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帮我打听一下,她是在何时溺死在荷花池中的。临时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言语没有!”
文屏听得心中微颤,知道此事怕是比自己从前所想的还更要复杂得多。当下不敢多问。更不敢怠慢,只神色凝重的答应了一声。
而与文屏说了这一回话后,远黛便也放弃了本想过去荷花池走走的打算,重又回到榻边坐下,她徐徐的吐出一口气来,原本有些晦涩的心思已然是一片清明。事情已过去近二十年了,即便无人刻意的抹去痕迹。远黛也相信,那里不会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去与不去,其实也是一样。她之所以想去,也只是纯粹的想要看一看那个地方而已。
不过如今看来,去荷花池看一看之事,倒也未必就在今晚。
… …
被沅真直截了当的赶了出来,岳尧心中自是极为不快的,不无怏怏的大步离了回春药铺,全然不理外头那名掌柜殷勤上前的举动。好在那掌柜涵养甚好,面上倒也并无怒色。
岳尧足下甚快。不过顿饭工夫,便已回了睿亲王府。他在睿亲王府虽不管事。但却挂着王府总管之名,因此府内上下,见了他时都甚是恭敬。岳尧也不理人,迈步便想穿过角门。只是他虽不理人。却自有人理,门口众门房见他过来,忙自上前见礼,其中更有一个看似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满脸谄笑的上前叫了一声:“岳爷!”岳尧乃这王府的大总管不假,但他却从不喜人唤他做岳总管。因此这睿王府中之人,见着他时,都唤之为岳爷。
足下一顿。岳尧连头也懒得回,只冰冷问道:“有事?”他的脾气从来也算不上多好,脸上更是常年难得有丝笑意,因此王府内外之人,见着他时,总不免现出些许畏惧之色来,敢于上前同他说话者,更是百中无一。因此这管事一上前,岳尧便知他必是有事要禀告自己。
那管事笑的愈发谄媚,声音却带了些不为人知的颤抖:“回岳爷,王爷才刚遣了人来说,若是岳爷您回来了,还请您过去那里一趟,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同您商量!”
眸光不期然的微微闪动了一下,岳尧轻哼一声,也不言语,只大步的进去了。他这一走,外头一众门房方才各自松了口气,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轻松。
既得了百里肇的话,岳尧自然并不犹豫,进门之后,绕过九龙照壁,岳尧一路疾行,径往主院行去。百里肇所住的正寝位于这所王府的中心位置,面阔五间,看着颇是庄严肃穆。他偏又喜爱清静,正寝院落一带,宫女之类甚少,看着便愈让人有种没来由的压抑感。
岳尧行至此间,却是神色不动,迈步便走了进去。院落里头,虽也有人守着,但瞧见岳尧时,却只各自行礼,神色恭谨,更全无一丝阻拦之意。
岳尧入内,却是直奔东头第二间屋子,那里,才是百里肇日常办事的所在。他才刚刚行至门口,便听得里头传来百里肇平静的声音:“进来吧!”
对于百里肇能听出他的脚步声,岳尧自是毫不意外的,答应一声之后,他已推门而入。屋内,百里肇神色淡静的端坐在椅上,目光宁和的看着他,仿佛已等了他一阵子了。
简单的朝他一礼,岳尧问道:“王爷找我有事?”
微微颔首,百里肇道:“听说你才去过回春药铺了?”
为之一怔,岳尧的眉很快便蹙了起来:“王爷一直都在注意回春药铺吗?”他与百里肇也算是相交多年,自然不会以为百里肇会派人盯他的梢,然而一想到百里肇一直令人守着回春药铺,并随时注意里头的动向,却还是让他心下颇有些不快。
眉目不曾稍动,百里肇很是干脆的应承了下来:“不错!我还知道沅真去了哪里!”
岳尧心中又是一动。事实上,他与沅真间的关系,便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算是什么。他是经常过去回春药铺找她,但却几乎从不走正门。他知道她时常会在的任何一个地方,每每过去时候,总能很快的找到她。而她在见到他的时候,往往却都是既不诧异,也不欣喜,而是一种视若平常。仿佛他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一种理所当然。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唤了丫鬟送了酒菜来,陪他喝上一保心情不好时候,她会视若无睹,似乎没有看到他,而只是做着她该做的事情。至若今日这等逐客,于她,却还是第一遭。
这般一想,岳尧心中便不自觉的一阵烦躁,没来由的烦躁。默默沉吟片刻,岳尧忽而问道:“她…去了哪儿?”他知道他也许不该问的,但他就是想要知道,所以他还是问了。
抬手点了一点面前的一张笺纸,百里肇平淡道:“安庆,她去了安庆!”
“安庆?”岳尧的眉峰愈发皱起:“她去那里做什么?”沅真曾经离开平京一些时日,这一点,对于时常过去回春药铺的岳尧来说,自不是一种秘密。而事实上,他与沅真已有十余日不曾见面,今日终于见着,却还未及说上几句话,便被远黛的突然出现打断了。
“应该是去找寻十八年前的事情!”对岳尧,百里肇倒是知无不言:“据我所知,安庆芦县的县太爷乃上科三榜进士,而他的夫人,正是从前凌府出来的一个丫鬟。”
“十八年前?”岳尧微诧的道:“十八年前,沅真才只有三岁而已!”
淡淡点头,百里肇语意淡淡:“十八年前,却恰是她的主人出生的那年!”
陡然听得这话,却不由的岳尧不变了颜色,冷哼一声之后,他愣是没说一个字。
对于他的脾气,百里肇自是十分了解的,并不理他,只径自的问道:“你见着她了?”
压下满心的不快,岳尧终究点了点头。对远黛,他从第一回见时,便觉不喜,如今因了沅真的缘故,却是愈发厌恶了。
扫他一眼,百里肇平静吩咐道:“这几日,你替我多注意些凌府!”
不解的一扬眉,岳尧干脆问道:“王爷这又是为何?”在他看来,百里肇若想知道这些事儿,只是直接去问远黛便可,实在无需这般曲曲绕绕、费了许多心思也未必有效。
嘴角微微一扬,百里肇淡淡道:“对她,我很好奇!不,也许我该说,是愈来愈好奇了!”
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岳尧道:“王爷既是好奇,索性查个水落石出也非不能,又何必这般弯弯绕绕?”在这大周,怕是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百里肇手里握有的势力了。
仿佛笑了一笑,百里肇忽而道:“岳尧,你对沅真可好奇吗?”
岳尧一怔,一时没弄懂百里肇的意思,便也不敢胡乱出言。眸带诧色的看一眼百里肇,好半日,岳尧才答道:“自是好奇的!”这句话才一出口,他便忽然明白了百里肇的意思。
他对沅真无疑是好奇的,也很想知道沅真的从前。他更知道,如果他真想知道沅真的从前,那么费些心思,也未必就不能打听得清楚明白。但没什么理由的,在开始派人打探过一回,却没有结果之后,他就忽然打消了这个主意,直到如今,他也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而到了这一刻,听了百里肇的这一句话,他却忽然便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他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做,为的也是沅真。他希望,有一天,沅真能亲口对他说起从前,而不是由他如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将她的从前剥开在他的眼前。
而百里肇所以如此行事,心中所想的,又何尝不是与他一样。
第三十八章 荷花池畔(一)
端坐在炕上,远黛的神色看似如平常一般,只是双瞳幽深,间或更有异芒闪动。文屏则静静站在她的面前,微微低头,似在等着远黛开口。长出了一口气后,远黛朝着文屏摆了摆手,示意文屏可以退下了。文屏见状,倒也并不言语,便自默默的退了下去。
静坐许久之后,远黛终是缓缓站起身来,迈步出了内室。外屋,文屏等人各自端坐,忙着手中的女红。很显然的,她们手中正做着的,乃是远黛出嫁时必要的一些女红类的嫁妆。
听得脚步之声,文屏等人自然抬头看来,眼见远黛出来,少不得各自起身唤道:“小姐!”
朝几人点一点头,远黛平静吩咐道:“我过去西院一趟,你们就不必跟来了!”
听得她这一句吩咐,几名丫鬟面上各自现出几分古怪之色。对此事略有所知的杜若与文屏两个的面色尤为奇特。她二人皆是聪敏之人,到了这时候,哪还能猜不出远黛的意思。
远黛也并不多看她们,吩咐过后,便自举步,直往外头走去。
正是夏日午后,整个后院似乎都荡漾着一种温暖而慵懒的气息,西院自然也不例外。几个女红不错的丫鬟都围坐在正屋里头,各拈针线,都忙着飞针走线。
而这几个丫鬟里头,赫然便有从前远黛身边的丫鬟采莲。斜靠在桌边,手拿绣绷。周姨娘却似乎有些倦意,并没动针,而是双目微阖,头颅微点,显然正处于被睡魔侵扰的状态之中。
然而院子外头陡然传来的一声呼唤却一下子惊动了这屋里的所有人:“小姐来了!”
周姨娘首先便是一惊,手中绣绷更是“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定一定神后。周姨娘先看了一回身边的几个丫鬟,确定了那一声绝非自己的幻听之后,这才急急站起身来。而这个时候,房门口的青竹帘子也早被人掀了起来,下一刻,远黛已含笑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屋内众人忙自起身,周姨娘则朝疾疾往前行了数步,走到远黛面前,和声道:“这时候你怎么却过来了?”远黛虽非在她身边长大,但却与她在妙峰山别院相伴近三年。她又怎能不知远黛的起居习惯。所以她很清楚,午后这个时候。若无意外,该是远黛小憩的时候。
对周姨娘的言下之意,远黛自是清楚明白,抿嘴一笑之后。她道:“说来也怪了,今儿竟是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左右无事,便索性过来找姨娘陪我说说话儿!”
周姨娘听得愈发惊诧。她与远黛之间,从来也算不得亲近。对远黛,周姨娘其实是有些惧怕的。虽说远黛极少同她大声说话。更难得疾言厉色。但远黛身上,却偏有那一种气势,让她无由觉得压抑的气势。这种气势。让周姨娘无由的感觉压抑。
而在这种无由的压抑之下,她还真是不敢越鸿沟一步。
察觉到周姨娘的惊疑不定,远黛却也无意多加解释,只含笑的道:“只不知姨娘这会儿可有空?”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周姨娘脱口道:“自然是有空的!”
点一点头,远黛环视一眼屋内,又自笑道:“这处甚是憋闷,却不是说话的好地儿呢,姨娘若有空,可愿陪我在外头走走!”答应一声之后,周姨娘才要唤红英、紫罗两个同去时,远黛却又道:“她们手中都有事,就不必跟着了,姨娘请吧!”
忽然听得这话,倒不由的周姨娘心里不颤了一下。然而她心中虽是隐隐有些发怯,却也并不以为远黛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稍稍迟疑一刻,仍是点了点头,迈步跟在远黛身后走出房门。只是脸上却终免不了的,露出了几分怯色,乍一看去,倒有些老鼠见了猫的意思。
远黛也不言语,朝这红英几个点一点头后,便跟在周姨娘后头出了房门。她出来时,周姨娘正站在屋外,无措的看着她,瞧那模样,显然是人虽出来了,却不知该往那里去,只得站在那里等着她。见她如此,远黛心中忽而升起一丝无力感。
这个懦弱而良善的女子,就是她的生身之母。这个女子,明明全无一丝害人之心,甚至在被害多年之后,还懵懂茫然的全无所觉。
微叹一声之后,远黛举步越过周姨娘,同时平静道:“姨娘随我来吧!”
有些慌乱的“噢”了一声,周姨娘想也不想的紧跟在远黛身后往前走去。
二人一路出了西院,却都各自默默。远黛是什么话也不想说,而她的沉默却让周姨娘有一种压抑至近乎窒息的感觉。也让她不敢出声,只能低了头,紧紧跟在远黛身后。
当前头的远黛忽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周姨娘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竟自一头撞在了远黛背上。远黛也没料到周姨娘会出这个岔子,一时不慎,竟被她撞了一个趔趄。
周姨娘气力本来不大,迈的步子也小,才一撞上远黛便觉不对,因此很快的便站稳了身子。此刻眼见远黛如此,却不由的吃了一惊,赶忙上前去扶远黛:“我…我不是有意的”
见她神色惊惶,却让远黛不禁苦笑,摇一摇头后,她道:“姨娘乃我生身之母,在我面前其实不必这般拘束的!”周姨娘闻言,不觉拿了眼去看她,好半日才轻轻点了下头,神色之间却仍见局促。见她如此,倒让远黛不得不暗暗叹气。
她今儿来寻周姨娘,原就别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