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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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 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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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老,王阁老心中大呼冤枉:不是我!我才没有教皇上这样冒冒失失的说话,搞得所有人,包括皇上自己都下不了台。
  小皇帝清冽的童声再次响起,说道:“母后,您就答应朕吧,朕昨日去贡院了,看见天下举子提着考篮进考场,都说学成文武技,贷于帝王家,他们是大明未来的栋梁,朕想亲自考校一下他们的学问。”
  这话说的,别说是王阁老,奉天殿所有的文武大臣心里都开始泛酸水了:拜托!你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懂多少文武技?就你这个水平还要意思说要考校那些文武贡生?人家数年寒窗不容易,武举人更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考取前三百名贡生是相当的不容易,你是要出策论,甚至当庭问答,从这些精英中的精英排出名次,确定状元、榜眼、探花等前十名名次的。
  倘若看走眼,挑错了人,排错了名次,有本事的人被雪藏,谄媚平庸之辈反而拨得头筹,这样春闱取士的目的何在?这又不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可以无数次从头再来的!
  快阻止小皇帝!群臣抬起头,期待的看着珠帘背后的那个人。沈今竹终于开口了,说道:“皇上,你昨日去贡院看见举子入场,可知他们考篮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小皇帝迟疑说道:“无非是些笔墨砚台等文房之物。”
  沈今竹问道:“还有呢?”
  我又没掀开考篮看过,那里知道那么详细啊。小皇帝开始胡诌了,说道:“照明的蜡烛、吃饭的碗筷勺子、还有——驱寒的棉袄护膝袖套等物。”
  小皇帝声音越来越小,他也不确实自己说的对不对,就是凭常理推断,反正连考三天,文房四宝加上衣食肯定少不了。不过他说错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棉袄等甲夹棉的衣服,考场为了防止夹带等作弊行为,是严令禁止穿带夹衣入号房的,春闱在二月初九,春寒料峭,可以穿十几层单衣保暖,就是不能穿棉衣。
  那些文官个个都是从贡院考场上厮杀过来的,此刻见小皇帝连常识都不懂,不禁心里更加忐忑了:就这样还大言不惭的去考校贡生们,真还是个孩子,太后,快管管这个熊孩子吧。
  沈今竹并没有当庭给小皇帝难堪,指出他的错处,而是说道:“皇上,无论是文举人,还是武举人,他们来京城参加春闱,都带着同一样东西,那就是志向。得过且过、胸无大志的人,是无法取得举人功名,从而迈进贡院和武进士考场的。”
  这话说的很漂亮,不露痕迹拍了文武百官的马屁,群臣听了心里无一不舒坦,都回忆起自己当年参加春闱时的激情燃烧的岁月。每个人都肩负着家族责任和事业梦想,努力学习,竭尽所能在考场上发挥,那是最吃力的岁月,一朝金榜题名后,仕途才在面前铺开了,所有的付出和汗水都是值得的,这种感慨是没有考过科举的人很难体会的。太后这句话使得群臣如找到了知己一般,瞧瞧,还是太后懂得俺们的心啊。
  小皇帝毕竟八岁了,如何听不出沈今竹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主动放弃呢?可是他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就像昨天和大公主比赛捉兔子一样,非要争回一点面子。身为天子,难道这点事情都不能够如愿么?我又不是过问什么复杂的政事,只是主持一下殿试而已,历来不都是皇上的职责么?
  纵使帝师王阁老嗓子都要咳哑了、也一个劲的朝小皇帝飞眼神,就像青楼女子招揽客人似的,可是小皇帝却依然说道:“太后,朕知道科举的重要,文武贡生都是国之重器,非同儿戏,朕只是希望和这些贡生们面对面的交流,亲自选出得利的人才。”
  小皇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今竹暗道,各位,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给小皇帝拿梯子下台,是他自己不肯下来啊。沈今竹说道:“皇上求贤若渴,哀家就不拦你了。不过殿试主要考的是策论和奏对,这些日子就请翰林院掌院,还有王阁老和崔阁老三人入乾清宫,好好和皇上讲一讲礼仪,定下策论的题目,殿试时哀家会垂帘旁听。”
  群臣听太后如此说,才放下心来,有了三位老臣的辅佐,还有太后在后面把关,小皇帝想胡来也难。
  长兴六年,二月十四,慈宁宫。
  “太后,皇上已经定下明日殿试的题目了。”怀恩递给沈今竹一个字条,沈今竹展开一看,上头写到:“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今士风不正;为臣者欲求无边而见识短浅。想要正士风以复古道;用什么办法可以肃清吏制朕眷兹冾闻,将裁览而采行焉。”
  意思就是说,朕和士大夫们一起分享权力,共同治理天下,但是现在贪腐之人太多了,怎么才能肃
  清吏制,倘若有好的建议,朕会采纳推行下去。
  “这个问题有些尖刻啊,锋芒毕露。肃清吏制是历朝历代都面临的大问题,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沈今竹问道。
  怀恩说道:“是的,三位大人每人都列举了十道题目,然后将三人有些共同的题目圈出来,拟了五个策论供皇上选择,皇上觉得都不不太合心意,挑选了一道关于官员考绩的问题,改成了肃清吏制。三位大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便定下这道题目,用来明日殿试之上。”
  三位大人都是当大官的,倘若反对这个肃清吏制的题目,是不是表示自己心中有鬼呢。这个题目虽然尖锐了一些,且有些老生常谈,但小皇帝毕竟年幼冲动,想出这个问题也可以理解,在殿试之上,这个问题也能测试出庸才和人才,倘若有贡生足够的优秀,也容易从中脱颖而出,这个题目也是个中规中矩的策论了。所以三位大人一致同意小皇帝的出题。
  沈今竹点点头,将纸条投入火盆,说道:“明日殿试的时候,你盯紧皇上,以防他有什么出格的言论和行为,他年纪虽小,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要当着众贡生的面,失去了皇帝的威仪。”
  怀恩应下,告退时身形猛地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了,幸亏他时常练习武艺,反应比较快,赶紧抓住
  了身边的案几,顺势跪下说道:“奴婢殿前失仪,请太后恕罪。”
  沈今竹命内侍扶着怀恩起来,坐在椅子上,说道:“快请太医给怀恩把把脉,开几服药。怀恩,哀家看你脸色灰败,身体何处不适?”
  怀恩忙说道:“谢太后,不劳烦太后了,奴婢去值房等候太医即可。近日奴婢夜间时常失眠多梦,精神有些不好,吃几幅太平方子,多休息一下就好。奴婢这样的状态会耽误公事的,奴婢想休息一个月,放下肩上的担子,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等回来就好了。”
  相处了这些年,怀恩从东厂上司变成自己的手下,从未有今日这样精神不振,主动要求休假的时候,沈今竹说道:“那明日殿试就交由怀义去跟着,你先回去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就回来,掌印太监的位置始终都给你留着。”
  怀恩谢过退下了,果真当即就将一些事宜交接给了怀义,回府里闭门休息去了。到了下午,一封急信送到了案头,展开一瞧,沈今竹顿时面有哀伤之感,这是一封家书,沈家大房的二堂哥沈义然所写,说大嫂王氏病逝了。
  沈今竹小时候是跟着朱雀桥乌衣巷的大房一起生活的,主要照顾她的是祖母沈老太太,但是大嫂王氏作为当家主母,也给了沈今竹不少的恩惠,当年无论她如何调皮捣蛋,将乌衣巷老宅子闹腾的底朝天,王氏都很有耐心的照应她,虽说也有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可是长期如此,沈今竹心里也有感恩之心的,说老实话,她对王氏比对自己继母朱氏更加亲近些。
  而且沈今竹无论是当太子妃,还是当皇后亦或是太后,王氏都在金陵城严格管束着大一大家子人,不准他们出乱子,拖沈今竹后腿。这样的大嫂,沈今竹一直很敬重她,看到这个噩耗,沈今竹忙命人将自己宫里,还有珍儿的殿里一些喜庆的饰品先暂时摘掉了,穿的也比平日素淡些。
  虽说沈今竹和王氏已经是君臣关系了,没有必要为王氏服丧,但因以前那些亲情在,沈今竹尽量用一些形式表示哀悼,她追封了王氏为一品夫人,并赐给大房一些物品,命人连夜送往千里之外的金陵。

☆、第242章 老情人挥泪祈来生,小内侍攀高忙钻营

  长兴六年,金陵,春。
  乌衣巷里白茫茫的一片,哀声震天,今日是沈家老夫人王氏出殡的日子。王氏在外人看来时属于天生好命,人生赢家那种贵妇人。出生于山东曲阜大族,祖母是衍圣公府的大小姐孔氏,可谓是名门淑女,娘家是世代簪缨之族,婆家更是富贵双全,夫婿沈大人不二色,家中妾室通房均无,王氏生育了三男一女,如今儿孙满堂,连长孙都开始说亲了,本来以为可以看见重孙出世,四代同堂的,可惜去年秋天病了一场,身体时好时坏,疾病总是不断根,过年时精神挺好,还亲自下厨包了饺子,儿孙都放了心,以为从此就好了。
  可是到了正月时突然就病倒了,再过几日连下地走路都不能,儿孙们不敢做主,赶紧写信将在湖广布政司提刑按察司当三品副使的沈太爷沈义斐叫了回来。沈义斐在刑名上很有成就,但是他功名有限,只是个举人,在仕途上做到三品官已经到头了,他和王氏夫妻多年,聚少离多,后来也慢慢查清了妻子的秘密,心中有些遗憾,便抛开儿女□□,一直都外放做官,免得夫妻相对无言尴尬。
  沈义斐风尘仆仆赶到家时,王氏已经是弥留之际了,这几日全靠着老山参吊着命。沈义斐看着病榻上的老妻,仿佛洞房花烛夜那晚的端庄典雅的美娇娘就在昨日般,眨眼几十年过去了,儿孙满堂,他们夫妻却一直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至亲至疏夫妻,他们就是最疏远的那种吧。
  明明即将阴阳两隔了,老夫老妻却相对无言,几乎无话可说,这夫妻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王氏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你来了。”
  沈义斐点头说道:“嗯,我回来了。”
  王氏说道:“一路辛苦了,坐吧。”
  沈义斐没有坐在病榻上,而是远远的坐在了临窗的罗汉床上。他过年时回家了的,那时候妻子脸上红光满面,这才不到一个月,妻子就迅速衰败了,犹如冬天挂在树梢上的干柿饼,萎缩瘦小,单薄的身躯似乎承受不住要被棉被压扁了似的,他有些不忍心直视这样的妻子。想起少年新婚时,他喝得微醺,推开房门,也就是在这个床上掀开了妻子的红盖头,却也从此过上了与罪案为伴的生活。
  如果没有满堂儿孙在,沈义斐似乎都怀疑这个看似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婚姻是否存在了。他坐在罗汉床上喝茶,王氏微阖着眼,墙角的西洋大座钟卡擦卡擦的响动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沈义斐觉得王氏已经昏睡过去,他放下喝干的茶盏,轻手轻脚的打算走出房门。
  “沈义斐。”王氏突然睁开了眼睛,方才还浑浊无力的眼神蓦地变得明亮锐利,这是她第一次直言夫婿的姓名,话语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问道:“你说人有没有来生?”
  沈义斐是搞刑案的,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没有,都是骗那些善男信女钱财的。”
  王氏笑了笑,说道:“你说的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以前曾经在鸡鸣寺看见一个长相神似故人的香客,当时还以为是转世呢,时常去那里烧香,不过再也没见见过他了,或许是我有所思,产生了幻觉吧。”
  沈义斐问道:“那个人——是不是戴公子。”
  王氏一怔,说道:“你都知道了。”
  沈义斐说道:“嗯。你和他青梅竹马,已经定下儿女亲事,戴家犯事,被株连三族,戴公子尚未成年,就罚没成了官奴,从此杳无音讯了,我托了朋友的关系暗中调查过此人,一直没有结果,应该早就死了。”
  是的,他早就死了。王氏问道:“你恨我吗?”
  沈义斐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说道:“婚姻是家安排的,你我都没有选择,你为我生儿育女,孝敬父母,我无所谓爱恨了。”
  王氏一笑,说道:“终究是你看的开,我终其一生,哪怕是当了祖母,都没有走出一个情字。”
  沈义斐沉默,他大半生都是查案、审案,见得实在太多了,罪案要么为钱、要么为权、要么就是情,情之一事,最容易生起执念,哪有那么容易走出去了呢。王氏心怀执念,但都在守礼范围之内,并没有做出格之事,她这一生,执念在心,不得开解,最苦的是她自己。我尚且可以在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一个女子,只能在内宅里慢慢凋谢枯萎,抑郁而终,到死都不得解脱。
  王氏说道:“如果真有来世,我们不要再做夫妻了。纵使不至于相看两厌,这样的夫妻也没甚趣。”
  沈义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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