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啊。”
“有的時候很蠢,而且非常非常囉嗦!” 陶可問:“幾點了?”
“九點半。”
“唉~~~~~~~~” 陶可苦哈哈說:“我完蛋了。”
“爲什麽?”
還問爲什麽。要知道攢書一行,苦就苦在一個“趕”字,一個“改”字,一個“拼”字,精也精在此三字。那些攢書熟手酬勞之所以稍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爲他們成書速度快,照搬抄襲而能改得不惹糾紛,四處斷章摘選而能拼得嚴絲合縫。
但陶可事務纏身,前三天僅僅湊了萬餘字。他本來想今天下午六點以前趕回學校,稍稍休息就後奮鬥一整夜。可是如今眼看到校都黎明了,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保證明天中午前能夠頭腦清醒地編書,細細一算,浪費的何止二十四個小時。
若是今天晚上不攢,三天後交稿,是肯定趕不上的了。不交稿,就洠в绣X;洠в绣X,吃什麽?!!
陶可惱火道:“回去就把那花言巧語騙我來的小蘇州梟首了。”
燕楊枺鼜埼魍瑹o所事事。
陶可說:“手機借我打長途。”
燕楊把電話放在他手上:“老師,有些事你還真做得出來。”
陶可一臉無愧,撥安小佳的號碼。安小佳的編纂能力稍弱,但搜索暴強,若是他今天不忙,倒可以頂上。
誰知電話裏傳來的卻是那人帶點哭腔的聲音:“陶可~~~~怎麽辦?老爺子早上出現昏厥了……現在我們都守著他呢,你說他不會有事吧?不會有事吧?怎麽辦啊……”
倒要陶可安慰他:“洠碌模瑳'事的,現在醫學很發達的。”
廢了半天口舌,才把那人哄冷靜了,答應明天早上再互通消息。
陶可歎氣,剛把手機還回去,又突然搶過來。燕楊好笑地看著他。
葉臻的聲音聽起來啞啞的。
陶可問:“怎麽了?”
他說:“慢性咽炎。”
陶可說:“你說話聲音跟蚊子哼似的,還敢得咽炎?當初一上課就逼著我滿世界給你找話筒,你都忘了?”
葉臻說:“我好歹也教了快十年書了,夠得咽炎的資格了。”
陶可立刻哼哼:“老師……”
葉臻啞著嗓子笑:“快別叫了,別折了我的壽,又惹什麽麻煩了儘管說吧。”
陶可有些難以啓齒:“你會開我宿舍的門嗎?”
“我從來洠ч_過,晚上襲擊你的不是我。” 葉臻說:“我比較喜歡你情我願這種感覺。”
“別胡說!” 陶可臉紅了:“會不會?”
“用電話卡。” 葉臻笑著說:“我在那兒住過。”
“那你進了門,打開電腦,在桌面上有一個文檔叫‘NEW BOOK’,那裏面是……”
“你的學期論文?” 葉臻說。
“不是,” 陶可哼哼唧唧道:“我……我的……新作……”
“你攢的書?” 葉臻聲音開始沈下來了。
“嗯……”
“陶可,” 葉臻說:“我很反對你用這種方式獲得不法收入,從來就不贊成。”
“但是……”
“洠в械牵彝春蕹u。”
“可是……”
“也洠в锌墒牵覀人絕對不會參與這種學術腐敗。陶可,作爲你的老師,我不能幫你。”
“根本就不是學術啊,喂!喂!喂!” 陶可哭喪著臉對燕楊說:“你師公生氣了……”
燕楊問:“你寫什麽書惹他生氣了?”
陶可說:“不提了!有的導師帶頭攢書,他卻清高。”
“唉唉~~~~算了,” 陶可站起來伸個懶腰:“我去候車室睡一覺,你去麽?”
燕楊點頭。
兩人背靠背坐著,陶可發了一會兒呆,打個哈欠準備睡。燕楊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遞給陶可:“師公找你。”
“哎?”
話筒裏傳來葉臻又嘶啞又惱火的聲音:“陶可!!我平時太放鬆對你的要求了!”
“哎?哎?”
“你寫的是什麽枺鳎 度巳硕际强蓯叟獙懡o花季的你》!?你有空編這種枺鳡懯谗岵粠臀腋阏n睿浚 薄
“哎?你怎麽還是去了?”
“陶可,你明天給我過來承認錯铡∥业拇_是非常喜歡你,但我絕對不會放縱這種喜歡!”
“哎?喂!喂!喂!” 陶可說:“又挂了……”
燕楊問:“你到底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了?”
“放屁!” 陶可敲他:“小孩子不懂別胡說!”
陶可看表,剛剛十點。他眨艘幌伦藙輨傁胨鄺钣职咽謾C遞過來:“還是師公。”
“……”
“陶可……”
“嗯。”
“這玩意兒怎麽寫?”
陶可只當他又找茬罵人,便用平淡無奇的聲音說道:“搜索引擎,一個個網頁點開,抄。我桌上有一堆言情小說,翻開,抄。安小佳那裏有《知音》、《女友》,抄。”
說完便掐了線,對燕楊伸出兩個手指:“我贏了,我終於挂了他一回!”
燕楊楞楞看著他:“老師,你挺可愛的。”
陶可一跌:“你會不會形容男人啊?”
“不會,” 燕楊說:“因爲我喜歡男人。若是真喜歡,我會緊張,會考懀В瑫诤跛胧谗幔瑫䲟鷳n他是不是喜歡我……我的腦袋裏塞了太多枺鳎緛聿患罢液迷~形容他。”
陶可笑了:“葉臻對我說你很勇敢……果然。勇於解放自己,真好。”
燕楊問:“那你呢?”
陶可不說話。
燕楊靜默,突然說:“老師,我可不可以握握你的手。”
“嗯?” 陶可還洠Х磻鄺畋銖陌紫掳咽稚爝^來了。陶可很想縮掙開,最終還是洠绦摹!
燕楊的手很溫暖。
“老師的手像冰一樣。” 燕楊說:“我一直一直在想,世界上總有一雙手,會讓我覺得愜意、幸福,會讓我覺得活著不那麽黯淡無光,會讓我永遠不孤獨。所以我一直在找,在找這雙手的主人,如果找著了,我們會融洽、貼近、快樂,會一起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
陶可笑了。
“老師呢?”
“以前看書,常常問,” 陶可輕輕說:“男人間如何相處,如何共同生活、共度時光,如何分享他們的飯菜、房間、休閒、悲傷、知識和信心?”
“這種脫離了常規的關係形式、家庭、職業和義務性的情誼,一旦和別人坦障嘁姡亲涛度绾危俊薄
“如何面對欲望?如何拓展自己的世界?如何擁有擁有更強的生活的力量?到底用什麽態度對待社會?到底如何不讓自己悲憫不讓別人替你悲憫?”
“你能回答嗎?” 陶可問燕楊。
燕楊搖頭:“我洠脒^。”
“我不能回答。” 陶可說:“葉臻也許知道,可他不告訴我。”
“我很不安,很多人都會不安,但我特別嚴重些。爲了不讓我的欲望産生在不安中,産生在一種我無法把握的狀態裏,所以我不讓自己産生欲望……你明白了嗎?”
燕楊有點糊塗:“明白什麽?”
“葉臻一定對你說過我的性冷淡者,你現在明白了嗎?”
燕楊捂住嘴,顧左右而言他。
“燕楊,放手吧。” 陶可說:“同學們回來了。
一行人下了火車,淩晨三點三十分。
外星人們的精力終於消耗殆盡。其中一帥哥在車上不但站著睡著,還全身心撲倒在某阿姨的石榴褲下三回,姿勢猥褻,有損二十一世紀大學生精神風貌,實在另人髮指。
陶可早睡著了,直到燕楊背著他出了站,才稍微睜開一絲眼睛。
“人……呢?”
班長耷拉著腦袋勉強回答:“男生有兩個本地的先回家了,五個女生一起跟著姚鵑走了,她家就在附近。”
“那哈……欠……,你們怎麽說?”
有個男孩子說:“老師,我能不能就睡火車站?”
竟然還有人附和:“老師我陪他睡,我真是一步都走不動了。”
陶可皺著眉嘟囔:“開玩笑,你們給我坐早班車回宿舍去。”
“啊~~~~~~~~~啊~~~~~”早已神志不清的腥税柶饋恚骸袄蠋煟嫉竭@份上了,你就民主些吧!”
陶可搖搖晃晃站了一會兒,最後用諔┑难凵瘢ㄆ鋵嵤巧⑸涞模┛窗嚅L:“你全權負責。”
說罷,這人就往花壇邊上一坐,頭一垂便夢撸チ恕!
幾個男生一看老師都睡了,便也席地打起瞌睡來。
“老師!老師!”臉色已經蠟黃的班長拼命推陶可:“你到底要我們去哪兒啊?”
“嗯~~嗯~~” 陶可在睡夢裏說:“隨便……”
“老師你指條明路嘛!!” 班長要哭出來了:“就算要睡火車站也不要睡警務室邊上嘛!”
“回你們宿舍……” 陶可哼哼。
“到宿舍洠к嚢。 薄
“那就回我宿舍……” 陶可繼續哼哼。
“老師!”
“少囉嗦,” 陶可支開眼皮,凶光畢現:“再囉嗦,老了就跟葉臻一樣……”
堅強的小班長一抹眼淚,自顧自說:“我去找出租!”便挺起胸膛往馬路上跑。十分鐘後他使盡渾身解數把十一個人連同自己艱難地塞進兩輛車(你可以想象他們是怎麽坐的),駛向本部。
陶可在車上被擠得半醒,正好帶他們上樓,用電話卡打開自己和安小佳宿舍的門——這傢夥好像從來不用鑰匙,而安小佳的宿舍好像從來就是旅館——迷迷瞪瞪指指:“隨便睡。”
說罷就往自己床上一滾,再推他,已經跟死人一般了。
到了早上七點半,簦х婍懀湛膳榔饋戆吹簦瑓s發現身上橫著條大腿。他嚇一跳扭頭,只見安小佳的白癡睡臉就在枕頭邊上,嘴張得老大,還流口水。
“安小佳!” 陶可揍他:“滾回你自己屋去!”
“……” 安小佳伸出手在空中胡亂撓撓:“我不去,我宿舍門洞大開,屍橫遍野……”
陶可一腳把他蹬下床,正好砸在學生身上,那學生哎喲一聲,竟然還不醒。
緊接著兩人很酷地對視數秒,各自往下一躺,翻身,繼續睡。
安小佳踹開身邊學生,搶過被子卷在自己身上。
下午一點,胖子的大嗓門響徹雲霄:“小伲⌒≠!連窮如吾等之博士,尚被偷卻禦寒維生之被褥,令吾恨不能削爾首級啖爾肉也!”
安小佳爬起來,睡眼朦朧,從滿地學生身上踩過去開門:“阿胖,別嚎了,是我拿的。”
胖子把滿滿一包書砸過來:“你們兩個!一張電話卡恨不得能開全校的門,有這麽大的本事還花力氣讀書做什麽!”
安小佳面無表情地躲過,撓撓頭,又踩著肉墸厝ィ瑪D在陶可床上。
胖子走近撿書,正好瞥見屋裏。
“……”胖子瞠目結舌:“壯觀!!”
他心生歹念,從人縫中小心翼翼踏進去,一把抓住尚未醒的陶可搖晃起來:“殿下!在下疏於管教,愧對爾父啊!”
陶可前俯後仰,痛苦不堪:“幹什麽……幹什麽……”
胖子繼續晃他:“還問幹什麽!你後宮都搞起來了還好意思問幹什麽!”
安小佳張開眼睛,傻笑:“阿胖果然欲壑難填,好生淫靡不堪。”
胖子把陶可扔下,咯咯捏拳頭:“好生賤的嘴。”
學生被他們陸續吵醒,一個個傻楞楞看著。胖子見自己的被褥正鋪在油漆班駁的破地板上,早已成麻花狀,不禁悲從中來:“零落成泥也~~~”
低血壓晨起惡魔陶可終於醒了。
他只輕輕看了胖子一眼,胖子便呼嚕б宦曤S風而去。
安小佳慌忙用被子把他罩住,對地下的學生喊:“快走!快走!小心被吃掉!”
學生猛然跳起,奪門而出,只聽到腳步聲淩雜,十數人逃竄一空。
陶可把被子緩緩扯下:“殺了你……”
安小佳拍拍他:“你去沖個澡再殺,一股酸臭味。”
陶可聞聞自己,再聞聞安小佳:“你也臭的很。”
安小佳說:“好幾天忙得團團轉,怎麽能不臭。”
陶可歎氣:“我也是個奔波勞碌命。”
兩人跳下床,只穿著內衣褲拎著臉盆進了三樓廁所,一邊嚷嚷“好冰!好冰!”一邊往身上澆冷水。
胖子一臉變態感的跟進來:“用我純潔的心臁翱冢涗涍@大好的春光。”
安小佳接了盆水把他潑出去,陶可哆嗦著大笑不止。
而後又是吃飯,又是整理,把肮髒的被套床單都拆下來泡著,還聽安小佳唾沫橫飛講述其導師轉危爲安的驚險歷程,直到四點來鍾,陶可才想起了正事。
“書!”他手忙腳亂去開電腦:“洠в辛耍 薄
“什麽洠в辛耍俊薄“残〖褑枴!
“你讓我編的少女讀物!” 陶可一頭冷汗:“被人刪除了!”
“哎?五十元每千字的那個?” 安小佳瞪圓了眼睛:“那是錢啊!錢啊!”
“糟糕糟糕!” 陶可撲到電話機跟前:“那王八蛋心思叵測,的確有可能做這種事!”
葉臻的手機竟然關了,辦公室也洠耍已Y的電話不知是線被拔了還是怎麽的,一直打不通。
“我去一趟!” 陶可急急忙忙沖出門:“安小佳你等我消息!”
葉臻的家就在學校附近,老教工宿舍的頂樓。
他的父母原先就是這所大學的教師,但九十年代初便投靠了資本主義,連同葉臻那同樣天才的哥哥一起,爲美利堅人民貢獻智慧和力量去了。目前每年回國一次,儼然以愛國華僑自居。
葉臻不肯出去,用他自己的話講便是:“國內法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