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绝望的呼叫让守在门边净空师太推门而入,却见矜尘伏在已然魂去的婉娘身上,失去知觉。
“阿弥陀佛。”师太双手合十,对着死者默念一遍佛号,然后将矜尘抱到一边的竹塌上安置。
世事无常,天意弄人,死去,对婉娘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这孩子,才经相聚,又别生母,该如何走出这般沉重的打击!净空师太端着斋饭,看着默默守在婉娘灵前已经三日的衿尘,一声叹息。
不哭、不闹,就那么静静跪着,安然的如同一塑雕像,短短三日,娇俏的容颜已然苍白,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住了。
“阿弥托佛,小施主,逝者如斯,请节哀顺变,”净空师太缓步走到矜尘身边,出口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可小施主如此折磨自己,让婉娘怎能安歇,又如何放心离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施主不吃不喝,累坏身体,岂不是不孝!”
不孝!矜尘身一怔,静静抬眸,看一眼慈祥的师太,又看看灵枢,蓦地端起眼前的斋饭,大口大口吃起来。是啊,不孝,她不能让娘担心,娘累了,很该好好歇歇了,自己怎能让娘担心自己,又睡不安稳呢?娘啊,矜儿很好很好,矜儿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你安心睡吧……
泪水在眼中打转,一圈一圈,矜尘倔强地抬抬头,让泪全流到心里,娘,矜儿很坚强,矜儿不哭……
好倔强的孩子,净空师太微微一叹,无言坐到蒲坦上,默默念起佛经……
------题外话------
希望亲们喜(…提供下载)欢,顺便踩踩夕的连载文《无梦不欢》
三 舍身救狼
秋末冬初的风,带着一丝寂寞、一丝清冷,拂过坟头新栽的成片菊花。矜尘坐在娘亲坟前,手中握着一叠叠宣纸,一片片送进面前的火盆中。
“娘,矜儿的字又有进步了……您看是不是?”
“娘,矜儿今天画了一幅画,是一只小鹦鹉哦,送给娘,您在那边寂寞了,可以逗逗它……”
“娘,您想矜儿了,就来矜儿梦里看看矜儿,好不好……矜儿想要娘抱抱……”
“娘,那首曲子矜儿练了一个月了,可总也弹不好……娘今晚可不可以来矜儿梦里,教教矜儿……”
……
娘亲离开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矜尘每日都到娘的坟前陪娘聊聊天,撒撒娇,却从不流泪。
陪在一边的小尼姑无声叹息,该如何开导小施主呢?净空师傅都无能为力了,自己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这一月来,小施主除了练字、弹琴就是拼命学医术,却不笑不哭,更不多说一句话,偏那眉间心头笼着无限哀愁,让人心生怜爱。
“小师傅,您请回吧,矜儿想多陪娘一会。”回头看到净空师太派来陪自己的小徒弟,矜尘柔声说道。
“阿弥陀佛,小尼还是在此陪着小施主吧。”这里虽然离古寺不远,可毕竟是在深山中,小施主在此还是不安全。
“每日劳烦小师傅,很不应该。这里离古寺不远,我陪娘说一会话就自己回去,小师傅不必为我费神了。”矜尘心里深深的过意不去。
“既如此,那小尼先告退了。初冬风凉,还请小施主早些回去。”猜测着矜尘有话要和婉娘说,小尼姑嘱咐几句便回去了。
“有劳小师傅了。”矜尘目送小师傅离去,回头,静静抱着娘的碑位,闭上眼睛,娘,矜儿在这里,是不是可以梦到您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阴风吹过,矜尘蓦地惊醒,待看清眼前之物,忍不住一声轻呼,“啊!”
不知何时,面前竟然蹲着一只高大威猛全身银发的狼,大大的眸眼散着幽黑的光,冷冷注视着矜尘。矜尘全身止不住发抖,紧紧抱着娘的碑位,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却见那银狼依旧傲然地蹲着,冷冷看着矜尘,既不离去,也不扑上来。
矜尘抱着娘亲的碑位,在这长久的对峙中,满眼的惊慌慢慢消失,心里竟然涌出一种幸福的想法,娘,如果矜儿命该如此,去陪您又何妨?
想到今日也许就能去另一个有娘的世界,矜尘的心忽然变得安宁,唇角不由露出一抹浅笑,娘一定在那边等着自己,银狼啊,快点送我去黄泉吧。
矜尘不再惊慌,安静地站起来,淡然地冲那银色的狼一笑,在娘的坟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回头,一步步走到那散着冷冷幽光的黑眸前,仰起头,吸一口山野草木香气,慢慢闭上双眼。
自矜尘那淡然一笑后,银狼冰冷的眸眼中竟然浮起一丝惊讶,却犹自蹲在那里,冷冷注视着眼前这个奇(…提供下载…)怪女子的一举一动。当她走到自己面前安静闭上双眼时,狼眼中蓦地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她一心求死!
清冷的风,一拂而过,带着一丝怪异的味道--血腥味!矜尘忽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蹲在眼前的银狼已然不见。身前,是一滩血迹,沿着血痕,矜尘抬眼看去,忍不住捂住嘴巴,那傲然远去的银狼,背腹竟然被划了长长一刀,方才蹲着,自己未发觉,此刻看去,它蹒跚的脚步似乎撑不了多久了。
它没有伤害自己,自己是不是该救它呢?矜尘正犹豫着是否该追上去,却听到一声低吼,紧随着,高大的银狼颓然倒在地上。
“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矜尘想着净空师太的话,一时间忘了害怕,飞快地跑到银狼身边。
似乎感到有人出现,银狼半眯的冷眸蓦地张开,矜尘忍不住又是一颤。
“你,你受伤了,我,我给你止血……”看到狼眼中散发出的幽冷的光,矜尘强忍住心里的恐慌,颤抖着说道,一时竟忘记这狼是听不懂自己说什么的。
却见狼眼又慢慢地合上。还好!矜尘心一松,神色也平静下来,一双小手飞快地将长长的伤口边柔软的银毛清理开,又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草药研磨的止血散轻轻敷在伤口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宽宽的裙摆,小心翼翼地将银狼的伤口包裹好。
银狼体型很大,等矜尘忙完时,早已累得满头大汗,一个趔趄坐到银狼身边。看看被撕毁的裙子,忍不住苦笑,这是娘亲手给自己做的,上面还绣了一支素洁的白莲,却一时情急,就给毁了,抬头看看娘的坟,娘,您不怪女儿吧?
回头,却看到银狼双眸张开,依旧冷冷地注视自己,那样的冰眸让矜尘感到了初冬的寒意。矜尘清眸一眨,悄悄向后蹭蹭,在心底暗想,农夫和蛇的故事不会在自己身上上演吧?
“那边山石间有个石洞,你可以去休息,我先回去了。”良久,矜尘被那冷冷的眸注视,却感受不到敌意,心便彻底放松下来,抬手摸摸银狼柔软的毛,笑着指指山洞的位置。
半眯冷眸的银狼似乎听懂了,微微吸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蹒跚着向石洞方向走去,纵是深受重伤,却依旧一身高贵傲气。
矜尘也慢慢站起来,对银狼说道,“明天我再来给你换药,你自己小心一些,不要再被猎人看到。”
银狼驻足,回眸深深看一眼矜尘,才慢慢地继续前行。
矜尘的心莫名一软,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净空师太说的果然没有错。
第二日,天微亮,矜尘就匆匆向娘亲坟地跑来。
地上的血迹已经风干,暗红的颜色在整洁的地面上极其扎眼,矜尘寻一些泥土埋上,娘亲的坟前不可以有血迹,娘也会怕的。
“娘,矜儿先去看看那银狼,待会再来陪您……”矜尘抚着娘亲的碑位默默说道。而后,提着装满素食的竹篮向石洞走去。这个石洞,是净空师太陪自己为娘守坟时发现的,里面铺了舒服的蒲苇草。
走进石洞,矜尘有些失望,银狼根本不在。莫非,昨日它已经走了?矜尘微微摇头,终究是人兽有别,它怎能听懂我说的话!许是昨夜就走了,可是,那伤口太深,想来要全好也不易……
矜尘静静坐到蒲苇垫上,心里莫名担心那头银狼,却又忍不住叹气,是不是自己太多虑了,想来那银狼常年生活在深山中,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自己的止血散疗效还是很好的。
却不知,石洞不远处,一双冰眸正冷冷注视着这里。
“老大,沿着血迹看,它定然是逃到这里了。”忽然,一声粗吼打破了深山的宁静,矜尘心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
“昨日那一飞刀,看来它没躲过,也逃不了多远。咱们追了一天一夜,此刻定不能错过一丝一毫。”一个雄厚的声音响起。
“要是弄到它那身皮毛,咱们兄弟十年吃穿就不用愁了。”一个尖尖的声音续道,随即好多声附和,“是啊,是啊,咱们江北十鹰就发了。”
外面一阵混乱马蹄声,矜尘心紧紧地,这些人是追随银狼而来的,怎么办?自己此刻出去,定然会被追问,而且,万一这些家伙心怀不轨……
“真是奇事!这里竟然有座坟?!”一个声音喊道。
“写的什么鸟东西?爷爷我一个字不认识,小六,你读一下。”
“娘亲秦氏晴婉之墓,不孝女矜儿立。”
“奶奶的,什么乱七八糟,爷出门看到坟墓,真是大不吉,兄弟们,毁了这破坟!”又是粗吼。
矜尘心一惊,再也顾不得了,飞快地从石洞中跑出来,冷声道,“住手!”
娘亲坟前,几匹乱窜的马忽然安静,马上的人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衿尘吸引了。
“大哥,咱们兄弟今儿真是发了,不说那头银狼,单眼前这美人也能买上几百两……”一个满脸横疤的男人笑得阴险。
“哈哈,兄弟们先快活快活,再卖了不迟。”几个声音随即附和。
矜尘心紧紧揪到一起,面上却越发沉静,这些家伙,真真不是善类,可无论如何自己不能看着他们把娘亲的坟毁了。
娘,矜儿对不住您,怕不能为您守坟了。矜尘默默看着娘的坟,在心底凄然一笑,又冷冷扫过已经从马背上下来的几人,“不许碰我娘的坟,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哟,小娘们还挺硬气!大爷喜(…提供下载)欢……”那个满脸横疤的男人慢慢靠近,“兄弟们,三哥先享受享受了,这小娘们对极了爷的口味。”
他身后众人一阵奸邪哄笑。
看着渐渐靠近的男人眼中贪婪的眸光,矜尘一阵恶心,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摸住身边的山石,心一定,士可杀不可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娘,矜儿陪你来了……
矜尘冷然一笑,闭上双眸,狠狠撞向身边的山石,还未触到山石,忽然被一阵风带到一边的枯草上,未及细细反应,就听一阵惊呼,“老三小心!”
接着,一声惨叫,矜尘蓦地张开双眸,却见银狼高傲地立在自己身边,身前不远处是被甩出去的血肉模糊的男人。
矜尘心下一松,却又急忙抬眸看向银狼的腹背上。果然,那伤痕又开裂了,鲜血渗透白色的布,在银色的毛发间,宛若一朵妖冶的地狱之花。
“老三!”那浑厚的声音一声惊呼,旋即怒吼,“兄弟们,杀了那畜生,为老三报仇!”立刻,几人手持钢刀,飞快地围了过来。
“你快走!不要在这里!”矜尘见来人步步紧逼,心下大惊,急忙催促银狼,“他们疯了,你受伤了,不是他们的对手!”
却见银狼一动不动立在那里,一身月色银毛在清晨的阳光下格外柔软,却散发着如地狱修罗般的杀气。
这银狼,不要命了吗?矜尘十分焦急,蓦地挣扎着站起来,右手紧握,与银狼并肩而立,对围上来的人冷冷喊道,“住手!再上来我就不客气了!”
一人一狼,均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亡命之徒,那寒气,仿若浸入人心,几个人不由停住脚步,狐疑地看着矜尘,面面相觑:这丫头手里握着什么?
“待会我引开他们,你冲向深林中。你身上的伤口很重,不要和他们硬拼,见机逃走,再见了,银狼。”矜尘悄悄伏在银狼耳边说道,又伸手轻轻抚一下银狼柔软的毛发,心里祈祷着它脱险,自己倒不担心,大不了一死了之。可这银狼,落到他们手中,定然要受尽折磨。
那银狼仿佛感受到矜尘的心思,回头,冷冷的眸中竟然闪过一丝心痛。
矜尘冲银狼淡然一笑,再看一眼娘亲的坟墓,蓦地转身尽全力向一边的山中跑去。她的手中,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疑兵之计。与此同时,银狼则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另一边的丛林中奔去。
“兄弟们,追!”一群人分两拨迅速向一狼一人追去。
矜尘拼命地跑着,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过一面巨大的山石,矜尘忽然停住脚步,身后尾追的三人飞快的围了上来。
“臭丫头,看你往哪里跑!”一个人狠狠地说道,满脸狂怒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