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屏得了她这话,便点了头,果然便不再多说这些。
远黛那边却又想了想:“这几日怕是难能安宁,若再有什么事儿,你只说我又染了风寒,须得好生养几日!”似凌府这等人家,从来不乏迎高踩低之人,而她在这里也住不得几日了,也实在懒得与这些人物打什么交道,倒不如仍旧托病推脱了的好。
文屏了然的点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悄然的退了下去。
… …
远黛称病,其实也不止一次两次了,然而从前她不过是凌府一名普通庶女,生母既不受宠,亦不得嫡母欢心,府中自是无人会在意她的动向。然而如今,眼见着她便要嫁入王府,且至少也会是个侧妃,无数消息灵通人士自是纷纷而来。
也不过个许时辰光景,凌府上下,几乎无人不知远黛病倒之事。
在这些人里头,周姨娘自是第一个过来的。才刚进了屋子,眼瞅着远黛精神恹恹的歪在炕上,周姨娘便不由的眼眶一酸,险险落下泪来。
她本好哭,虽然早知女儿多病,但见她才刚回来不到一日,便已病倒,心中又怎能不担心。远黛见她来的这般快,也只能暗自叹息无奈。
若换了从前,只要她这边不送出消息去,只怕过个三五日,周姨娘那边也未必便知她生病一事,然而如今,她这院子无疑已成了整个凌府中人,最为关注的地方。
虽知周姨娘担心,远黛也还是无意将自己装病一事说了出去。周姨娘本不是个有城府之人,况如今她又是众矢之的,她若知道了,只怕不用多久,阖府上下便要无人不知了。
叹了口气后,远黛颇感无奈的道:“只是小病罢了,娘实在无需担心的!”
周姨娘默默,这几年下来,虽则远黛从未与她说过什么,但她也多少能从远黛的举止言行中看出女儿的不凡。而况妙峰山别院时,但凡她有个头痛脑热,皆是远黛开方抓药给她治的,她又岂能不知远黛的医术:“远黛”她轻轻唤着,却是欲言又止。
抬手慢慢握住周姨娘的,远黛轻声的道:“娘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这环翠阁地方太好,人来人往,却哪里及得西院清静,又少有人去得!你这性子,又素来软弱,我在时倒还罢了,将来我若出了阁,你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反易招惹是非。”
见周姨娘这样儿,她便猜知,必是有人将萧老太君有意使周姨娘搬来与她同住一事同周姨娘说了。周姨娘这几年虽也不争不夺,但心中何尝却没有几分憋屈。加之如今自己又病了,她想搬来环翠阁,顺便照顾自己,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周姨娘听了这话,半晌方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远黛的言语。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却已传来一阵骚动,下一刻,惠儿已急急的走了来,禀道:“小姐,老太太来了!”远黛早知萧老太君是会过来的,却不料竟来的这般快。
一怔之后,忙自坐起身来,作出一副挣扎起身的样儿。
只是她才坐直了身子,外头萧老太君已带了人进来。周姨娘瞧见老太君,也自急急起身行礼。眼见她起身,萧老太君忙忙叫道:“既病着,却还起身作甚,快躺着快躺着!”说着话的时候,已朝周姨娘摆了摆收,示意她起身。
她这里一开了口,早有伶俐丫头几步上前,按住了远黛,不许她起身。远黛本也无意起身,当下半推半就的重又歪在了床上,勉力笑道:“孙女不孝,让老太太担心了!”
萧老太君听得这话,不免轻哼了一声,便道:“你既身子不好,白日里怎么却还四处乱跑!”言下却既有关心又不无埋怨。
远黛便苦笑道:“老太太却不知道,早间起来,不过略觉有些头晕,便也并没放在心上。及至在老太太处用了饭,也只觉得身子倦怠,却不料午睡醒了,竟就坐不住了!”
萧老太君摇头叹道:“你这孩子,身子本就虚,却又这般逞强”一面说着,她已走上前来,便在远黛床前坐了,抬手轻轻按一按远黛的额,却觉微微发热,也不禁担心起来。
便唤了人来,吩咐去狮子巷请董御医来。那边远黛听得要请御医,少不得开口推脱。萧老太君想着天已不早,且远黛这病瞧着也并不甚重,犹豫一刻,毕竟还是息了立时请了大夫的打算。只吩咐身边人,明儿必要记得请董御医来。自有妈妈接口应了。
萧老太君倒也并没多坐,与远黛略说了一回,便起身回去。临去时,却又看了周姨娘一眼,吩咐她这几日便不必回西院了,只在环翠阁照应着远黛。
周姨娘正巴不得如此,忙不迭的满口应着。
萧老太君才刚去了,那边罗氏与凌远萱也匆匆来了。又一刻,二太太赵夫人那边也使了人来,送了些药来。甚至连陆夫人那边也被惊动,使了人来,环翠阁一时竟是门庭若市。
第四十八章 夫妻之间
冷了脸,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屋内,陆夫人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丫鬟秋莹沏了茶来,小心翼翼的搁在她手边的几上,轻轻唤了一声:“太太!”
端了茶盏浅浅啜了一口,陆夫人压下心中不快,冷冷问道:“胡妈妈可回来了没有?”
秋莹忙回道:“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她说着,不由在旁悄然觑视陆夫人的面色。陆夫人面色难看依旧,事实上,这阵子,陆夫人的脸色就没好看过,连带着这一屋子的人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不敢稍有懈怠。
“太太”秋莹犹疑的唤了一声,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抬眸自她面上淡淡扫过,陆夫人平平道:“想问就问!这般畏畏缩缩的作甚?”
秋莹一听这话,忙顺着她的话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太太听得九小姐病了,要使胡妈妈过去看她?”她在陆夫人跟前多年,也算得是心腹之人,自然清楚陆夫人对远黛母女的态度。也正因知道,她才愈发诧异于陆夫人今儿的举动。
陆夫人冷然道:“如今她病了,便连老太太也要亲去看她一看。我若不去,却将老太太置于何地?我虽深厌那贱人母女,但亦要顾着面子!”
秋莹眸光微动,毕竟忐忑问道:“九…她的婚事”她在陆夫人身边非止一日,从前也颇为难过周姨娘几次,如今府内轰传远黛将要嫁入睿亲王府为妃,怎由得她不心中不安。
陆夫人冷嗤道:“即便她进了睿亲王府又如何?睿亲王府手再长,也还伸不进这里来!”
秋莹闻声,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她伏侍了陆夫人这许多年,怎会不知陆夫人的脾气。而此时陆夫人这话,听在她耳中竟隐约有些色厉内荏之意。
连她都能感觉到,陆夫人又怎能全无感觉,重重哼了一声后。她的面色便也愈发难看了几分。秋莹见她如此,自然更不敢再问下去。好在此刻,外头已适时的传来了胡妈妈的声音:“太太,我回来了!”
陆夫人也不言语。只看了秋莹一眼。秋莹会意,忙唤了胡妈妈进来。胡妈妈进了门,先向陆夫人行了一礼,而后却不言语,只立在一侧,等着陆夫人问话。
沉默了一刻,陆夫人才开口问道:“九丫头病势如何?”语调淡漠。却是全无关怀之意。
胡妈妈应声答道:“回太太话,我过去时,三太太与十小姐也在。只见九小姐歪在床上,气色果然并不甚好。不过太太也知道,九小姐素常都是病病歪歪的,单只我这么看一眼,实在也看不出什么来!”她说着,却忽然想起周姨娘来。因又道:“是了!我过去时,周姨娘也在屋里,眼圈虽有些红。但脸上倒不见多少悲戚之色!”
陆夫人听她说起周姨娘,顿然秀眉一蹙,面上也现出了嫌恶之色,仿佛周姨娘是什么恶心物事一般。好半晌,她才冷冷道:“可开了方子没有?”
胡妈妈摇头道:“这个却是不知!不过屋里倒不曾见有人熬药!”
点一点头,陆夫人淡淡吩咐道:“这会子天晚了,也就罢了!明儿可记得给她请个大夫!”胡妈妈忙应了一声,陆夫人还待再说什么,外头却已传来丫鬟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陆夫人听得凌昭回府,少不得起了身。出门相樱胡妈妈与秋莹两个便忙跟在后头。三人才刚走至门口,那边凌昭也正迈步进了房门。凌昭看来不过四旬左右年纪,却是身形颀长、容貌清俊,颌下五绺长须,更为他平添了数分儒雅之气。看容貌,倒与凌远清颇为相像。
见陆夫人领了秋莹二人迎了出来。他便摆一摆手道:“不必行礼了!”
陆夫人才一走近了他,便闻到他身上那一股子淡淡的酒气,秀眉微蹙之下,她回头先自打发了胡妈妈离去,而后却吩咐秋莹道:“去为侯爷做碗醒酒汤来!”
秋莹应着,急急的出了门。陆夫人一面上前搀了凌昭坐下,一面问道:“怎么又喝了酒?”
凌昭似也有些乏了,坐下后,便自斜歪在了炕上,而后才答道:“席上遇了你二哥,只是同我不依不饶。强不过他,不免多喝了几杯!”
陆夫人听说是遇到了自家大哥,却也只得苦笑。她二哥陆谦一生惟好杯中之物,一年里头,倒有多半年都是醉醺醺的,若只自己喝那倒也还罢了,却偏偏还有个怪毛病,最喜强人喝酒,又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每每遇到凌昭,便闹的愈发凶,竟是不醉无归之势。
“他今儿又喝醉了吗?”
凌昭点头:“他瞧见我时,已有了几分醉意,否则我哪得这般轻易脱身!”
陆夫人听得只是摇头,一时也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凌昭遇上陆谦时,陆谦已将将醉了,与他喝不上几倍,便醉倒当场,故而他其实喝的却并不多。抬眼看向陆夫人,凌昭随口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胡妈妈又过来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
陆夫人眸光微动,片刻之后,毕竟淡淡道:“才刚有人来传话,道九丫头又病了。我想着前阵子萧家别院曾传维英患了天花,又想着她身子弱,毕竟放心不下,便使胡妈妈过去看看!”
凌昭听了这话,面上却不免现出一丝错愕之色来,看一眼陆夫人,他慢慢道:“这九丫头,也是个不省心的。如今京中竟隐约有传言,道睿亲王已禀了皇后娘娘,道他如今身残,得妻一人已足,不敢妄求其他,并直言要立九丫头为正妃。”说着这话的时候,凌昭面上却是殊无喜色。他在平京多年,怎不知如今正是诸皇子争嫡的关键时候。睿亲王虽无上位可能,却无疑是如今京中最值得争取之人。在这时候,凌昭心中其实是不愿介入皇室之事的。
陆夫人微惊,不觉失声道:“侯爷这消息来得可确实吗?”
凌昭摇头道:“是否确实,如今却还不好说!天心难测,谁知究竟如何呢?”说着,他却又不禁想起百里肇来,不无怅然的微叹了一声,凌昭道:“睿亲王雄才大略,他若为君,必是我大周一代雄主。只是可惜”他没再说下去,面上却已现出几分黯淡之色。
微抿双唇,陆夫人道:“我原是妇道人家,却不懂这些。我只是觉得,若安亲王能得继位,倒未必便比睿亲王稍差!且安亲王乃皇后所出,论起关系来,却比睿亲王更要亲密些。”
凌昭闻言,心中甚不以为然,但他也无意与陆夫人争辩这些朝堂之事,才欲转开话题时,外头秋莹却已捧了醒酒汤进来。陆夫人见醒酒汤来了,少不得起身,亲手捧了醒酒汤递与凌昭。凌昭抬手接了那汤,一面慢慢喝着,面上却忽而现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来。
喝了半盏汤后,凌昭便朝秋莹略一示意,将那碗盏仍旧与了她,且吩咐道:“你且下去!”秋莹忙脆应一声,捧了那碗盏快步的退了下去。
这边凌昭毕竟又沉吟一刻,这才向陆夫人道:“九丫头既是病了,明儿你可亲自过去看一看她。与睿亲王府的这门婚事,如今已是**不离十。你与周姨娘素有嫌隙,我是知道的。然闹了这许多年,你固有你的伤心处,她也未必便好过。若能和解,还是早日和解了吧。”
陆夫人一听这话,脸色顿然一僵,好半晌,她才冷冷道:“我与那贱婢,断无和解可能。侯爷若觉我善妒、不能容人,可立休书与我,更不必言它!”
凌昭不意她会说出这话来,一怔之后,毕竟苦笑道:“你这又说的哪里话!你我结缡二十余载,我待你如何,你如何不知。我今儿之所以”
他话还不曾说完,那边陆夫人已冷然道:“侯爷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不过莫说她只是区区睿亲王妃,便是将来,她有那福分能做了皇后,我也不惧她分毫。大不了一死而已!”
她这一番话却说得干脆俐落,语调更是斩钉截铁,倒将凌昭听得一惊。急急一把掩了她口,低声斥道:“虽是后宅,也不可妄论这些,你难道竟不知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你今儿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