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阁的人了,有些女红物件也该好好赶一赶了!”
提及出阁二字,凌远萱面上才刚褪了些的红晕便重又泛了出来。却是过了好一刻,方才垂首应了一个“是”字。罗氏也不多说,便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回去沁芳斋了。
… …
远黛二人回来的这一日,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这日。当晚,天才擦黑,凌府众人便已齐聚正厅等着吃元宵。这一夜,远黛虽来了,凌远清却又被禁足在梧桐院内,凌府依旧缺了一人。
府中包的元宵却是颇为寻常的红糖芝麻元宵。那元宵才刚端了来时,萧老太君便忙不迭的吩咐人送了一碗过去梧桐院与凌远清。远黛在旁看着,却是不由会心一笑。
及至陆夫人等三名媳妇将元宵一一捧了上桌时候,萧老太君却忽然出人意料的想起各房的妾室来,因令人过去小厨房,令多煮些元宵来,姨娘们房中也各自送些过去。
凌府之中,长房凌昭先时也曾有过几房妾室,其后因无所出,便陆续打发了去,如今只余远黛的生母周姨娘。二房凌晖虽是人品庸碌,内宠却多,如今人到中年,屋内却还有七八房姨娘,庶出子女人数也最是众多。三房凌昀,早年虽也有过两个通房丫鬟,娶了罗氏后,便陆续将之遣去,竟是一心一意的守着罗氏,全没了那些念想。
凌府家规甚严,妾室如无召唤,是不能出现在凌府大厅之中的。所以此刻的凌府大厅里头,有的只是凌府的正经主子,却并没有哪怕一个妾室。而这,也正是凌府历代的家规。
这话一出,众人面上却不免都现出了异样的神色来。甚至有人忍不住偷眼瞧向正自神色自若,端然而坐的远黛。对于这些异样的目光,远黛却是全然不为所动,仿佛与她毫无干系。
这些妾室,既有在凌府多年的,也有这一二年,凌晖新纳的,但有一点却从来不变。那就是萧老太君这许多年来,虽不曾特意的给她们脸子看,却也从未如今儿一般,居然会在元宵之日想到送些元宵给她们也一道团圆一番。而这一切,毋庸置疑的却都是为了远黛——为了这个即将嫁入王府的庶出之女。众人想着,心中不免滋味不一。
对众人的心思,远黛既不愿测度,更不会得志张狂,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侯众人开始进食之时,跟着神色自若的略用了些,而后放下了汤匙。
从萧老太君忽发奇想的令人给各房姨娘屋里送了元宵去后,陆夫人的脸色便有些泛青,她虽强自克制,不使自己当堂发作,搅了全家人的兴致,却仍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
陆夫人的心绪,显然也影响到了郭氏。余下的时间里,郭氏都有些战战兢兢的。而一边的凌昭与凌远翊父子二人更是神情尴尬,各自默默不语。
萧老太君对陆夫人的面色完全视而不见,略用了两个元宵后,她便兴致勃勃的唤人取了烟花爆竹来放。一时厅外放起烟花齐绽、爆竹声声。凌远翊的一双儿女年纪都还甚小,见此情状,早将自己爹娘的窘迫抛诸脑后,兴奋不已的奔了出去,睁了一双大眼,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但碍于长辈在旁,却终于不敢提出自己动手。
凌远萱在旁瞧着这些烟花,心中其实也颇有些痒痒的,甚是更有上前亲手燃放一些的冲动。但如今堂上气氛实在古怪,却让她怎么也不敢造次,少不得只有忍着。
没什么理由的,看着眼前辉煌灿烂,华美无伦的烟花,凌远萱却忽然便开始怀念前天晚上流花河畔的那些烟花。虽然那一天离着今天其实也并没多少时间,更远远说不上怀念二字。
然而,她就是怀念——怀念那一夜那无比绚烂的火树银花。
… …
第二卷完
第三卷 王府风云
第一章 宫廷往事
狮子巷,位于平京内城西南的一个角落里。因巷子算不上深,位于这巷内的那所宅子因此也并不太大。然而在寸土寸金的平京内城来说,这处宅子的价值已自不俗。
宅门前挂的那块匾额,其实极为普通,上头也只两个大字“宁宅”。那字却是大气磅礴,笔画银钩,其中更隐隐透出一种逼人的锐气,令人一见,便无由屏气凝神,不敢喧嚣。
冬日里头,日头甚短,才刚过了未时,红日却已偏西,看着也是黯黯沉沉的。而此时的狮子巷口,却忽而来了一行人。这一行人,人数不过七八个,团团的护着中间那辆不大不小的马车。马车边上,一名年约二旬、着天青云锦长袍的清俊男子正自策马缓行。
瞧那意思,马车内的人,该是其家眷无疑。
堪堪望见宁宅时候,马上男子抬手轻轻一拍胯下马儿,那马便也乖顺的往马车旁靠了过去。清俊男子抬手轻叩一下车窗,叫道:“九妹妹,我们已到了!”
这话一出,车帘立时一动,便露出半张沉静宁雅的清丽面容来。眸光微微流转之后,那少女朝男子微微颔首,车帘旋之落下。这二人,自然便是凌远清与远黛兄妹二人了。
同远黛说过一声后,凌远清便不再耽搁,便朝身边的一名随从略一示意。那随从会意,忙快步往宁宅行去。他们一行人鲜衣怒马而来,宁宅的门房哪还看不到,这会子早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问道:“请问诸位可是凌府之人?”
那随从忙应声道:“正是!”说着已回手作势道:“那位便是我们家六爷!”
那门房赶忙朝着凌远清的方向行了一礼。又回头吆喝道:“凌家来人了,快去禀报夫人!”门房里头早有人答应着,一溜烟的去了。
马车才刚在宁宅门前停下,宁宅的大门已自缓缓打开。一群丫鬟簇着宁夫人走了出来。
车厢打开,惠儿从车内跳下,又扶了远黛下车。含笑上前数步。远黛朝宁夫人一礼,道:“打扰姑姑了!”
宁夫人闻言,不由一笑,忙快步上前扶她起来,且佯怒的嗔责道:“你这孩子,只是胡说!你能来,我欢喜尚且不及。怎么却说出打扰这等见外的话来!”
侯二人见了礼后,凌远清这才上前向宁夫人见礼。宁夫人与他也非第一日见面,略说了几句后,便请二人入宅。凌远清闻声,忙笑道:“姑姑客气了!我还有事。便不打扰姑姑了!”
宁夫人听得一笑,也并不挽留,便点头道:“既如此,我便不强留你了!”
她早年丧夫,膝下又无儿女,凌远清若真依言入内,反会令她深感为难。故此她虽知凌远清之言不过是推搪之辞,却也乐于顺水推舟。
凌远清应着,便又同远黛道别。而后方回身领了凌家之人仍照原路返回。这里宁宅自有人出来,帮着文屏等人将远黛的行装等物事抬进了宁宅。
宁夫人此刻早引了远黛顺着抄手游廊缓缓而行。宁宅占地虽则不大,但风格雅淡,布局巧妙。顺着曲曲折折的游廊一路行来,更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走不一刻。远黛便不由衷心赞道:“姑姑这宅子建的倒别致!”
宁夫人对此报以一笑:“这宅子,原是当年王爷为我买下的!买下不久,王爷便出了事,我也随之回了全州。等我再回来时,才知这宅子竟荒废了!”一面说着,她便抬手指点了一回周遭:“好在底子还在,收拾了几天,便又恢复了旧观!”
远黛忽然听了这话,却也不由的心生感喟,环视一回周遭,半晌方叹了口气。
见她叹气,宁夫人便忙看了过来,问道:“远黛这是在想什么,怎么竟叹起气来?”
轻轻摇头,远黛应道:“只是忽然想起我幼时的住处了!忽忽三年,物是人非,如今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儿了!”说着这话时候,她虽力持镇定,面上终不免现出几分感伤之色来。
宁夫人闻声,却也不由叹了一回,过了一刻,才道:“远黛若是喜欢,等来日你与王爷完了婚,不妨请王爷陪你回去看看。王爷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没料到宁夫人竟会说起这话来,微怔之后,远黛不觉失笑道:“王爷志向高远、心存天下,怕是未必便能抽出时间来陪我故地重游呢!”
深思的看向远黛,宁夫人忽而停住脚步,抬手遣散了身后跟随的所有人等,这才正色的转向远黛道:“远黛真有如此把握,定能医好王爷的双腿?”
摇一摇头,远黛道:“若然王爷双腿看着能与常人无异,我至少可有五成把握!”她无意将话说满,因此只淡淡的表示可有五成把握。
目露异色的看向远黛,宁夫人忽然问道:“远黛口中说是五成,其实更不止五成吧?”
一听这话,远黛便已明白,百里肇的双腿必与常人无异,至少看起来该是如此无疑。对于宁夫人的问题,远黛也只含蓄道:“或者吧!毕竟王爷的伤情,我还不曾亲见。”
乍闻此语,宁夫人不觉喜上眉梢,下一刻竟已脱口而出:“我这便遣人去请王爷!”言毕便即紧走几步,看那样儿,却是恨不能立时便将百里肇请了过来让远黛诊治一回。
见她如此,远黛不禁大感窘迫,急急上前拉住宁夫人,苦笑道:“姑姑且慢!这个…怕是不太方便吧!”
宁夫人为之愕然,几乎脱口便要说出有什么不方便的,然而目光一动,落在远黛窘迫之余又微微泛红的面容上,她才忽然意识到了远黛的意思。旁人不知百里肇的伤情,她又如何不知——百里肇双腿以下根本全无知觉。
中医讲求望、闻、问、切四字。望。为观其气色;闻,指听其声息;问;则是询问症状;切;便是搭脉察象。百里肇伤在腿上,单看面上气色,无疑远远不够。少不得是要看一看伤情的。而远黛偏又是个少女,男女授受不亲,但只第一条已是无法办到。
百里肇身为皇子。从前又曾为太子,这三年多来,出入睿亲王府的大夫只怕数以百计,却无一不是束手无策。如今远黛既敢夸下这等海口,所用手段只怕也与寻常大夫迥异。如此一想,这腿伤只怕还真是要等成婚之后方可诊治了。
这么一想,宁夫人不免露出一个苦笑:“是我太心急了!竟全没想到此点!”
远黛忙笑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姑姑所以如此,也是关心王爷所致,又何必自责!”
宁夫人叹了口气,好半晌才慢慢道:“说句不怕僭越的话,王爷虽则身份贵重无比。但在我眼中心中,他却永远只是当年凤仪宫中那个粉妆玉琢、聪慧顽皮的二皇子!”
默默点头,远黛道:“姑姑的意思,我已明白了!”
百里肇极幼之时,董皇后便已过世。今上立萧妃为后,又将百里肇托在萧妃膝下抚育。其时萧后尚且无子,待百里肇自是疼爱有加、如同己出。然而数年之后,当萧后诞下百里聿之后,百里肇在她心中的地位自然便也一落千丈。
世上哪有不爱亲子的母亲。而一旦爱了,所想的,必然便是给他最好的。而天下之大,却又有什么好东西能够比得上至尊无上的皇帝之位?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宁夫人转开话题问道:“今儿怎么只你一人过来?我原想着,便是萧家小姐不来。你那十妹妹也会随你过来小住几日呢?”
远黛为之一笑,便答道:“正月十四那日,萧府灯棚被人挤塌一事,姑姑想来也是知道的。因着那事,萧姐姐便来不了了。至于十妹妹,却是因为嫁妆还不曾备齐,所以也不能来!”
萧府灯棚倒塌的缘故,平京之中但凡略有些门路之人几乎无人不知,宁夫人自也不例外。此刻听远黛这么一说,却不由失笑点头。
萧呈娴的婚事其实真可算得是波折横生。早年萧府曾有意将萧呈娴许与百里肇,却因一连串的事端一再延迟,直到后来,百里肇双腿残疾,婚事也因此不了了之。
萧府也知此事他们做的不甚厚道,其后的两三年里,便也一直有意无意的搁置萧呈娴的婚事,以期将之前退婚一事的影响降至最低。然而随着今年灯棚被人挤塌,有关萧呈娴的种种议论重又甚嚣尘上,虽然碍于萧家与宫中那位娘娘的面上,并无人敢传的太过,但于萧呈娴的名声,无疑仍是有影响的。尤其这事里头偏还夹了一个永郡王。
与此同时,宁夫人与百里肇的关系,朝野亦几乎无人不知。萧呈娴若在此时冒然陪远黛过来小住,京中流言怕是难免又要将萧呈娴与百里肇扯到一起。
在此情况下,萧灿与杜夫人最终断然拒绝了萧呈娴的请求,令她不得与远黛同行。萧呈娴也知父母的顾虑,少不得只能默默忍了。而凌远萱那边,所谓嫁妆不曾齐备,其实也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却还在凌昀的身上。罗氏倒是有意让凌远萱与远黛同来的,然极少在女儿之事上与罗氏相悖的凌昀却是执意不肯。所以最后真正成行的,便也只有远黛一人了。
宁夫人点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