知。
赐宴领赏,沈今竹和家族每个人都有短暂的交谈,尤其是那些少男少女,沈今竹详细问了平日的学业、爱好,那些会武的,就叫他们当场演示拳棒,正在考功名的,就当场出些题目问答,还真发现了几个不错的苗子,心中暗暗记下,以后或许可堪大用。
只是一场家宴而已,有心人很快就传出说女皇陛下一直迟迟不肯定下女婿的人选,可能是想从娘家人中挑选才俊,亲上加亲,以保证沈家的荣华富贵。
珍儿试探的将这些传言告诉了沈今竹,沈今竹一笑,说道:“怎么了?沈家的那些表哥表弟你都看不上?”
珍儿小脸一红,说道:“不是,我怎么可能看不起自己舅舅家呢,只是——母亲您是答应我的,丈夫是谁,我自己点头。”
沈今竹说道:“你放心吧,我选谁也不会选沈家人,我可不想将沈家变成第二个哈布斯堡家族,亲近通婚确实是个巩固权柄的手段,但是弊端也有很多,尤其是对子嗣不利,哈布斯堡家族那些疯傻残缺的后代,想想就十分可怕。况且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婚姻真的能起作用吗?整个欧洲王室都是亲戚关系,战争的硝烟也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你看春秋战国,也是各种通婚,还不是该打就打了。好逸恶劳、追逐名利是人的天性,你要学着娘好好约束沈家人,子孙后代的婚嫁也不要考虑姓沈家人,切记纵容他们,其实就等于害他们。约束他们,其实就是爱他们。”
珍儿心中一块石头下了地,她今年十六岁了,至今没有定下未来皇夫的人选,已经到了内阁和诸位大臣们容忍的极限,她晓得母亲出面为自己拦住了所有的压力,容她自己斟酌,慢慢考虑。母亲对她的关心,她都晓得,可是事到如今,再不定亲大婚,生下子嗣,恐怕连母女的权柄都会受到影响,怎么办呢?不能总是让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