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就拿一颗走,公不公平?”
双胞胎点头如捣蒜,“就听四姑姑的。”
沈今竹怜爱的揉了揉兄弟俩被揪红的耳垂,“我中秋节回来,看谁赢的弹珠多。”
又低声耳语道:“记得要祖母早点派人接我呀,到时再给你们一匣子弹珠。”
一行人,连猴儿般的双胞胎都煞有其事的送姑侄两人到二门外,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沈佩兰亲生儿子徐柏在此等候迎接,继子徐松居然也在。
徐柏十三岁,五官长相神似其母沈佩兰,斯文俊秀,他亲自扶母亲上马车,待母亲坐定,又伸手浅笑道:“表妹,我扶你上去。”
“不要。”沈今竹黑着脸道:“上次你也说扶,中途故意放手,害得我差点栽倒。”
金钗玉钗上前,欲扶着沈今竹,敏哥儿和讷哥儿突然跑过去抱着沈今竹的腰,在耳边说起悄悄话 :“四姑姑说话要算数呀,中秋节回来记得带弹珠。”
搞错了重点!关键是要提醒祖母早点来接我啊!沈今竹欲哭无泪,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纠正,只得蹲下来在双胞胎苹果脸上狠狠的啃了一口。
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还以为是姑侄情深,依依不舍呢。沈今竹磨磨蹭蹭的上了马车,徐柏和异母哥哥徐松相继向众人告辞,沈老太太拍拍徐柏的肩膀,“柏哥儿啊,好好照应你表妹。”又对徐松说道:“今竹年幼淘气,小孩子家的,经常口无遮拦,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徐松二十八岁,相貌端正,体魄健壮雄伟,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凤眼悬胆鼻,天生的一副好官像,他若是个读书人,顶着这张脸去吏部选官,靠刷脸就能把前面排了几十年的老举人压在后头,徐家世镇南直隶,徐松在金陵水军任千户,因常年在军营当值,皮肤晒的黝黑。白皙斯文的徐柏站在他旁边,不像兄弟,倒有些像父子。
论理,徐松根本没有必要亲自来乌衣巷接沈今竹这个表妹,无奈自己老婆做了蠢事,当众取笑继母娘家侄女成亲三日和离、丢失嫁妆一事,气得祖母将她禁足,前几日继母去向祖母求情,放了老婆出来。老婆有身孕,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不好发火,只得低头替妻赔罪,去军营告了假,今早一道来乌衣巷接表妹去家里常住,以表示和解。
徐松阅历丰富,如何听不出沈老太太“口无遮拦”、请他“多多包涵”表妹是反话?其实就是在说妻子嘴太欠,要管管了。女儿受了委屈,做母亲的看不过去,为女儿撑腰很正常,何况这沈家从卖油郎第一代发迹开始,从来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家,沈老太太更是两次招赘夫婿,弃前夫如敝履,据小道消息,说那前夫后来都死的不明不白呢。
所以徐松老老实实的接受了沈老太太的敲打,还说:“我大闺女和表妹差不多年纪,略懂些事,我已和她说了,待表妹去了瞻园,一道读书,一道玩耍,友爱互敬。”
古人好谦虚,做父母不把子女贬到泥地里,就不算圆满,徐松说自己闺女“略懂些事”,那事实就是非常懂事了,其实也是,有这样的糊涂母亲,女儿大多早熟醒事,若不如此,这日子便过不下去了。
徐松谦和低调的态度很令沈老太太满意,命人取了一个嵌玳瑁的匣子来送给徐松,说:“一些小玩意,送给重外孙女玩。”徐松大方接过,替女儿道了声谢。
道别完毕,徐松徐柏上马,护送着四轮大马车出了沈宅。
古代道路不平整,宽窄不一,为出行方便和节省成本,马车大多以两轮为主,这种四轮大车很少见,加上前面六匹白色蒙古马拉着,走在大街上是相当的拉风,在金陵城住久了的人们都知道这个是魏国公府的马车,纷纷自行避让。
从乌衣巷善和坊到大功坊瞻园,都是宽阔的石板路,这四轮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四轮车厢远比两轮宽大平稳的多,就像坐在房子里般,沈今竹第一次坐这种马车,童心好奇心顿起,早将方才离别的愁绪抛在脑后——熊孩子就是这点好处,无论遭受什么挫折悲伤,随时随地都能满血复活。
沈今竹这儿摸摸,那里瞧瞧,眼睛都是华彩,沈佩兰以巫婆引诱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笑容说道:“跟着我有什么不好?以后这种四轮马车有的是机会坐。”
外面徐柏表哥骑在马上敲了敲车厢上的竹窗,沈今竹打开窗户,“怎么啦?”
徐柏狡黠一笑,“表妹要不要骑马,闷在车里头有什么意思。”
没等沈今竹回答,沈佩兰板着脸说道:“你老子几天没锤你,身上痒痒是吧?”
“我天天洗澡,不痒不痒。”徐柏忙骑着马走开,沈今竹继续趴在窗户上看街景,被沈佩兰拽进去教训道:“姑娘家的,无端被人瞧见不像话,这车里有冰,开窗放了冷气出去,你又叫热了。”
不能开窗,熊孩子也有熊孩子的办法,她贴在车厢壁上,眯缝着眼睛听动静:
“唔,有桨声,肯定到了朱雀桥。”
“文人吟诗,定是东牌楼府学。”
“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蝉声和车马声,到大功坊徐府街啦!”
听着熊孩子的现场直播,沈佩兰觉得自己忍功实在了得。
大功坊,因开国功臣徐达的神威战功而得名,这里老派和新派勋贵云集之地,大多是在大明建国和建文帝平定藩王之乱时积累军功,封爵赐给的宅邸。爵位在则宅邸在,被夺了爵或者绝嗣失爵,则收回宅邸,以备奖赏给其他后起之秀。所以大功坊基本是豪宅集聚,罕见商铺小贩。来往的皆是出门办事的仆役和各等车马,和金陵城其他喧嚣的街坊截然不同。
徐家世镇南直隶,是最顶尖的江南勋贵,宅子也是最大,叫做瞻园,因老祖宗徐达曾经封中山王,也有人叫瞻园中山王府,瞻园占据了整整一条街,此街就叫做徐府街。东角门的仆役远远的见这行人,忙卸了门槛,四轮马车直入进去,行了约一刻钟,在内仪门处停下,此处设有约三十步的帷帐,女眷和丫鬟们在此下车,步行进了内仪门,有三辆青螺车在此等候,复上了车,又换了一次轿子,上下折腾,沈今竹真想大呼一声:“我有腿,自己走成不成?”
轿子终于停了,徐柏扶着母亲下轿,金钗打帘子,玉钗扶着沈今竹下轿,此处是个大院落,院门上挂有匾额,上书南山二字,还是御笔,这便是魏国公太夫人养老之所。按照以往的习惯,太夫人和女眷们本该在莫愁湖别院住到七月末天气凉快些了才回来,只是今年七月初很是下了几场大雨,没有往年热,太夫人便在七夕前回来了,谁知一回来就连日艳阳高照,老天好像要把前几天的热量全部补齐似的,太夫人懒得折腾,不搬了。
上山拜寨主,下水要拜码头,沈今竹要来瞻园常住,首先当然是要拜一拜此处最大BOSS。以前沈今竹来瞻园做过客,沈老太太知道自己家熊孩子能淘成啥样,藏拙似了没让她见太夫人,倒是让沈今竹有些好奇了。
刚进院门,就见须弥座镶福寿字照壁下黑压压的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戴着镶翡翠抹额,灰白的头发绾的一丝不苟,戴着一顶珍珠三凤冠,穿着沉香色花过肩风缎褙子,黑青素缎马面裙,矜贵优雅。
这下见到真佛了!沈今竹欲上前拜见,却被沈佩兰一把按住了肩膀,“楚嬷嬷,劳动您亲自来院门迎接,这是要折我们晚辈的福呢。”
差点出了大丑!居然只是太夫人身边一个体面的嬷嬷!这穿衣打扮比咱家祖母还要贵重,沈今竹觉得自己简直来到另一个世界,想起沈佩兰三句里头就有一个词“警言慎行”,果然不是夸张,便对未来的生活更加灰暗了。
按照福嬷嬷在家讲的瞻园规矩,见到这种伺候太夫人的老嬷嬷,晚辈们都是恭恭敬敬的,若初次见面,行全礼也不为过,沈今竹上前敛衽行礼,楚嬷嬷果然不退不让,受了她的全礼,塞给沈今竹一个荷包当见面礼,笑道:“是个乖巧的好孩子,走,嬷嬷带你去见太夫人。”
楚嬷嬷亲亲热热的牵着沈今竹的手,沈佩兰反而退了一射之地,后面乌压压一群丫鬟婆子给三人撑伞的撑伞,打扇子的打扇子,还有递冰帕子的,忙而不乱,楚嬷嬷一边走,一边信手指着院里某个大树、假山,说着其中掌故,沈今竹牢牢记着沈佩兰的教训,指哪里就看那里,不指便目不斜视向前走,沈佩兰在后面瞧着,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些天差点说断了舌头,功夫没白费。
江南第一豪门的名号可不是乱叫的,从沈今竹这个孩子的眼里看来。同样是大槐树,南山院的就是比乌衣巷沈家的粗壮挺拔;同样是太湖石假山,人家连假山上的青苔都透着一股子苍劲的贵气;同样是花盆,乌衣巷是一水新烧的景德镇青瓷,扑面而来的匠气,人家南山院的花盆几乎不带重样的,有些好像还是积年的古物;就连笼子的鸟雀也——咳咳,鸟雀倒是一样的,否则就成了精啦,说好庆丰元年以后的动植物不准成精嘛。
作者有话要说: 沈今竹入豪门,开始人生第一个转折。第一卷〃和离大战“完结了,明天开始更新第二卷”香闺魅影“。
话说,昨晚只有两个留言是肿么回事咧,我先去四轮马车里哭会。
第二卷”香闺魅影“简介:豪门,大院,各怀心思的名门闺秀,时隐时现的魅影,且看沈今竹和魅影斗智斗勇,慢慢揭开豪门贵族的阴暗面和丑闻。
图为第二卷香闺魅影的概念图,怎么样,是不是很提神O(∩_∩)O哈哈~。再不留言俺就穿成这样去乃们梦里做客去。
☆、豪门水深胆小勿入,人心叵测自求多福
每到夏天,瞻园都会在院子里搭起竹木、苇席制作的凉棚,上面开着天窗和亮窗透气透风,四周垂下轻纱幔帐以防蚊虫,整日待在搁着冰桶的房间未免有些憋闷,这凉棚变成了避暑的绝佳之地,魏国公太夫人每日晨起在小佛堂做完早课,上午基本都在凉棚里,或待客,或抄写佛经,或小睡片刻。子女晚辈们每到初一,还有逢五逢十之日,便一起来这里晨昏定省,问候完太夫人,才回去做自己的事,或上学,或忙家务琐事,或去衙门当差。
今日初十,恰是晨昏定省之日,不过此时日头渐渐上升,已经过了时辰,远远的见凉棚里莺莺燕燕或站、或坐着近十个女孩,沈佩兰有些意外,“楚嬷嬷,今日女孩子们都不用上学么?”
楚嬷嬷说道:“前几日尹先生不是中暑病了么?老太太担心女孩子们每天日里头去上课,身子也禁不住暑气,干脆放了大半月的消暑假,到月底凉快的时候再上学去。”
沈今竹心里乐开花:太好了!大半月都不用上学呢!
沈佩兰最近大多在娘家乌衣巷住,对这些毫不知情。跟在后面的徐柏苦着脸说道:“唉,今日若不是去接今竹表妹,我又得去族学上学去——楚嬷嬷,您和祖母吹吹风,把我们这个男孩也放个消暑假呗。”
“啧啧,有本事你自己和太夫人说去。”楚嬷嬷像是和徐柏说惯了玩笑,她左手牵着沈今竹,右手一把扯着徐柏的袖子,快步向凉棚走去,一红一绿两个丫鬟打起纱帘,笑着通报道:“四夫人,七少爷还有表小姐到了。”
哗啦啦一群姑娘们站起来行礼,莺声燕语的叫“四婶婶”、“四叔祖母”、“七哥”、“七叔”。凉棚正中的描金雕花穿藤凉床上盘坐的就是魏国公太夫人,初见太夫人,沈今竹脑中第一反应就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这个南京城最尊贵的女人浑身上下唯一能称得上是首饰的,就是盘成髻的银丝上插着的乌木簪子。太夫人穿着一件松江布玄色道袍,右腕间戴着菩提佛珠,衰老的容颜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丽,就像放蔫的苹果,模子还在,也依稀闻得到水果特有的芳香,就是没了水分,芳香里带着腐败的酸气。
如此简单的居士打扮,却有一股“我很高贵,高贵到懒得解释”的气质扑面而来,沈今竹断定:哪怕是太夫人穿着草衣呢,也比方才打扮到头发丝的楚嬷嬷显贵,那股气韵延伸到骨子里,她这等阅历浅薄的孩子都能瞧的出来。
楚嬷嬷将徐柏和沈今竹往太夫人面前一带,笑道:“瞧瞧您的好孙子,方才说要学着姑娘们放一回消暑假呢,脸皮也忒厚了。”
太夫人呵呵笑道:“姑娘们的假我放得,族学我可做不了主,你向族学的夫子说去吧。”
徐柏佯装受了惊吓,“这可不成,话没说完,手心就要挨戒尺了。”
“打得好。”沈佩兰说道:“一点日头都受不了,将来如何顶门立户?妻子儿女指望谁去。”
楚嬷嬷逗趣道:“哟,四夫人不提,我倒还觉得柏哥儿是个孩子呢,算算今年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