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柳云姿另一旁的二娘一下子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她扭头朝两人看了过来,眼神凌厉,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给打断了,说话的正是是玉华:“芸姐姐,大嫂送我这个镯子,让你不高兴了么你,你别生气啊”
说到最后,玉华的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
崔玉珍和柳云姿俱是一愣,片刻后,崔玉珍脸上的深情变了变,她瞥了柳云姿一眼,眼里颇有深意,柳云姿本来就有些急了,被她这么一看,再也忍不住了,连忙强笑着说道:“五娘你瞎说什么呢,我不是在和你说笑呢吗,你怎么就当真了呢?真真小孩子脾气,快别乱说了啊!”
柳云姿边急急说着,边难得的有些焦躁了起来,不安的打量着四周,显然担心别人会注意到这里。
玉华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只管哭丧着脸撅着嘴嘟囔着;声音也越来越响:“不是的,我知道的,你就是不高兴了,刚才大嫂给我的时候,你脸上就看着不太高兴,我知道的,要是换了我,我也是会有些不高兴的”
此时的五娘,完全是一副小孩子不懂遮掩和好歹的蠢样子,再也没有了刚才在人前颇为得体的姿态,柳云姿真的急了,微微涨红了连,压低声音斥责到:“五娘,你可别乱嚷嚷了,当心失了礼数,等会儿王嬷嬷可要责罚你的”
“行了,还不是你先多事多嘴的,都别吵了,安静点用膳吧。”一旁的崔玉珍此时终于开口了,带着长姐毋庸置疑的权威打断了柳云姿的话,柳云姿马上有些惊惶的闭上了嘴巴。
玉华倒是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了二娘一眼,眼眶微微泛红,扁了扁嘴,像是强忍着泪的模样,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姐姐。”
崔玉珍看了她一眼,并没回应,眉间却是明显一松。
等酒席散了,玉华和柳云姿两人自然要结伴往西跨院里去,柳云姿第一次没有主动拉着玉华一起,只沉着脸带着小丫鬟在前面急急的走着,直到进了屋,也没理玉华一下。
对于柳云姿的态度,玉华并未放在心上,刚才那一瞬间,在惹恼柳云姿和惹恼崔玉珍之间,她毫无犹豫的便选择了前者,崔玉珍可不是她能招惹的起的,至于柳云姿,玉华隐隐觉得,自己反正是迟早要得罪这个人的。
玉华以为,被她这样一弄,应该就不用再每天应酬柳云姿的亲热了,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寿宴后的第二天,柳云姿不但表现的毫无芥蒂,似乎还显得更加温柔可亲了,连玉华这个惯于作伪的,都不得不暗自佩服了。
不但如此,因为几次在玉华手里吃了暗亏,柳云姿虽然还搞不清楚这五娘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总算知道这小娘子因出身不良,言行常常出人意表,不可用常理来揣测,反倒不敢再贸然出言相欺了,和玉华两个表面看着倒真正和睦起来了。
两个小娘子间这微妙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王嬷嬷的利眼,她寿宴当日陪着王氏在后面休息,并不知道三个小娘子之间的小口角,小丫鬟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也没人告诉她,王嬷嬷稍作打听,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第二日,照常是玉华先学了到出门做客时应有的礼仪,然后王嬷嬷便开始教导芸娘,玉华正在一旁默默练习着如何回应别人夸赞,王嬷嬷那边突然提高了声音,呵斥起来:“这几个国公府的概要都背了这么多天了,怎的还是磕磕绊绊的,芸娘,你的心思都放哪里了?”
王嬷嬷这人虽然一贯端肃,但对两个小娘子从来都十分有礼,并无过多苛责和倨傲,这一声训斥出来,别说在她跟前的柳云姿,连玉华都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王嬷嬷脸上并看不出多少喜怒,只是言语间十分严厉:“芸娘学规矩不用心,且举止轻飘不够端庄,有负长辈厚望和恩泽,罚芸娘今日受戒尺五下,去,面向正院跪下。”
站在她面前的芸娘似乎被吓傻了,她面色青白,身子微微打着颤,晕沉沉的跪下了,又晕沉沉的伸手受罚,王嬷嬷站在了她的身侧,避开了她的跪礼,以示主仆有别,她手中的戒尺高高举起落下,啪啪声十分响亮,可看芸娘的左掌心却只微微有些发红,看来这惩戒也只是取个威慑之意而已。
她们学规矩时屋里是不许留人的,可是毕竟旁边还有个五娘看着,等芸娘被王嬷嬷扶起来的时候,脸已经涨得通红,眼圈里泪花打了几个转,终于硬忍住了没落下来,虽然满腹的委屈,柳云姿却从头至尾没做任何反抗,乖顺的受了罚、诚恳的认了错,态度好的让人没法挑剔,王嬷嬷虽然不喜她,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娘子也算识时务,不能小窥于她。
第13章 永嘉坊
王嬷嬷惩戒了芸娘,却也不敢大意,当日傍晚,便大概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报于了夫人王氏知道,言语间却只说那芸娘大约是小孩子心生妒忌,想要出言讥讽五娘几句,却差点牵扯了二娘进来,自己因怕她今后言语都这样随意,所以就借故吓吓她,让她今后更谨言慎行些。
这王嬷嬷是个老道成精的,她若是将芸娘的心思统统点破,说的那么不堪,为着面子,为着要把五娘压下去,王氏都会不肯的,必要反过来再给芸娘撑腰,可王嬷嬷只说小孩不懂事,却又把二娘点了出来,王氏如今一门心思最怕二娘因五娘而委屈,这一听之下,果然大怒起来,愤愤然骂道:
“一个一个的,都不是省心的东西,这些姨娘养出来的,能有什么好教养,都是惹事生非的贱胚子。”这话一说,是把自己的庶妹也迁怒在内了,芸娘虽是商户出生,却也是正宗的嫡女。
王嬷嬷此时却反过来劝说着:“想来都是小孩子眼皮子浅,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罢了,表小姐还是十分受教的,虽然有些委屈,倒也是乖乖认错了,这说起来还是咱们二娘真真好气度,不愧是嫡长小姐啊,小小年纪便如此明事理,又懂的体谅大人的难处,比较起来,那五娘在二娘面前,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的。”
这话顿时说到了王氏的心眼里,她并不知当时有五娘一语道破芸娘心思的功劳,只觉得二娘不受挑拨,越发懂事了,心里很是欣慰,如今被王嬷嬷一吹捧,主仆两个顿时又将二娘好一顿夸赞,王氏这才神清气爽起来。
第二日芸娘照常来姨母房里请安,原本她还存了些告状的侥幸心思,早起偷偷把自己的左手在床沿上敲打了几下,本已好了的掌心,看着又略微有些红肿了,她计划着等会儿到了姨母房里,便抢着给王氏端茶送水,好顺便露出些端倪来。
谁知王氏一早脸色便阴沉沉的,还没等芸娘做些什么呢,便肃然将她教训了一顿,倒也没说她昨日受罚之事,只叮嘱她切不可偷懒,一定要好好跟着王嬷嬷学规矩,并强调了王嬷嬷是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人,要芸娘没事多听她的教导。
这下顿时叫芸娘慌了手脚,她这人最大的长处便是识时务,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眼下最大的依仗就是王氏,要是失了她的欢心,别说去永嘉坊,连这安邑坊也要呆不下去的,告状什么的小心思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芸娘急忙站起身恭听王氏的教诲,等王氏说完,又掏心挖肺的说了许多自贬和感激的话,总算才让王氏的脸色好看了些。
自此之后,这芸娘明显老实了许多,王嬷嬷也松了口气,更加加紧了对二人的教导,待到五娘待人接物上基本没问题了,便禀告了王氏,王氏片刻也没耽误,马上向崔泽观报了喜,过了两日,崔泽观去了趟永嘉坊后,便嘱咐王氏择日去趟永嘉坊,拜访一下三嫂顾氏。
一想到要去应酬顾氏,王氏便暗暗叹了口气,虽然不愿,还是早早命人递了消息到永嘉坊去,得了顾氏的回音后,当日便带着二娘去了永嘉坊,正好二娘最近心境颇好,脸上的热痘也好了七八成,已经能出去见人了。
永嘉坊紧挨着兴庆坊,原还住着郑太后的亲族,自六年前那场大乱之后,便成了国舅崔泽厚一家的府邸,作为宗族皇亲的宅子,其精致气派自然不同一般,若不是如今皇后崔泽芳地位超然,断不可能由崔泽厚一家独占此坊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氏来永嘉坊,便很难直接就见到顾氏了,总要由仆妇们陪着,在偏厅里候上那么一小会儿,才能被领着到正厅去。
“让弟妹久等了,妹妹可别怪我。”顾氏一见到王氏进来,就满脸带笑着表示着歉意,只不过动作永远比话语慢半拍,等王氏已经快行完了全礼,她才伸手扶住了。
顾氏虽然衣着颜色特意穿的暗沉,装饰也十分简单,神态举止都是一副端庄慈祥长者的姿态,但一张容长脸上五官端丽清秀,气色也是极好的,看着犹然是一位绰约佳人,她待人十分和气,不笑不说话,熟悉崔泽厚夫妇的人都觉得,如今他们夫妇两人是越发的相像了。
顾氏和王氏寒暄了两句,便将二娘拉到了身边,拿了两块琥珀核桃喂到了她嘴里,见她吃了,才笑着问道:“味道如何,你最爱吃这个,知道你要来,我特意叫她们做的,是不是吃着甜而不腻,格外好些呢。”
二娘倚在顾氏身边细细尝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抬头冲着顾氏爱娇的一笑,她一直仰慕三伯母,三伯母仪容风度出众,言语文雅。对自己又一贯和蔼关切,并不像其他长辈,看见自己只会胡乱夸赞一些容貌服饰,让人厌烦。哪里像三伯母,很清楚自己的喜好,还常常和自己探讨琴艺,和她相处,简直如沐春风。
不一会儿,元娘崔玉林和嫡妹崔玉媛也赶了过来,姐妹三个相见,又是一番寒暄,虽然二娘崔玉珍极力掩饰,但看向堂姐妹两人的眼神里,还是难免露出了些许艳羡之色。
崔玉林今年刚满十三,容貌肖母,身形比同龄的小娘子都要高挑些,长颈细腰,身姿挺拔,尤其是神态总是淡定自若,气质出众,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女。而她嫡妹崔玉媛,比玉华还小一岁,却是个厉害的,口舌伶俐,聪颖过人,容貌生的比姐姐还要出众些,可说的上眉目如画。
崔玉林拉着二娘问起了崔泽观给的那本古琴谱,两人都是喜欢这个的,聊得甚是热闹,而崔玉媛则站在两人旁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只盯着二娘的两颊上来回瞧个不停,神情捉挟。
二娘被她盯的,脸上都微微泛起了红潮,心里知道这个妹妹是个任性不肯让人的,自己在三伯家又不敢造次,便只好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硬撑着继续和元娘说话。
谁知崔玉媛看她这样,竟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下崔玉珍再也忍不住了,不敢过于发作,只是脸色微愠的问道:“七娘笑什么?”
没成想这一声七娘叫出来,却反先叫恼了崔玉媛,她小脸一板,眉头一皱,瞪着眼睛说道:“谁是七娘,哪个在这里乱叫,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香的臭的都敢往我前面放,真真笑死人。”
崔玉媛这话说的声音不小,王氏也听的清清楚楚,却只能装没听到,继续和顾氏应酬着,脸孔却难免有些发僵,顾氏也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只和王氏继续说着具体什么时候送玉华她们进来好些。
王氏可以装着没听到,崔玉珍站在崔玉媛眼跟前,却是怎么也没办法装听不到的,她刚才也只是一时嘴快,因为不喜欢崔玉媛,觉得因为多了个五娘,把崔玉媛从六娘给挤成七娘还挺可笑的,便在自己府里这么先叫开了,本也没想当着崔玉媛的面叫出来的,可现在崔玉媛说话不但毫不给自己留面子,连带着连自己爹娘都一起给辱骂了,实在是太过了些。
眼见崔玉珍涨红了脸就要发火,崔玉林连忙上前一把揽过了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二娘快别和这个小疯子计较,也不知道这阵子是怎么了,天天跟吃了枪药一般,连我都莫名吃了她几顿排揎,咱们别搭理她,去我房里坐坐吧。”
说完,崔玉林又瞪了七娘崔玉媛一眼,崔玉媛见姐姐眼神严厉,也不敢再造次,扁了扁嘴巴,扭身到一边玩去了,不再理她们二人。
二娘被元娘挽着往外走,心中却不由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刚才虽然气的要命,其实一时间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一直和七娘合不来,上次两人也是言语间争执的厉害,被崔泽观知道了,差点要动家法,说她太不懂事,身为姐姐,却和七娘这样的小娃娃计较,还跑去永嘉坊失礼丢人,要不是被母亲硬拦下了,那次她就要吃大苦头了,最后还是害的母亲被父亲当着几个姨娘的面前训斥了一通,又病了一场。
若光是父亲严厉也就算了,崔玉珍本是个倔强的,虽然害怕,可心里还是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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