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圣女,我族现在……”他的话刚到这里,子轩忽然抬手示意达忽尔噤声,然后轻声道,“还是写下来看得清楚些”。我这才明白,他是担心隔墙有耳。毕竟我们都在朗星翰的大营里,凡事小心些肯定没错。达忽尔也不笨,立刻领会了我们的意思。他随手从背在身后的箭囊中取出有一支箭,然后压低声音,一边在地上写,一边说:“我们现在的壮年男子可组成的部队,大约是这个。”看他在地上写的字弯弯曲曲的,我认了半天才发现,他居然写地是汉字,这也真是难得。那个数字是“三万”,后面还有两个字,似乎是“有余”。
“加上老小妇孺,总共是这个。”这次,他写下的是“五万”。写完他见我们都看到了,就用脚轻轻一划,地面上又重新平整如初。“其实,我契阿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不论男人女子,即便是尚梳角发的孩童,皆能上阵一搏。”说着,他那骄傲自信的神色有冒了出来,“所以若是以先前那个数字的人数来对抗我们,肯定会吃大亏。”
子轩笑着赞道:“不愧是传说中的西北之族,人人骁勇善战,堪比大漠之狼。”看来形容他们如狼,是一种很大的赞赏,因为那达忽尔听了子轩的话后,脸色一亮,喜上眉梢,更是把头略抬了抬,坐得更加笔直。我心里暗道,达忽尔的情绪变化都摆在明面上,若这是装出来的样子,那他的城府绝对是深不可测。可若这些都是本性流露的话,那他就是个直爽汉子,只要真诚相交,必能对人死心塌地。
“如今我契阿人终于又与国主后人重逢,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一件大事。不知道圣女殿下对我们有什么吩咐?这些宝藏在山中静待了上百年,圣女是否要我们将他们取出来,以做他图?”达忽尔开始问我有什么打算。
“不忙,我还没想好将来的计划。”
我沉吟一下,对达忽尔道:“你先回去,通知你的族人保持警惕,不要再攻击朗星翰的人,但也不要疏忽大意,只要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即可。明天一早你再来见我。”
达忽尔走后,子轩便回身问我:“雪儿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吗?”
我反问他:“那大哥有什么看法?”
他凝视了我片刻,忽然温柔地一笑,轻声道:“其实,如果你已经有了主意,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大哥一定会支持你。”
我微微一愣。确实如他所说,我心中已有计较。可他难道问也不问,就同意我所有的想法吗?或许是见到我脸上露出了犹疑的神色,他又道:“若是你希望大哥给你些建议,就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若是觉得没有必要,不说也无妨。”
我轻咬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现在去见朗星翰。”
子轩听了我的话,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我最终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而表露出什么不满,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虽然现在有契阿族人做咱们的后盾,朗星翰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但你说话还是要小心些。不管提什么要求,尽量婉转,哪怕一时难以达到目的,只要没有大碍,稍退一步也无妨,”
我点头:“谢谢大哥,我会记在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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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罪该万死。”朗星翰的话听起来像是调侃,而嘴边却挂着极尽嘲讽的笑容。
我看了一眼,走到他帐内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心平气和地说:“来这里不是和你斗嘴的。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洗耳恭听,但闻其详。”他一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一手托腮,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静地可怕。我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想清清嗓子,还是要掩饰自己此刻在他面前产生的莫名的紧张。
“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我是说达忽尔为什么叫我圣女,还有他们守卫宝藏的历史?”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见朗星翰轻挑了一下眉毛,示意他确实明白,我才接着道,“我和大哥在地下的甬道里,确实见到了财宝。非常、非常多的财宝,”我特地在这里加强自己的语气,“我觉得,用它们足够为你所有的军队换一套全新的装备。”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那些金光闪闪的玩意儿能买到多少东西,只是推测,对于朗星翰来说,应该是军队最重要,所以我就选这个来做比较。其实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就为了找宝藏,这些财宝对他的重要性肯定是不言而喻的,不过,既然凡事要谨慎,在吸引他对这些财宝的向往上,我还是多加把劲儿比较保险,我后面要说的话,可全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了。
朗星翰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我所期待的那种神情,依旧是嘴角挂着一丝懒散又满不在乎的笑容,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又如何?”便看着我不再开口。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我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些情绪,接着道:“我想跟你做的交易是这样:我可以带你去把财宝取出来,而且那些东西,我分文不取。契阿族人也不会再攻击你们,他们会永远留在孤背山过自己的生活。”说着,我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挑了挑眉毛,既不惊讶,也没显示出任何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样子。
“相应的,你要把我和我哥安全地送回天启。”我盯着他,语气诚恳,“你花费了那么多心血,赔上了这次进山一半的人马,如果最后得不到宝藏,那不是太亏了?你不会想让你手下的士兵白死吧?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是非常合理的,而且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的人,当然不会白死。”朗星翰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随后,他便笑着对我道:“你的提议是不错,不过我也有个提议,不如说给你听听,你来比较一下,咱们两人谁的主意比较好?”他问了问题,却并不等我回答,紧接着说:“既然你要做交易,那我就客随主便。我的交易是这样:我放弃所有的宝藏,只要你把契阿族所有的人都从山里了带出来,我就送你和子轩回天启。”
我听了一愣,刚要问心里冒出的疑惑,他忽然朝我摆了摆手:“别忙,我的话还没完。”他的笑容显得更加愉快,“我想过,万一若是你不同意我的提议,我就另外再给你提供一个选择:契阿人可以继续留在孤背山里过他们的日子,我送蓝子轩回天启,而你,”他的身子朝我这边倾斜了一些,看着我的眼睛,“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觉得怎么样?”还没等我答话,他又补了一句,“哦,差点儿忘了说,刚才那建议的前提也是一样——我放弃所有的宝藏。”
我的心中警铃大做,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要我带出所有的契阿人,做什么?”
朗星翰淡淡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你一向冰雪聪明,这还用我明说吗?”
其实我心中已经猜到他这样做的目的,可听到他亲口承认,我心中还是猛得一震。我真的是疏忽了,只顾着想到这是自己离开北辽的最好机会,却忘了为达忽尔和他的族人考虑一条安全的退路!双手不由得抓紧了椅子的把手,心中的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一个在喊:什么契阿人,他们的生死跟你有什么相关?他们认得是那个“蓝雪”,不是你这个“蓝雪”,你不过顶个名罢了,这里的一切实际上都与你无关,所以只要能离开北辽,管那么多干什么?!
而另一个声音在嚷:难道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不认为你自己就是蓝雪吗?你们早就已经融为一体,难以分割了。那些契阿人可都是以你为尊,对你惟命是从啊,难道你忍心用他们的生命换取自己的自由吗?那是五万条人命啊!
僵持了片刻后,我才咬牙道:“我还是觉得,我的提议比你的要好,不是吗?”
朗星翰不紧不慢地道:“很可惜,我并不这么想。相比之下,我的提议要合理得多,还是从我说的选择中挑一个吧。你看,我不但完全放弃了快要到手的财宝,还亲自提供了让你回天启的机会,像我这么慷慨大方的人,实在太难找了,你说是不是?”
我站了起来,背脊挺直,两手在袖子中攥成了拳头:“要是我不肯呢?”我声音坚定,“朗星翰,要是我说,今天咱们必须按照我提的建议去做呢?”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我,可我注意到他眼中,有一道寒芒,一闪而过。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又恢复成了深不见底:“怎么?要威胁我吗?你觉得你有这个条件?”
我冷笑一声:“你不要逼人太甚,所谓风水轮流转,你怎么确定就转不到我这一边?”我开始搜索所有对他不利的因素,一一列出,“你与天启正打得热闹,而我现在身在你们北辽的大后方,如果我一声令下,让达忽尔带兵清巢而出,你的部队就是两面夹击,到时候谁会更倒霉?”说着,我逼近了他一步,“你也和达忽尔的人交过手,他们有多厉害你心里比我清楚,实话告诉你,这次你的三万人马损失了将近一半,可实际上达忽尔的人连十分之一都没用到,甚至连受伤的人都没有,根本就像是在玩家家酒!朗星翰,你若是把这些都可以置之不理,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当这个北辽之主了!”我把话说的极重,就是为了激起他的反应,让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根本没什么优势,最好能迫使他接受我的条件。
我的话音刚落,朗星翰的眉头一跳,随后他就站了起来,不过他的脸上的表情依然很轻松,一点儿没有生气的样子。“说的好,果然是声情并茂。”说着,他还作势拍了两下手掌。然后,他突然问道:“蓝姑娘,能否请你告诉我,如今天启和北辽的两军对垒情势如何?”
我一时有些张口结舌,因为我确实不知道现在战场的形势,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道:“自然是你攻他打,互有往来。”
“哈哈哈!”朗星翰忽然仰头大笑,吓得我心中一跳。过了一会儿,他结束了这个带着豪气和自信的笑声后,他低头看着我,神色却已经冷了下来:“你就这么确定,你能和穆容成前后夹击我的部队?”他迈前一步,我下意识地同时后退了一步,“天启的那些南方秀才怎么能和我北辽的男儿相比?!穆家几代人,从没放弃过北上的计划,可不但从都没有成功过,反而每次都被我郎氏打得落花流水,十几年抬不起头来!开战已经这么长时间,我却带着精兵强将在这山里转悠,你觉得是为什么?那是因为前线的兵马已经足够对付天启,我根本就不用再多花心思!”朗星翰的语气如此森然冷硬,一句句重重地打在我的心口上,让我喘不过气来,“风水是在轮流转,可从没转到过天启头上,你也一样!蓝雪,我不过是看在你还知道主动把宝藏贡献出来的份上,给你个面子罢了。你不要头脑一发昏,就得寸进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契阿人从山里带出来吧。若是等到我和天启的战事了了,我这一条建议,也会一并取消!”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抬手轻轻抚上的我的脸颊。他的手很温暖,我却觉得一股彻骨的冰冷从心低窜起。“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留在我身边呢?我能给你穆容成不能给的所有东西。我可以封你为后,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权给你,甚至可以带你上朝堂议政。这些,难道穆容成能做到吗?”
我把头偏转,躲开他的碰触,轻声却坚定地说:“他有很多事情做不到,可这并不代表我能留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就不能放手呢?要我留下,永远都不可能!”
他的手在空中听了少许,然后忽然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下颌,逼我转过脸来看着他:“蓝雪,我的耐心的有限的。”他的脸色、眼眸、声音,都如此冰冷,带着一四嗜血的残酷,“不要尝试跟我斗,因为你手里的筹码少得可怜,根本输不起!”说完,他的手一甩,力道大得让我一个踉跄,跌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身后传来他临离开大帐之前的声音:“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希望你三天之后,脑子能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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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 朝堂
“恭喜皇上,根据最新的战报,魏阳将军已经带先锋军过了冻马河,逼近北辽边界的易州城下。若以此形势发展,只要我天启上下一心,我军未必不有大胜的可能。”严柏涛在堂下朗声道。
“皇上,我军如今虽然形势大好,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依照老臣愚见,切忌为了军功,冒进急冲,北辽的军队素来彪悍,还是谨慎小心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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