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孝齐无语了,毕竟连外人也不晓得他爷爷有两个老婆的事,他都愿意对她坦言,她现在的质问彷佛显得太过无理取闹。
「撇开我的身分不谈,我就是妳看到的这个样子。」不愿意谈论一无所知的爱恋,他情愿与她分享所有的欢乐与苦痛。「妳还有什么不明白?」
木然地摇了摇头,她同心头的自我设限拔河。
长久以来的压力、疲累,加上交际及生活圈的贫乏,偶尔她也有想要一吐为快的时候,但往往因没有倾诉的对象而作罢;慢慢地,她习惯将所有情绪沈淀在心里的最底层,如今要她正视自己的心态,她反问犹豫了。
或许倾诉之后是全然的放松,但没有人有把握他对她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如果她适应了这个相互分享心事的轻松后,她是否无法承受再次失去的打击?
如果,如果他和她没有未来的话——
「我,窦嗣丞,三十一岁,未婚。」要是她需要更多对他的认识,他不介意从头叙述一次。「目前住在这里,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双亲和一个妹妹;认识甄孝齐之前交过三个女朋友,分手三次,经历过数不清次数的相亲,这样够清楚了吗?」
甄孝齐呆住了。「你?相亲!?」
「嗯,相亲。」可惜相过就忘了,连一张较为印象深刻的脸都没有。「抱歉,次数实在太多,十根手指头都不够用,因此我没办法详细地告诉妳。」因为连他自己都计算不清。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坚持简直可笑。「你条件那么好,何必利用相亲……」
「承蒙妳看得起。」窦嗣丞扬起嘴角,感觉懊恼的情绪受到平抚。「妳知道,独子往往得背负起传承香火的工作,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经历无数次那种无聊餐会的原因。」换言之,就是家里的长辈比他还急,只差还没将他清仓拍卖而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到现在还单身?如果他家里真的逼得这么紧的话。
「不知道。」耸耸肩,他似乎不曾深入钻研过这个问题。「或许我还没找到上帝由我身上拔走的肋骨吧?」
「嗄?肋、肋骨?」她的脑子有一瞬间转不过来。
发觉她发呆的样子好可爱,他忍不住笑开了。「对,肋骨。难道妳没听过亚当跟夏娃的故事?」
她赧然地红了脸。「那个我们、我们家没有太特别的宗教信仰。」
很好,至少他知道一丁点属于她的事情,即使那对他们的交往情形一点帮助都没有。「愿意谈一谈吗?」察觉她的松动,他试着诱哄道。
愠恼地瞪他一眼,她有种误上贼船的谬觉。「你骗我,如果我知道你是要盘问我的——」私事。
「有差别吗?」聊天不就是这样吗?聊聊妳的事、聊聊我的事,他相信全世界的人聊天时都是这个样子。「我们迟早要了解对方所有的一切。」
不知怎的,他最后那句话令她不安,脸蛋控制不住地漾起绯色。
「嘿,妳脸红个什么劲儿?」他喜欢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我没别的意思,妳要是想歪了可不关我的事。」
「乱、乱讲,我才没有想歪呢!」她心虚地嘟嚷着。
「好,没有想歪。」他更乐了,但也没敢嚣张地笑得太过火,免得她又缩回龟壳去了。「刚刚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但我真的很想多暸解妳一点。」无论是她或是她的家人,他全部想知道。
心头一暖,说不出所以然的,她开始有了诉苦的冲动;或许是他的诚恳感动了她,也或许是她渴望能依靠他的温柔,总之,她不再那么排斥与他「分享心情」的念头。
窦嗣丞没有逼她,安静地继续泡茶的工作,间或啜饮香茶,耐心地等待她打开心扉;倒是一旁的甄孝齐坐立难安,一会儿更换坐姿,一会见以眼角偷觑他的反应,一张小嘴嗫嚅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过了好半啊,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后来那五块钱,妳拿去做什么用了?」
「嗄!?」她惊跳了下,差点没由位子上跳起来。「什么、什么五块钱?」
「在便利商店前,造成我们第一次相遇就不太伦快的祸首。」哎~~他怎么老对那五块钱「念念不忘」?真糟糕啊!
「喔,被我拿去坐公车了。」她垂下肩,松了口气。
他瞪她,想起后来她跳上公车扬长而去的画面。「它差点害我被便利商店的电动门夹死,妳就这样把它花了?」真是……有够冷血的女人!
「没办法啊。」她好无辜啊!「没有那五块钱,我就没办法搭公车了,所以……」
闭了闭眼,他无力地瘫进沙发里。
勤俭持家、勤俭持家——他试着用小时候奶奶经常告诫他的话催眠自己的脑袋。
人家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连她的缺点一起喜欢进去,事到如今,他唯有将她的小气幻想成优点,这样他才不会三不五时被气到得内伤。
「呣……」见他一脸快虚脱的模样,甄孝齐隐隐感到内疚。「其实……其实你的「待遇」已经不错了,至少我捡的不是一块钱……」
窦嗣丞不敢置信地膛大眼。
老天!这女人员有逼疯人的本事!
「如果……如果你知道我的难处,或许就不会那么在乎那五块钱带给你的伤害……」抿抿唇,她终于下定决心面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压力。
清嫩的嗓音回荡在客厅里,窦嗣丞安静地倾听她诉说着她的家庭、她的困难及努力,还有,她是如何一步步养成她在外人看来抠门到不行的小气行径。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说来惭愧,她这个人还真的乏善可陈,无聊到不须利用太多时间就可以交代完她的生平大事,由她出生到现在。
窦嗣丞没有讲话,紧锁的眉心和肃穆的神情令她忐忑,不晓得他会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
沉默许久,他吐出一口气,蓦然站起身问:「要不要来杯咖啡?」
「窦先生……」她紧握着手上小小的陶杯,对他莫测高深的反应感到不安。
「到现在还叫我窦先生?该打!」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他稍嫌太过愉快地步入厨房,甚至还哼着小曲儿。
甄孝齐摀住自己的鼻尖,顿时感到有些迷糊,完全不仅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怎么好似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从来不存在一般?以后,他会怎么看她?
她怔忡了,凝着桌上的空杯发愣,分不清该不该后悔自己的冲动,全然没有思前想后地一股脑儿地将所有压力倾泻给他——
「在想什么?」
直到他太过接近的声音响在耳际,她才惊觉他不知何时已坐在她身边,桌上的老人茶茶具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两杯冒着轻烟的热咖啡。
眨了眨眼,她顿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有些问题呢,我想我们还是先谈谈比较好。」拿起一颗奶油球,声音将她飘离的思绪拉回现实。
心脏一阵凝缩,眼眶一热,她确定自己后悔了。「谈……什么?」
像她背景如此复杂的女人,真不该碰触感情;撇开庞大的负担不说,单就哥哥混过帮派、最后死于非命的结局,就教一般人难以理解和接受。
她怎会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能跟男人谈感情呢?尤其像他这么优秀、家世又如此显赫的男人……
定定地看着她的侧颜,窦嗣丞的表情令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妳先告诉我,妳现在在想什么?」即使不知道答案,他却可以肯定自己不会喜欢她现在脑子里的任何想法。
咽下喉中硬块,她艰涩地撒谎。「没,我没在想什么。」
「没有吗?」他玻Я瞬'眼,压根儿不信她的说辞。「要不要让我猜猜看?」
「不……」她猛抽口气,彷徨地摇着头。
他拉起她的手摊平,将奶油球放在她的掌心,然后拢起她的手指,让她确实地握住那颗奶油球。「妳一定在想,我听完妳的故事之后,八成会后悔跟妳提出交往的事,恨不得赶忙撇清我们的关系,是不是?」
讶然地瞠大美眸,她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微叹口气,双掌包覆她的小手。「傻丫头!我喜欢的是妳这个人,而不是妳的家世背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其它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眼前一片迷蒙水雾,她几乎忍不住落泪,为他的温柔体贴。
「我们没有选择父母亲的权利,所以妳根本不需要感到自卑。」轻易拆穿她的心结,他期许两人可以共同面对未来。「只不过我比妳幸运,出生在生活不虞匮乏的家庭;撇开所有虚无的附加价值,我们都只是平凡人而已。」
「可是……」真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吗?
「嘘。」不让她继续钻牛角尖,他阻断她的发言,直接讲重点表明态度。「不管妳心里怎么想,我对妳只有三点要求。」
哪三点?她呆愣地凝着他,但眼前的水雾令她看不清他的黑眸。
「妳放心。」他扯开挪揄的笑纹,邪恶地笑弯了眼。「我不会叫妳「三点全露」。」
她愕然,马上红了脸颊。「什、什么嘛!」
「不再那么紧张了?」他蓄意放松她紧绷的情绪,见她面红耳赤地点了头,这才开心地咧开嘴笑。「可以专心听我说了?」
「嗯。」天!他这个人竟然可以在这样严肃的时刻还这么不正经?真是够了!
「第一,我希望妳能辞掉晚上所有的工作。」没有老板会欣然接受自己的员工另外兼差,更何况她的工作单位是整个企业体最敏感的部门,因此最好在还没有人发现的现在,断绝所有让人嚼舌的可能。
「可是我——」可是她需要那些钱来支付生活所需呀!
「放心,我这里多得是工作可以让妳做。」他当然知道她的顾虑,也为她想好了解决之道。
「第二,我想,妳是不是该把我介绍给妳母亲了?」她愣住了,没想到这会是他的第二个要求。
「最后,我们找个时间带妳的娃女一起去玩怎么样?」
第六章
黑不溜丢的办公室里,两道刻意压低的女音略显焦躁地交谈着,原先还算冷静的语调,逐渐因那股看不见的紧张感而变得高亢,言辞间也慢慢形成不耐的口角。
「好了没有?妳动作怎么那么慢行?」
「欸,我们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将印鉴锁进保险柜里,后者显得心虚且不安。「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可就得吃公家饭了!」
「后!妳怎么那么啰嗦啊!」较强悍的那道声音不耐烦了,用辞渗入明显的责备。「妳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这事情是我们干的?」
「可是……还有公司的警卫知道啊……」此时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真谛,不晓得会不会太晚?
对方嗤笑一声。「叫妳去勾引他妳又不肯,怎么,现在才来后悔啊?」
「拜托!我也有我的坚持欸!我就算哈男人哈得快要死掉,还是得坚持宁缺勿滥呀!」她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
不过……如果那个警卫再年轻一点,额前的发再多长几络,然后再买个洁齿剂来刷刷那口黄板牙,最后,把那中广的油肚子削去起了或许她就肯了也说不定。
「哼!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么多?」小心地倾听办公室外的动静,较强势的那个失去了耐心。「快点啦!拖那么久,难怪妳只能做个小助理!」
「我……我又不是妳,只要找到一张阔绰的长期饭票,我才不要工作得那么辛苦呢!」锁上保险柜,再将保险柜的备份钥匙拿到原先摆放的位置藏好,后者不服气地顶了句。
「是是是,只想不劳而获的蠢女人!」前者不屑地嘟嚷着,声音,却含在嘴里。
拿起处理好的文件,不安的女人又有了新疑问。「欸,真的不会有问题?」
那个警卫呢?他的嘴巴牢靠吗?真的不会把她们供出来吗?
「嗟~~男人吶,色胆包天,只要给他们点甜头吃,保证乖得像条狗——」
紧张的女人跟上前者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尾随出办公室,并将门板轻轻闇上。
「那万一他又饿了呢?」
「饿了就再让他吃一顿好料的喽!」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笨蛋!
「……可是,这样下去不就没完没了了……」
「噢~~拜托妳闭嘴!」终于有一方先受不了了,懊恼地扯了扯头发。「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按照我们的剧本演下去就是,没问题的啦!」
然后两道偷偷摸摸的影子,迅速由「另类传播」的后门摸黑离去。但最大的问题是——没问题?真的没问题吗?
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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