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可是不能一直打、一直打,打电话也要花钱的;如果你浪费电话费,爸爸会生气哦!”
“有时候打,有时候不能打吗?”
“想我的时候再打。”
“想你的时候?要是我一直想你呢?”
“说不定我先想你,也会打电话给你啊!”
“真的?你真的会想我吗?”
“会啊……”奇妙的,一条见不到面的电话线,牵起一个大女人和一个小男孩的绝妙缘分,悄悄地拉近两颗心的距离,发展得不知不觉——
* * *
倒了杯伏特加,符劭刚缓步踱人客厅,发现符泓峄状似认真地埋首在一张摊开的彩色型录里。他挑起眉,慢慢接近浑然不觉的儿子。
“泓峄,看什么那么认真?”他眯起眼,看着型录上鲜明的色块,看起来好像是书本的介绍。
“爸!”符泓峄吓一大跳,他完全没听到符劭刚走近的声音,下意识地将翻看好些次的型录藏到身后。
“干嘛藏起来?”符劭刚蹙起眉,脸上的线条更显刚硬。“拿来给我看。”他伸出手,两只眼睛直视儿子略显慌乱的黑瞳。
“我……”怎么办?这是聿绘阿姨给他的东西,他一直很小心的收藏着,不料还是被爸爸发现了!他紧张地往后缩了些,小小的身体几乎整个蜷在沙发里。
“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我看的?”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不说实话,将来长大还得了?符劭刚的眉心蹙得更紧了。“拿出来!”
“这是……我的……”为什么他不能拥有自己的东西?聿绘阿姨不是也寄了一份给爸爸吗?爸爸为什么要跟他抢?
“不管是谁的,拿出来!”见儿子如此“捍卫”那份型录,符劭刚不禁气得怒火冲天。他一向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更不是性格良善的新好男人。
由于受极具传统思想的保守父亲所影响,他自然而然地也养成典型中国男人父系社会的传统脾性,火爆而且冲动,更绝对无法忍受孩子的反抗或拒绝;对他而言,发脾气是很直接且自然的事,尤其对他尚称年幼的独子。
“呜……”符泓峄吓坏了,他呜咽地低泣出声,却仍紧紧护着那份不值钱的型录,因为他珍惜自己和聿绘阿姨之间的联系。
他跟聿绘阿姨通过好几次电话,他好喜欢那张纸上面印的书本,可是他没有勇气告诉爸爸,怕爸爸又责备他不懂事,看到什么爱什么。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那些书,所以他才会小心地收好那张美丽的纸……
“哭什么?男孩子不准哭!”一见他哭出声音,符劭刚的脸色更形严峻。“拿来!”没耐心的他索性自己动手,微一使力便轻易拨开符泓峄小而轻的身躯,一把拎起那张花花绿绿的纸。
符泓峄红着眼眶,委屈地看着爸爸拿起自己珍爱的纸观看,欲言又止地不敢多说一句话,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不然爸爸一定会更生气,那他就不能再留着那张纸了。
符劭刚看清型录上的书籍介绍,蹙紧的眉心缓缓放松下来。“这东西哪里来的?”
这些书籍看起来挺有意思的,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由一堆信件里见过类似的型录,应该还留在书房的书桌上;不过泓峄看得懂内容吗?他实在很怀疑。
符泓峄结结巴巴,语带哽咽地说:“聿、绘阿姨……寄给我的……”
“谁是聿绘阿姨?”刚毅有型的浓眉再次皱起,他不记得自己曾认识拥有这个陌生名字的女人。
“聿绘阿姨……就是、聿绘阿姨……”小男孩无法解释或形容苏聿绘的长相及身份,只能呆呆地重复同一个词句。
符劭刚不耐地前后翻看,终于发现一张用钉书机钉在纸上的名片。
苏聿绘?这女人就是泓峄口中的聿绘阿姨?
符劭刚陡地想起福婶最近三不五时就提到泓峄老坐在电话旁边,像在等什么人打电话来似的,莫非就是这个行销员打电话来收买泓峄的心?
什么时候儿子已经大到会等人来电了?他专注地在事业上冲刺,多久没注意到儿子日渐成长,已经到了会与人接触、对谈的年纪?他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忽略了什么?
“你……喜欢那个聿绘阿姨?”发现儿子突如其来重视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人,他竟陡地有种嫉妒的感受。
符泓峄愣了下,似乎没料到爸爸会突然这么问,顿了好一下才重重地点头。“喜欢。”聿绘阿姨说小朋友要诚实,所以他不能骗爸爸。
“那这些书呢?”是喜欢这些书,还是那位阿姨?符劭刚莫名地觉得他似乎不如自己以为地那般了解儿子的想法。
“书?”符泓峄又愣住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很喜欢。”
符劭刚闻言挑了下眉。
很好,至少那些书比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阿姨多了一个“很”字。
他抬头看了眼壁上的挂钟,把型录按原来的折线折好,递还给儿子。“时间不早了,你该上床睡觉了。”
符泓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怯怯地伸直手臂,快速将宝贝的纸抢了回来。“爸,晚安。”然后不待他有任何回应便飞快地冲回房间。
符劭刚疲累地瘫进沙发里,捞起先前放在几上的伏特加,凝着杯中透明液体的眼变得有丝迷蒙……
如果泓峄真的喜欢那些书,为他买下又何妨?
或许他也该趁此机会,会会儿子口中的聿绘阿姨——那么小的小小孩,该用什么心情、什么活动来排遣那磨人的寂寞时光。
“嗯哼。”
苏聿绘轻敲两下桌面。
“可惜我帮不上忙。”她能做的,也只是偶尔跟他通通电话罢了。
再怎么说,她跟符泓峄非亲非故,能做到与他谈心,已算是了不起的事了;而且她也不晓得自己和泓峄的通话能坚持多久,毕竟孩子总是喜欢尝试新鲜的事情,或许时间一长,就不再当一回事了。
至于目前的联系,就当她珍惜这段微妙的缘分吧!
“你这么说也没错,可是我总觉得……”
“聿绘!二线电话!”一声高昂的女音打断了两个女人的交谈,苏聿绘抱歉地向江秀俐点个头,江秀俐便识相地“滑”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你好,我是苏聿绘。”拿起话筒,她熟稔地说着通话用语。“请问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牛晌才发出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
“符劭刚。”
“符先生你好,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地方吗?”
符劭刚?
谁啊!?
是哪位被她遗忘的客户吗?
她快速地翻看客户记录,脑子也飞快地转动着,口中却极自然地进出一串应酬话语。
“我收到你寄来的书籍型录,我和孩子对你们的产品有点兴趣。”
“请问你的孩……”当!灵光一闪,她想到符劭刚这个“符号”该“安装”在谁的身上了!“啊,你是‘大符先生’!?”她没多考虑地脱口而出。
“大符先生?”符劭刚似乎被她的无理头给唬住了,语气有些迟疑。
“呃,对不起,因为我听泓峄这样称呼过你,所以……”惨了!
她怎会发生这种错误?
在电销业已堪称老鸟的她,竟然没头没脑地给人家乱用称谓,希望他不是个小气的男人才好。
“没关系。”符劭刚截断她的话,并没有把这种小事放在心里。
苏聿绘瞪着话筒,隐约有种听到他发笑的错觉。不过,就算被他取笑了又何妨?只要她没砸锅就恭喜发财了!这个想法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嗯,那么请问,你对哪一方面的书较有兴趣?”不知怎地,跟这个男人说话,竟让她有种神经兮兮的紧绷感!?不管了,还是切入主题重要。
“应该说,是泓峄对哪方面的书比较有兴趣吧?”因为书是泓峄要看的,他只负责付钱而已。
“唉?呃,对,没错。”她无力地垂下肩膀,老感觉那家伙在电话那头偷笑。她搔了搔耳垂后方,决定放弃猜臆。“那么,不知道泓峄喜欢哪一类的书?”
符劭刚挑起眉,对于这个问题有点意外。“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他以为苏聿绘之所以愿意花费时间跟泓峄周旋,无非是想借由跟孩子的熟悉拉近距离,好达成销售的目的,没想到她连这最基本的问题都不清楚,莫非他错怪了她的意图?
第二章
“聿绘,你那个小男朋友,好像很多天没打电话找你了后?”刚和老公说完甜言蜜语的江秀俐转动椅子,滑到苏聿绘的座位旁边。
“小男朋友?”苏聿绘合上笔记,抬起的眼有点怔忡。“喔,你说泓峄啊!”
说来好笑,她跟符泓峄那小鬼好像还真有点缘分,经过几次感觉还不错的电话往来后,不知怎地,公司里竟开始谣传她交了一个小男朋友。
基本上呢,她是不喜欢也不会接受年纪比她小的男生当男朋友,更别说是个年仅六岁的小男孩,那不只是年龄的问题,根本已经变成“层次”的问题了;毕竟她跟泓峄只是比较有话聊了些,而且她心疼他的寂寞,如此而已。
“是啊是啊,我总觉得那孩子怪可怜的。”
江秀俐叹了口气。
她由苏聿绘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符泓峄的状况,也为那孩子感到些许心疼,尤其自己又有一个女儿,那种心情更是感同身受。
寂寞原本就是件教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何况符泓峄还那么小。
一天二十四小时,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扣掉孩子正常的睡眠时间,至少还有十二个小时以上,她都不晓得像符泓峄
“泓峄没说,我也不曾过问。”她蹙起眉,隐隐猜到符劭刚的意思。
“你不是跟他通过好几次电话?”符劭刚问得含蓄。
“符先生。”握紧手上的原子笔,苏聿绘发誓,她确确实实感受到符劭刚的轻蔑。“我想你误会了,我之所以跟泓峄通电话不过是种缘分,绝对没有包含任何商业意图!”
她不过是心疼他的孩子,这样有错吗?这家伙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
她苏聿绘还不需要用到这种下流招数去冲业绩,因为她、不、屑!
电话那头又岑寂了下来,停顿的时间几乎让苏聿绘不耐地想甩断电话,但她的职业道德和个人修养不允许她做出这么没礼貌的行径,因此她耐心地等待那可恶又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很抱歉。”终于,符劭刚再度出声。“我可以跟你约个时间,看看成书的实品吗?”
“不好意思,我们上班时间是不能外出的。”苏聿绘一向不是会记仇的女人,既然他先开口道歉了,她也不想绕着那个荒谬的想法打转,省得把自己给活活气死。“如果符先生方便,能不能请你拨个时间到我们公司看书?”
公司里有会客室,里面有全公司最完整的产品样本。因为有些客户没见到实品无法安心购买,而除非双方时间无论如何都无法配合时,她们才可以特例外出洽公,所以公司有做这方面服务的准备。
“……可以带泓峄一起去吗?”他有丝犹豫,毕竟书不是他要看的。
“当然可以!”她没有考虑就回答了,私心地想见见泓峄那滑溜的小鬼。“如果确定时间,麻烦你通知我一下,可以吗?”虽然这家伙的防心太过,不过他总算是个好爸爸,至少他会考虑到泓峄的需求,她不介意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加点分数。
就低空飞过、及格边缘,给他六十分吧!
“就这么说定了。”
“OK!”
* * *
“姨,姨姨回来了!”一个年约四岁的小女孩冲进客厅,仿佛唯恐天下不知地扯大娇嫩的嗓音,一路由外庭喊进屋里。
“好了啦,婷婷,别再喊了!”苏聿绘跟在小女孩后面进了门,一面安抚小女孩亢奋的情绪。
“回来啦?”方春美由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盘饱满的酱爆鸡丁。
“妈。”苏聿绘放下手上的背包,接过母亲手上的瓷盘放到大圆桌上。
“好一阵子没回来了,最近很忙吗?”方春美说完顺手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轻轻推她一把。“去叫大家吃饭了。”
苏家是个大家庭,父亲的兄弟姐妹们都住在一起,即使成家后也都没搬出去住,所以位居市郊的四层透天厝几乎全住满了;像她搬到市区住之后,她的房间偶尔还充当客房,有客来访时当作提供暂住的居所。
婷婷是她表弟的女儿,平时带回来交给婷婷的阿嬷,就是她的大姑带;由于第三代的加入,家里变得更加热闹,透天厝都快住不下了。
“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到月底都会特别忙嘛!”她以为母亲早已经习惯自己的工作淡旺周期,不过显然她高估了。
“哎呀!聿绘回来啦?”人未到声先到,苏聿绘的二姑夹杂着高亢的嗓门步下楼来。“是不是回来缴会钱呐?”
“二姑。”二姑是有名的互助会会头,由年轻做到老;苏聿绘闭了闭眼,认命地由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