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德立闭上眼睛,倾听德尼尔之歌的音符,这是他最神圣的普世和谐之书教给他的音乐。起初,他感到一股深深的平静,仿佛经过一段漫长、艰困的旅途后回到了家。德尼尔之歌的和谐甜美地在他思绪中播放,引领他走过真实与理解的长廊。接着他刻意开启一扇门,在心里翻开最神圣之书其中一页,找寻一个能把他和两名同伴带上山的咒语。
然后他的太阳穴开始痛。
凯德立模糊地听见依文叫唤他,他睁开眼睛一下子,时间只长到能抓住皮凯尔的手和依文的胡子,而既困惑又狐疑的依文拒绝着凯德立的紧抓。
依文的抗拒很快加强到拼命的程度,因为他们三个人开始融化,失去实体,成了影子。风似乎抓住他们,并准确地把他们带往山侧。
当凯德立从恍惚状态脱离时,皮凯尔正在大声欢呼。依文先是僵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开始摸着检查自己,仿佛要确定身上碰得到的地方都有被恢复过来。
凯德立跌坐在山丘小开口旁的积雪上镇定一下,揉着头部两侧尝试减轻疼痛。这次疼痛不像上次他试着施展强力魔法时严重。当他还在之前的洞窟时,曾尝试和梭比克斯学院长进行心灵联系,想确定没有侵略部队往北朝三一城寨进发,但他失败了。这次疼痛没有那么严重,凯德立很庆幸。如果他们能很快完成该做的事,而且天气保持稳定,他们三个就能在两周内返回萌智图书馆。凯德立猜想,那里有至今为止最大的挑战等着他,他会需要德尼尔之歌来进行对抗。
“至少这次没有什么蠢龙等在那里。”依文喷着气说,然后朝入口移动。
上次凯德立和其他人来到这个地点时,有一团雾笼罩这片区域,洞口附近的雪也全都被融化。如今洞内空气仍相当温暖,但远不如伐伦特尼玛仍活着时那么具压迫性而不祥。
皮凯尔试着把依文推到一旁,但这名黄胡子矮人顽固地钉在原地,显露出他比表面上还对有龙族宝库的可能感兴趣多了。“我先进去。”依文坚持。“你在二十步后跟着。”他向皮凯尔解释。“这样我可以叫得到你,你可以叫得到凯德立。”
皮凯尔猛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依文起步朝洞口走去。他只想了一会儿,接着就把头盔脱下丢给凯德立。
“依文!”年轻教士叫道,依文回过头,这名年轻教士丢给他一个短金属管。
依文曾看过这件物品,它是凯德立众多发明之一,而且依文知道怎么使用它。他把一端紧贴的盖子打开,让一束光往前射出。管子内有一片光盘,被施了强力的发光魔法,而管子本身实际上是两层金属。接近尾端盖子的外层管子能顺着螺旋栓塞转动,使管子伸长或缩短,藉此缩细或增宽光束。
现在依文把光束弄细,因为隧道极为狭窄,窄到这名宽肩膀矮人时常得侧转身体才能挤过去,也窄到皮凯尔在进去前不情愿地把凯德立的宽边帽还给他。
凯德立耐心地等了好几分钟,思绪迷失在即将与梭比克斯学院长正面交手这件事情中。他很高兴看见皮凯尔重新出现,试着要找绳子,他知道依文此时已经通过最狭窄的隧道,来到能使他抵达龙族宝藏那一层的垂直甬道。
二十分钟后,两名矮人都从洞口冒出来,依文摇着头。
“堵住了。”他宣布。“我能下到甬道底的大房间,但从那里就没路了。我想最好还是从前门试试能不能进去。”
凯德立深深叹一口气。
“我会叫我的族人来。”依文继续说。“当然,他们得花上之后两季的时间才能从伐沙过来,然后我们得等下一个冬天扫过……”
矮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凯德立的思绪却已飘离。若用传统方法,可能得花费好几年时间才能将龙族宝藏取出,而时间一拖会带来一些料想不到的阻碍。伐伦特尼玛死去的消息会迅速传遍整片大地,而这块区域中,包括善良及邪恶种族在内的大多数族裔,都知道这只红龙住在夜炽峰。一只龙的死去,特别是这只几世纪以来都守着传说中宝藏的龙,总会引来一些贪图它死后好处的人。
就像我一样,凯德立心想,然后对这种自我解嘲的幽默吃吃大笑出声。接着他了解到依文已经停口不说了,他抬起头,发现两名矮人正聚精会神地瞪着他。
“别担心,依文,”凯德立说。“你不需要把族人叫来。”
“他们是会拿一点宝藏自己收着。”依文承认。“众神在上,他们大概会直接在那座山里盖个要塞,然后我们就连从那里拿块铜出来都很难!”
皮凯尔开始想笑,但却停住,严肃地看着依文,因为他发现他的兄弟不是在开玩笑,而且说得很对。
“我会把我们弄进山里,而且等到需要把宝藏取出的时机来临,我们会从卡拉敦得到大量协助。”凯德立对他们两个保证。“但不是现在。”
年轻教士就此打住,认为矮人们不需知道更多。他知道,自己下一个使命是回到图书馆,把一切从精神方向导正。然后他就可专心在宝藏上,能回来休息,并准备好以魔法为取宝者开路。
“这地方对你很重要。”依文评论道。凯德立好奇地望着这名矮人,对他所用的语调比所说的话还好奇。
“比应有的还重要。”依文继续说。“你一直都有钱,尤其是帮那个疯魔法师写下咒语书以后,但你从来没这么在乎钱。”
“这点并没有变。”凯德立回答。
“喔?”皮凯尔尖声说,正确地反映着依文的感觉。如果凯德立不在乎钱,那他们干嘛跑到这么危险的山里头,一双短腿都快冻掉了?
“我在乎这个宝藏能为我们所有人带来些什么。”凯德立接下去说。
“财富。”依文插嘴,强壮的双手急切地互相搓动。
凯德立没辄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放在房间里那个模型吗?”这名年轻教士问,针对皮凯尔甚于依文,因为皮凯尔特别喜欢那件东西。“有高墙,上面有窗户,还有拱璧支撑的那个?”
“喔咿!”皮凯尔高兴地叫着回答。
“你想重建图书馆。”依文推理道,当凯德立点点头,这名矮人一口唾沫吐到冰冷空气中。“如果那该死的东西没坏,修它干什么?”依文质问。
“我想改善它。”凯德立纠正道。“你自己也看到那个模型在设计上的优点,有翱翔的窗户。翱翔的窗户,依文,让图书馆成为充满光的地方,让书本能真正被写下和阅读。”
“呸!你根本没做过建筑。”依文抗议。“这我可知道。你根本不晓得你想做的建筑规模多庞大。你这个人类活不了那么久,无法久到看你那个新……你说过它叫什么?”
“大教堂。”凯德立回答。
“人类活不了那么久,你连新的大教堂盖好一半都看不到。”依文继续说。“一整个家族的矮人也得花一百年……”
“没关系。”凯德立就这么回答,打断依文的恫吓。“我是否能看着它完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开始了这项工程。那就是信念的代价,以及喜乐所在,依文,你应该能明白。”
依文沉静下来。他从来没听任何人类说过这样的话,而他这一生认识的人类可不少。矮人和精灵才是设想未来的族群,有远见和智慧把足迹为后代铭刻下来。这些长寿的族群大多数都认为,人类是没有耐心的一群,必须几乎立刻看到物质收获,才能维持住做点琐事所需的动力或欲望。
“你最近应该听说过布鲁诺·战槌的事,”凯德立继续说。“他刚以父亲之名重申秘银厅的所有权。每项消息都已经显示,他们积极展开扩建厅堂的工作,而且就在这一个世代,那些厅堂的规模会是以往的数倍之大。就连那座矮人要塞的创建者们,当初开凿后来知名的地下都市的巨大阶梯时,也想象不到能有如此宏伟的建筑产生。每个矮人要塞不正是如此?他们从地面的一个洞开始,结果却造出整个王国中最伟大的挖掘工事,即使要花上许多世代——矮人世代!——才能完成。”
“喔咿!”皮凯尔尖声叫好,这名不以言语表达的矮人正在以语气表示说得好!
“我的大教堂也应该如此。”凯德立解释。“如果我铺下第一层石头,那么我就开始了一项宏伟工程,能够达成目标的是伟大宏观。”
依文无助地望向皮凯尔,但皮凯尔只耸耸肩。两名矮人都很难反驳凯德立的想法。实际上,当依文消化理解了这名年轻教士所说的话,他发现自己更尊敬凯德立,这名男子已经超越自己种族本身原有的限制,真的开始计划做些很有矮人风范的事情。
依文也这么对凯德立说,而凯德立很有风度地接受了这项拐弯抹角的赞美,没有半句怨言。
◇◇◇◇
两名欧格玛派教士朝嵌在萌智图书馆后方陡峭岩壁内的方形石造陵墓接近。
“我说,他们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处理。”一名绰号叫粗鲁贝尔多的肌肉发达小伙子咕哝道,他因高超的摔角技术和怒骂行为而得此浑名。他的同伴名叫柯特,也点头表示同意,因为他们两人都不喜欢这项繁文耨节。齐尔坎·鲁佛是德尼尔派的教士,不是欧格玛教派,但因为他的烙印,梭比克斯学院长决定由欧格玛的教士来准备并埋葬尸体。根据习惯,鲁佛的尸体放置三天供人吊唁,而现在则到了最后准备的时间。
贝尔多在自己巨大的皮带圈环上摸索,终于找到符合沉重门扉的长形钥匙。努力一会儿后,他总算打开了锁,将门拉开。一股潮湿、发霉,带有腐烂气味的味道扑向两人。自从去年秋天波缇洛普死去后,这座建筑就只有这次为了将鲁佛的尸体放入而开启过。
柯特把手中的灯笼点燃并举起,但示意贝尔多带头进入。肌肉发达的教士从命,硬靴子嘈杂地踩在裸露的石地上。
地窖很大,也许有三十尺见方,两侧有间隔十尺宽的厚重柱子支撑。只有一扇窗位于门右方,使少量阳光得以进入,但玻璃很脏而且深深嵌在厚重石墙中,照明也十分昏暗。一连串石板排在房间中央,只有一个是空的。
位于离门最远两根柱子之间的石板上,齐尔坎·鲁佛的尸体被覆盖在一片不起眼的裹尸布下。
“我们赶快把事情办完吧。”贝尔多说,把包裹从背后取出。他明显的紧张状况并没有让他身形较小的同伴安心,这名同伴还期待粗鲁贝尔多能保护他。
这两人进来时并没有费事关上门,也都没注意到一名隐形生物在他们之后飞入所带起的空气流动。
“也许他吐的血够多,我们不用花多久时间。”贝尔多带着半认真的嗤笑说。
柯特也对这个冷嘲热讽的幽默发出窃笑,明白也许只能用开玩笑来抵抗自己对这项任务的厌恶。
在陵墓一个角落高处,门口对面右侧的墙上,德鲁希尔坐在那里抓着它的狗型脸,低声咕哝咒骂。自从鲁佛的尸体被放进来后,这名小恶魔就一直尝试进入此地,心想也许至少能想办法从尸体上拿回一点浑沌诅咒。当时有太多教士在附近,包括一名欧格玛教派的领导教士,所以德鲁希尔按兵不动,以为能在其他人离去后闯进来。然而,它发现门锁住了,窗户也施有魔法,因此不敢进入。
这名小恶魔了解人类仪式,知道这两名男子如今要做什么。他们会把尸体的血液放干,再代换注入一种味道难闻的保存液体。德鲁希尔已经偷听到,鲁佛不能举行正当的德尼尔或欧格玛教派葬礼,而且小恶魔曾希望这些教士不会浪费时间进行这项没有意义的防腐工作。德鲁希尔曾想俯冲下去用有毒尾巴刺杀这两名男子,或用魔咒攻击他们,以小型能量闪电烧他们屁股把他们赶走。但这些方法都太冒险,所以小恶魔只能坐在那里看着,无声地咒骂连连。
教士们从鲁佛尸体中放掉的每滴血,都会使小恶魔能取回的湍多·其罗·米安凯少掉一点。
贝尔多看着他的同伴,深吸一口气,举起巨大的针头给柯特看。
“我看不下去。”柯特承认,他转身走过好几片石板,接近另一对柱子。
贝尔多放声大笑,因朋友的软弱而获得自信,然后往石板旁移动。他把裹尸布推开一点点,只足以让他把鲁佛的左臂拉出来,将给鲁佛穿上的黑袍往后推,然后把手臂翻转,使暴露出来的手腕朝上。
“可能会有一点痛喔。”这名肌肉发达的教士轻快地对尸体开玩笑,令柯特发出一声厌恶的呻吟。
在远端的高处凸角上,德鲁希尔沮丧地猛咬下唇,看着巨大针头刺向鲁佛裸露的手腕。它决定要把血偷走,每一滴都不放过!
贝尔多把针头对准鲁佛细瘦手腕上的静脉,调整角度准备好好地刺下去。他再度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柯特的背影寻求支持,然后开始往下刺。
但此时有只冰冷而苍白的手迅速绕了一圈抬起,以仿佛要捏碎骨头的力道抓住针和贝尔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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