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岛,以及连接着那座岛的长长拱型石桥。几栋多层楼的建筑物从树木顶端露出,而一群小船队一边游乐一边钓着鱼,在陆地四周徜徉着。
“我想我也许能够习惯你留胡子。”丹妮卡静静地望着这幅景象一会儿后说道。她移过来扯着一缕特别长的胡须,“只要你好好修剪它们!”
“而我爱你。”凯德立回答道,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你确定想要我留下?”丹妮卡以戏弄的语调说道,但她的疑问中隐藏着一股忧惧。
“留在我身边。”凯德立再度说道,语气更加强硬。
丹妮卡回头望着湖水,并没有回答。这个要求似乎非常简单明了,然而,这名女子了解,前方其实还有许多阻碍。她到萌智图书馆是为了研究潘帕·旦姆大师——她所属教派中的最神圣者、先知,也是创设人——的古籍。只有在萌智图书馆中她才能继续她的研究,而这项研究对她来说非常重要,是她的毕生目标所在。
跟凯德立一样重要吗?
丹妮卡实在不确定,但她知道,如果她放弃了研究而留在爱人身旁,她永远都会回顾这段时光,然后怀疑自己原本能有何成就,她原本能达到多高的境界。
此外,还有战争的存在。过去几天对这名战斗得相当疲累的女子来说,是段小小的解放时间——只除了在半路遇到的那次袭击——但丹妮卡知道,这段平静的时间只是暂时的。更多的战斗会陆续出现,就算不是现在,也会在春天来临,而丹妮卡早就决定自己一定要参战。
不过,凯德立则逃离了战争,而这名女子现在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心意。
因此,丹妮卡才没有回答凯德立的问题,而他也聪明地了解她为何犹豫,以及她的恐惧,所以并没有再问。一天一天来,他决定。他们会一起度过一天又一天,然后看看吹过湖面的风能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他们静静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儿,凯德立带丹妮卡到他最喜欢的地方中的一处。湖岸尖锐地突出到水中,形成一个长满树的小半岛,堤岸只比湖面高出一尺。只有一条不到一尺宽的小径通往这片茂密的小林子,最后则到达半岛中央的一处小空地。虽然他们只离卡拉敦繁忙的街道不到半里,也跟离岛部分距离不到半里,对凯德立跟丹妮卡来说,在这些树木屏障之外的世界仿佛消失了。
丹妮卡会意地看着凯德立,突然猜想到他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但凯德立有其他的想法。他领着丹妮卡走下另一条窄窄的小径,到达半岛的最前端。每当有大船经过,波浪就会在那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池塘。凯德立指向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示意丹妮卡坐下。
凯德立沿着小池塘走,嘴里小声念诵一些话,丹妮卡听不出来是什么。她很快地发现,原来这名年轻教士正在念诵咒语,而且很可能是个魔咒。
凯德立突然停住脚步。他的身体缓缓摇动,似乎成了一棵风中的柳树,然后他的臂膀画着优雅的圆弧。丹妮卡注视着凯德立的圣徽,也就是镶在他宽边帽正前方的眼睛与蜡烛的徽饰。她从那个徽章上感到一股力量在鼓动,而它似乎因某些内在的能量而发出光芒。
凯德立的手臂再度挥动,他将它们在身前放低,然后缓缓往外向两边大大甩出。
水回应他的召唤。池塘中央突然有力地冒出泡泡,然后往外翻卷,巨大的波浪向外散射到池边。丹妮卡将脚缩向自己,觉得自己会被水波溅到,但水并未越过池边。当水波达到高峰,巨大的嘶嘶声出现,然后水就蒸发了,升到空中形成一片灰色的云。
更多的水蒸发到空中,而当这个过程完成,原来的池塘只剩下几处小水洼而已。云只悬在那里一会儿,然后风就把它吹散了,了无痕迹。
丹妮卡惊讶地眨着眼,然后望向凯德立。他纹风不动地站着,凝视如今只剩泥巴与水洼的池塘坑。
“你的法力变强了。”过了一会儿后她评论道,“就一名没有信仰的人而言。”
凯德立瞪了她一眼,但在她充满好意的微笑面前,根本生不起气来。然而,在他的微笑底下,丹妮卡看出这名年轻人的内心折磨。
“也许这只是魔法师魔力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就像你害怕的那样,”她表示,“但也许这些力量的确来自于德尼尔神。你似乎太快就否定了你的教派中其他人——”
“我的教派?”凯德立很快地出声打断,他的语调既讽刺又无法置信。
“你的圣徽充满力量地震动着。”丹妮卡回答道,“我亲眼看见。”
“那是能量的导引物,就像我桌上的书一样。”凯德立以不必要的尖锐语气回答丹妮卡。他似乎了解到这点,所以当他继续说下去时语气明显缓和许多。“无论何时若我想召唤出魔法,我只需回想书中的某些字即可。”
“而那是德尼尔之书。”丹妮卡理论道。
凯德立摇摇头。“你认识贝利萨瑞吗?”他问道。
“住在南方塔中的魔法师?”丹妮卡问道。
凯德立点点头。“贝利萨瑞有一本类似的书——一本魔咒书。如果他用神的名字来命名它,那是否它就成了一本圣书了呢?”
“这是两回事。”丹妮卡吐出这句话,感到相当挫折。
“我不确定是不是。”凯德立最后说道。
丹妮卡望向后方的湖,看着波浪和缓地拍打半岛前端许多小石头,决定要改变话题。然后她望着惨不忍睹的泥泞池塘坑。“要多久它才能再度变满?”她问道,显然相当不满意凯德立展现魔法后的结果。“还是它得等到下一场雨来?”
凯德立微笑着将身体弯下,用手掌舀起剩下的一点水。他将手摆在胸前,再度低声地吐出几个字。
“就像优雅的雨必将落下!”他说出最后的咒语,然后他将手往身前甩出,把水扔向泥泞的坑上方。一朵小小的云出现,在空中旋转搅动着,一会儿之后,一阵水稳稳地洒下,注入泥泞中。
在丹妮卡第一波笑声结束之前,池塘就回复了原状,就像她一开始看到的一样满。
“你觉得这很好笑?”凯德立问道,他眯起了灰色的眼睛,并将拳头支在臀上,夸张地表现仿佛尊严受损的样子。
“我觉得你很好笑。”丹妮卡反驳道,然后凯德立的表情显示出他真的受伤了。
“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你眼前,”丹妮卡解释道,“远比大部分一般人所能知道的都还多,但你还是如此充满怀疑。我可怜的凯德立,被自己聪明头脑想出来的无尽问题弄得这么苦恼!”
凯德立望着那座他以法术蒸发掉后又重新填满的池塘,然后因这整件事的讽刺而轻笑出声。丹妮卡于是牵起他的手,领他走回半岛中央的小空地处。凯德立以为他们要继续走,经过另一条小径回到较宽广的岸边,但丹妮卡紧紧拉住他的手没有往前走,逼他转过身来。
他们独自在阳光跟清风之下,而全世界都显得如此平静。丹妮卡淘气地微笑着,杏仁状的眼睛毫无疑问地告诉凯德立,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
当凯德立跟丹妮卡往回走向“龙的遮羞布”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远在湖景街底端,依文正远远看着他们前进。这名矮人现在已经感觉比较轻松,而凯德立跟丹妮卡安全回来,让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错了,也许他的行为就像只母鸡一样傻气。
但一会儿之后,一名乞丐来到“龙的遮羞布”旁边的巷子尾端,似乎跟依文一样地紧盯着这对年轻人。这难道又是个巧合?
依文感觉到这名男子似乎想跟踪两人,于是这名矮人开始慢慢往街道上方走去。他没把大斧头带在身边——带着这么显眼的武器站在卡拉敦街头似乎不太合适——但他头上还戴着镶有鹿角的头盔。如果这名乞丐对凯德立采取任何行动,依文绝对会好好给他刺上一记。
凯德立跟丹妮卡转身走进旅店,乞丐则惬意地倚在墙上。依文停下来,不知所措而且觉得自己很蠢。他望向四周,仿佛期待街上的每个人都会停下来指着他嘲笑,但似乎没有人明显注意到他的跟踪行为有什么奇怪。
“蠢矮人。”他低声吐出这句话,“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只是个穷小子想要些铜板罢了。”依文停下来,当他回头望向巷子时,好奇地抓抓黄色的胡子。
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
丹妮卡咯咯笑出声,但凯德立则一点也不高兴听到门上传来的敲击——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噢,去开门吧。”丹妮卡对他低语道,“也许那是旅店老板的儿子,你不是一整天都在担心他?”
“我不想去。”凯德立回答道,像个孩子一样噘起嘴。这又让丹妮卡笑了一声,她将被单拉高围在脖子旁。
凯德立一路无奈地呻吟着,勉强爬下床,慢慢移往门边,同时捡起丢在地上的外套穿上。
“鲁佛?”当他把门打开一条缝时问道。走廊是暗的,楼梯上方大吊灯的蜡烛早已熄灭,只有大厅中的火炉散发出一点点光。不过,凯德立仍能认出鲁佛那歪向一边的站姿。
“你好。”这名瘦削男子回答道,“而且抱歉打扰了你。”凯德立的脸胀得通红,这名瘦削男子显然相当享受这幅景象。
“你要干什么?”
“你得去大厅,”鲁佛解释道,“越快越好。”
“不要。”这个回答似乎够简单明了了,凯德立移动身体要把门关上,但鲁佛用一只脚抵住门。
“艾福利教长会跟依尔玛特教派的代表团一起过来。”鲁佛谎称道,因为他知道艾福利教长正在他们房间里满足地打着鼾。
凯德立回头望向房间阳台的门,看到黑暗的夜空。“现在是什么时候?”他问道。
“很晚了。”鲁佛承认道,“依尔玛特的教士们希望能私下进行。他们想知道,在浑沌诅咒控制了萌智图书馆的时候,他们教士死亡的相关消息。”
“我已经写下了我的证词——”
“艾福利要你来。”鲁佛进逼道,“他对你的要求不多,绝对少过对我。”这名瘦削男子的语调中清楚回荡着忿恨之情,“而你起码可以为他做到这点,厚颜无耻的凯德立,因为教长为你做了那么多。”
这段论证似乎相当有力。凯德立再度无奈地呻吟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等我十分钟。”他说道。
门一关上,丹妮卡的咯咯笑声又再度传来。
“我不会去太久。”凯德立一面穿上衣服一面承诺道。
“没关系。”丹妮卡轻声回答道,“反正我很快就会睡着了。”她疲倦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转向侧面去,而凯德立一面咒骂着自己的运气,一面离开了房间。
他也一定相当想睡了,因为他甚至没注意到,一名像黄鼠狼般的男子——那是个人吗?——正藏身在一扇微微开着的门后,看着他离开。
◇◇◇◇
“凯德立?”丹妮卡张口说出这个问题,但在她听来仿佛是别人在讲话。一股异国花朵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在她心里的一个遥远角落,她很惊讶自己竟会这么快就睡着。或者她真的睡着了吗?凯德立去了多久?她猜想着。而且那是什么味道?
“凯德立?”她再度问道。
“并不是。”
这句话在这名女子耳里听起来应该像是个警告——她知道她应该张开眼睛,弄清楚究竟见鬼的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却没办法。
她感觉到一只拇指——她相信那是只戴手套的手——压着她的眼皮,然后她的眼睛就被迫睁开,只开了一条缝。丹妮卡试着想集中心神——她为什么这么想睡?
在一阵模糊中,她看到自己反映在一面小镜子中。她知道镜子是挂在某个人的脖子上。
谁的脖子?
“凯德立?”
回应她问题而来的笑声让她充满恐惧,她的眼睛抗拒着弥漫的睡意而大大睁开,突然警觉起来。
她只看见鬼魂一下子,时间短到不足以让她展开攻击,或甚至叫出声。接着她就跌回自己的思绪中,一阵突然变成她自己心灵的黑暗中,然后她觉得全身每一寸都充满了烧灼般的痛。
丹妮卡不了解发生什么事,但她感觉到不对。她觉得自己正在飘走,但晓得她的身体根本没有在动。
另一股黑暗笼罩在一段距离之外,隔着一块灰色的广阔区域,而丹妮卡感觉自己被往它的方向拉,被迫沉进去。先前的那股黑暗,也就是她原本的身躯,被留在后方,远抛在后。
在这片费伦大陆上,很少有人能明白现在的状况,但也很少人像丹妮卡一样精通冥想。
她的自我!
有人正在偷取她的自我!
“不!”丹妮卡试着大叫出声,但此时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原来身体的声音,所以她发出的声量只是一串无法辨识的呜咽。
丹妮卡集中她的意志力,抗拒那股持续扑鼻而来的味道——她现在认为那可能是某种催眠药。她找出那团逼近的黑暗的所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