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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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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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用功。」
  「你家太舒服,人也太多,不是写作好地方。]「依你说怎么办?]「设法搬到大学宿舍去,小房间,寒窗,连电话也没有,喝自来水,吃冷面包,从早上六时工作到晚上十点,下午三点可以到公园跑步半小时,保证你文思如涌,三个月可以完成一本著作。」
  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莉莉说:「我自幼习芭蕾舞,跳到十一二岁大拇指开始流血灌脓,久医不愈,母亲叫我停止习舞,不付出哪有收获?No Pain,no gain]不为得赶快离开舒适的娘家。
  「跟我去上海,租青年会宿舍住,勤写。」
  「我在上海无亲友。」
  「就是要陌生城市,不与任何人来往,不通讯不交际,面壁,似进修道院。」
  「唏。」
  「试一试。」
  「家母——」
  莉莉笑说:「令堂完全没有问题。」
  「你说得对。」不力颓然。
  莉莉把一张支票放在不为面前。
  不为一看,足够她往上海。
  「去不去随你了。」
  「往上海用英文写作?」
  真是有点突兀。
  「不为,你考虑一下,我约了人参观印刷厂,有一批立体书需要加工,你没有兴趣就请回家。」
  「我选择回家。」
  莉莉忽然叫住不为。
  她用手轻轻抚摸不为的浓眉,轻轻说:「一个女作家,活脱该像你这样,别辜负了这副清丽的长相。」
  不为沉默。
  回到家里,自口袋掏出锁匙开了门,听见大哥与大嫂在厨房聊无「有洋女来找不为,妈妈说两人态度亲密。]「她们自幼习惯搂搂抱抱。」
  「不为都没有亲密男友,她的取向——」
  「嘘。」
  大嫂说:「我并不反对,好朋友即是好朋友,好伴侣即是好伴侣,懂得爱惜体谅保护对方的往往是女性,有何不可。」
  「这是什么话,我们虽不反对,亦不能赞同。」
  「那怎么办,骑墙?」
  「喂,齐家畅,我妹正常健康,你别胡诌好不好?J不为听到这里,觉得事不关己,所有是非你不去揽它,它自然会消失。
  她走到楼上去看母亲。
  女佣正替孩子们换床单,二人合作,像酒店整理房间般,把干净床上用品抖出铺好、接着吸尘、洗卫生间。
  脏毛巾被褥堆在走廊,伍太太坐在小凳子默默看佣人操作。
  不为知道她母亲,老妈喜欢照顾家人,子孙舒服比她自己享受还高兴,子女大了,现在轮到孙子孙女。
  不为蹲到母亲身边。
  脏床单一团团,似有个孩子钻在里边,随时预备跳出来吓人一跳。
  不为把脸伏在母亲膝头上,伍太太一下下抚拔不为额上头发,当她是小孩子。
  这样简单的家居生活,给不为无限喜悦满足,希望时光凝固,留在这一刻。
  她同母亲说:「孩子们好像住得很满意。」
  「是感恩知足的小孩,非常可爱,服侍他们,对他们好,他们都知道,懂得赞赏,使大人更加乐意在他们身上花心思。」
  伍太太非常开心。
  「妈妈,我呢?」
  「你强头倔脑,你没有他们可爱。」
  「哎呀,比下去了。」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大嫂上楼来看见母女依偎,不禁艳羡。
  不为说:「你也来。」
  大嫂答:「我来干什么?又不是我妈妈。」
  「你也叫她妈妈。」
  「奶奶不一样,需尊重,维持距离,也不是人人像你们母女这样有亲缘,不劳就没你这样爱妈妈。」
  女佣捧着脏衣物下楼去洗。
  大嫂说:「老师认为小仍大有进步,她的羞涩减退,明显合群活跃,情绪稳定,愿意学习。」
  「那多好。」
  大嫂说:「亏得妈妈支持我们,支付昂贵学费。」
  伍太太轻轻说:「否则妈妈要来何用?」
  不虞在楼梯间听见,半晌作不得声。
  来的时候,声势汹汹,握紧拳头,预备争夺财产,住了下来,发觉母亲毫不藏私,他态度渐渐软化。
  照说父亲已经不在,他是长子,应对家人负责,可是现在他像十八二十二岁的大孩子那样:光吃饭,不做事。
  伍不虞头一次觉得羞惭。
  只听得不为说:「妈,你走得动吗,我陪你去上海看不劳。」
  伍太太说:「稍迟才去,她现在正忙,抽不出时间招呼我们。」
  不为回到自己房中,工作到深夜。
  她把原槁取出细读,莉莉说得对,每一章都有可读之处,但是互相没有联系,线路情节扯不到一起,欠缺凝聚力,人物自由散漫地走来走去,忽隐患现,没有作用。
  当然,这样的小说也是很多的,但决不能畅销,因作者自身精神涣散,故亦抓不住读者的精魂。
  不为,站起来深呼吸一下,把大学时期应付大考的勇气全拿出来,重新整理稿件。
  她放下手提电脑时天色已亮。
  不为仍不甘心,揉揉酸涩眼睛打算再做,终于困到极点,倒床上睡着。
  小息后再写,不敢饱餐,吃得多,胃气上涌,还怎样工作。
  这次不为不得不感激新进科技,照说,手稿改得面目全非,若用打宇机,势必费事失时,但是电脑软件帮她重新排位调校,通章天衣无缝,完洁如新。
  像再世为人一般。
  她把新稿件电邮给莉莉。
  开窍了?
  原来一次又一次,重复又重复试练,忽然之间会得开窍。
  伍不为这时的喜悦,不是添件新衣或是镶件首饰可以比拟。
  莉莉的回复很快就来:「小说其余部分问在?」
  不为反问:「为何不见称赞?」
  「我从不赞美作者,他们一旦骄傲不可收拾。」
  不为啼笑皆非。
  「出来喝杯茶。」
  「没有工夫。」
  「明天我去上海啦。」
  不为只得改变心意,「我到酒店来。」
  见了面她给莉莉两个电话号码,「万一有什么急事,找这个人他很可靠。」
  「他是那个男护士?j不为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觉得他有特殊地位。」
  「是他无微不至把家父如婴般照顾。」
  「你们一家都懂得感恩。]在电梯里莉莉站在不为身后,人挤,她贴着她背脊,顺势双臂围着她腰身,脸靠在不为背上。
  不为觉得很舒服,握着莉莉的手。
  电梯到了,两人松开手。
  她陪莉莉买冬衣。
  她们到国货公司选购羽绒,莉莉说:「反正全世界羽绒都来自中国大陆」,又挑了旗袍棉袄,绣花拖鞋。
  莉莉说:「不为,你从不穿中华服饰。」
  「我每天穿着华裔面孔,不必了。」
  做酒吧工作时才用扮中国娃娃,伍不为但愿以后永远不必出卖色相。
  这时不为的手提电话响起。
  闹市中,她侧头听一听一面孔讶异,「是,是。昨日我没有开电话,现在我有空,我就在附近,我可以即刻来一趟。]莉莉失望,「谁?」
  她取过不为的手机看来电显示,「咦,宋氏律师行。」
  不为说:「这是我爸妈的私人律师,有事急找我,我去看看什么事。」
  「明早我乘火车走。」
  「又是火车?」
  「乘火车可沿途观光,比搭飞机更是情趣。」
  「我会准时来酒店接你去车站。」 
 
  
 

第七章 
 
                 
                 
  不为到附近的宋慈律师行去。
  秘书迎出来,「伍小姐,等你呢。」
  她敬咖啡给她。
  宋律师推开门,「不为,劳驾你了。」
  他坐下来,有点犹豫。
  不为好不奇怪,宋律师宏才伟略,辩才一流。为什么忽然吞吐?
  「不为,这件事本来我可以公事公办,依照客户指令行事,但是我与伍家认识三十多年,我想与你谈一谈。」
  不为紧张,「宋律师什么事?J「不为,你父已经辞世,生前他将财产交予你母亲管理,你对伍阮咏坤女士的财政状况知道多少?」
  不为十分错愕,「我一天所知。」
  「她用钱不与你商量?」
  「从不。」
  「不为,你可以保守秘密吗?别告诉母亲你来过我处。」
  「我答允你。」
  「你母亲年事已高,我怕她叫人骗财。」
  「呵。」
  「近年她大笔用钱,会计师有点警惕,通知了我,不为,请你想一想有无闲杂人等来谋她钱财,她平日同些什么人来往?」
  「没有异象,她很少上街。J「有一笔五十万捐款,赠予灵粮特殊儿童学校。」
  不为连忙答:「这是我外甥女读书的学校。」怪不得即时录取小仍。
  「一笔百万现金。写给张保女士。」
  「那是我家老佣人的退休金。」
  「谁是罗拉艾历逊?」
  「我大姐,她前夫是洋人,离婚后还没来得及把姓氏改过来。」
  真可笑,不劳匆匆替孩子改姓,忘却自身。
  「她支了两百万。j原来如此,所以立刻可以动身去上海大展鸿图。
  「还有,这张支票写给伍不虞,面额一百万。」
  不为吸进一口气。
  难怪宋律师与会计师全开始怀疑。
  「医院、殡仪服务费各二十多万。」
  不为呆呆地听看。
  「此外,她每月支十多万家用。」
  不为低头,「家里人口众多,衣食住行确需这种数目。」
  「不为,这是巨款。」
  不为点点头。
  「照你说,这还都只是正常开销?」
  不为答是「我们也并没有吃燕窝喝香槟,家里只得一名司机一辆七座位。」
  「只是人多。」
  不为有点羞愧。
  「不为,我还以为她加入某些敛财的宗教团体,或是结识不良朋友。」
  「不不,」不为陪笑,「只是我们。」
  她说完这句话更觉难堪。
  「不为,即使如此也该量入为出,你可有听过这则老故事:家有三千,日用二钱,没有收入,也终告用馨,老人需要金钱安度晚年。J不为看看宋律师,看样子他是真的关心伍家。
  「可是我爸遗下可观财产。」
  宋律师露出更加讶异的神色来,「不为,你对母亲的财政状况真的一无所知!」
  不为发呆,「即使现金耗尽,也还剩一幢独立洋房,将来卖掉它搬到小一点的公寓去,也可以——」
  不为忽然住口,因为她看见宋律师张大了嘴。
  「不为,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伍宅已于两年前押给银行,换取反方向接揭,伍阮咏坤早将住宅套现,现在用得七七八八的就是这笔款项。」
  不为用手掩嘴,呵,她怀疑的事得到证实。
  「不为,她不能再浪费。」
  三兄妹只有她觉得开销像水般没出,却无进账,实在堪虞,没想到已逼到眉睫。
  「还剩多少?」
  宋律师把存款数目给不为看。
  宋律师说:「只够一年开销。」
  不为颓然。她一想又跳起来「房子呢,可会拖走?」
  宋律师解释:「反方向按揭是一件很特别的贷款方式,屋主向银行借到款项,作日常开销,但合同注明可以住到老死。」
  「那意思是,家母去世后银行将收回房子?」
  「是,近年许多老人都利用这个方法换取晚年较舒适生活。」
  「我完全明白了。」
  宋律师给了她最佳解答。
  原来母亲决定在生前把钱花在子女身上。
  「还有一点,不为。」
  不为眼睛鼻子已红。
  「不为,她这样尽情使用是否觉得时日无多?你有无同她的医生进谈,上次出院至令,她的病情到底如何?」
  不为像是被巨灵之掌掴了一记,火辣辣麻了一边脸。
  三兄妹竟无人关切母亲健康,一味争产,不为自觉退让已比兄姐高一级,已是丰功伟绩,太不孝了。
  「不为,你去跟一跟。」
  「是是。J宋律师时出一口气「不为,请别向任何人透露今日谈话内容。」
  「我明白。」
  不为告辞出来,觉得晕眩。
  大树已经蛀通,大风一吹,便会倒下,他们几个人懵然不觉。
  不为看到眼前有金星飞舞。
  她静静回家去。
  大嫂看见她吃一惊,「不为,你面色惨白,我炖红枣汤给你喝。」
  不为缓缓坐下来,「妈妈呢?」
  大嫂笑,「与孩子们在楼上试新买的冬衣。」
  不为点点头。
  「妈妈真溺爱四个孙儿,那几件大衣比大人穿的还名贵。」
  不为低头不出声。
  趁活着之际拿所有的来换取欢笑,才是智能。
  「怎么不高兴?」大嫂调侃,「别吃醋,我陪你出去置新衣。」
  不为静静回到楼上,拨电话给医生。
  「我是阮咏坤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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