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那闹脾气时的可爱模样了……
四年了呢!真的像场梦一样。
静静骑在马上,染临霜望着眼前的黄沙滚滚,眼中有着一抹淡淡蒙胧。
四年,尽管不短也不长,却足以让她那份原只是倾慕的心情,化为一份浓浓的眷恋。
回想着过往陪伴他的每个日,陪伴他的每个夜,染临霜的心中缓缓流过一阵又一阵的暖意,以及那完全无法克制住的点点思念。
但究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而她,怎么都不想听到由他口中说出的决绝话语,更不希望他亲自动手,所以独自思考了七天后,她决定自己来收拾这场残局——
让她将他,以及他的秘密完全遗忘!
如此一来,他应该不会再记恨她,也不会再为难染族的所有人了。
是的,染临霜决定忘却一切,忘却那令蔺寒衣不惜用生命守住的秘密,也忘却他,而那名曾经使她忘却过去的染族老女巫,做得到这点!
而她,在再一次忘却所有之后,便将永远地避隐山林,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到最初,让所有的人都不会再受到伤害,包括她自己。
可她,依然有些不舍,不舍他,也不舍她那虽无血脉关系,却真正情同手足的弟弟们,所以如今的她,才会悄悄装扮成一名小小的文书军士,来到了北漠,来到了孙秋震的帐中,只为与弟弟道声再会,然后在彻底忘却蔺寒衣之前,再看他一眼……
「孙副将,这位是您指定要求的文书官。」
「文书官?」坐在帐中听到来人的通报后,孙秋震先是有些纳闷地抬起头,但在看到易容成军士的染临霜口唇轻轻掀动的模样后,立即转头对帐内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全退下。」
「是。」
「姊,你怎么来了?」待帐中只剩两人时,孙秋震又惊又喜地一把冲向前抱住染临霜,「我的天,你的男装怎么永远都比我俊啊!」
「我是来看看你性子改没改啊!」望着孙秋震脸上那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以及那脱去过往般浮动的坚毅眸子,染临霜轻轻一笑,笑得眼底满是蒙胧,「真的成了个男子汉呢……」
「姊,你会来到这里,难道是姊夫……将军他……他……」然而,兴奋过后,望着染临霜那含雾的美眸,孙秋震蓦地肩膀一僵,轻轻放开她,欲言又止的问道。
因为纵使身在北漠,他依然听说了天都城所说的大小事,明白了染临霜的染族公主身分,更隐约了解当初染老爹用以威胁蔺寒衣,让他不得不为染门一家抬籍,并娶了染临霜的最大原因。
所以他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染临霜之所以千里迢迢的易容前来,目的绝不仅仅只因为想来看看他的性子改没改而已……
「请你好好帮着他,好吗?」避开孙秋震那忧心的眸子,染临霜转过身去抚着案桌上的笔墨,若无其事地说道。
「姊,你千万别这么说。」心疼着染临霜对蔺寒衣那份多年来没有说出口,也无法说出口的爱恋,孙秋震轻叹了一口气,「无论他是不是我的姊夫,我都敬佩他、尊敬他。」
「谢谢你,秋震。」缓缓凝眸望向孙秋震,望着这个在军旅磨练下,终于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的弟弟,染临霜笑得那样满足、那样欣慰。
「姊,你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
不忍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染临霜挨饿受冻,孙秋震望了望天色后,连忙吩咐人将饭菜送至帐内。
然而,就在两人边吃边聊着生活上的大小事时,突然一声喝令由帐外传来——
「将军到!」
听到这声喝令后,正在用餐的孙秋震与染临霜两个人都愣住了。
望着那夹带着一股淡淡酒气,缓缓步入帐中的高大身影,孙秋震连忙站起了身,然后技巧地挡在蔺寒衣与染临霜之间,「将军。」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蔺寒衣望也没望染临霜一眼,迳自走至一旁翻阅文牒,「在吃饭?」
「是。」尽管完全不明白蔺寒衣的来意,但孙秋震还是镇静答道。
「那位是?」头依然抬也没抬,蔺寒衣又问。
「这是……新来的文书官。」
「文书官?」回过身子,蔺寒衣向帐外走去,嗓音依然没有任何波动,「我帐里正少一个,立即调我帐里去。」
「这……」听到蔺寒衣的话后,孙秋震的臂膀整个僵了。
「嗯?」一当听出孙秋震话中的迟疑,蔺寒衣突然定住脚步,回过头紧盯住他的眼眸。
「是。」望着那双完全看不出情绪,却不容拒绝的冷冽眸子,孙秋震也只能这么回答,然后在快速地交代了一些重要事项后,无奈地将完全不明所以的染临霜送入将军帐中。
就这样,由这日起,染临霜成了蔺寒衣将军帐中唯一的文书军士。
平常时,她代蔺寒衣回回文牒,开会时,则在一旁充当纪录,他出外巡视时,她还得随侍在侧,而他夜里入眠时,她则授命睡在侧帐中。
完全没有想到竟可以有机会与蔺寒衣如此形影下离地朝夕相处着,染临霜尽管内心忐忑,但她依然努力珍惜着与他相处的每一时刻,毕竟,待她再离开时,也就是他俩永不相见之日……
这一日,像平常一样,蔺寒衣在带着染临霜巡视完边关回到帐中时,突然开口对她说道——
「帮我写几封信。」
「是。」静静坐在案桌旁,染临霜二话不说开始磨墨。
「第一封,给军机大臣。」
「是。」
「第二封,给左宰相仇想。」
「是。」
「第三封……」前两封信,蔺寒衣口述得那样快速及明确,但待到第三封时,他的口气却有些踯躅了。
「将军?」有些好奇地抬头望向用手撑苦领下,眼望帐门的蔺寒夹,染临霜轻轻问道:「第三封是……」
是的,她实在好奇,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信,竟会让向来果断的他也有如此欲言又止的时刻。
「我的家书。」
而在听到「家书」两个字时,染临霜的小手轻微地震了震,小脸再也忍不住地垂下了。
因为她明白,这封家书,她永远,永远都收不到了……
「敢问将军,内容是……」可等待了许久许久,都没听到蔺寒衣话声的染临霜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
「天冷,多穿些衣裳。」
「是……」染临霜的眼眸,在听在这短短几个宇后,终于彻底酸涩了,只为蔺寒衣这最后给她的温柔。
帐中,再无人声,有的只是染临霜用那颤抖的手握着笔在纸中写下那七个字的沙沙声。
但就在染临霜将信写好,放置入信柬中欲拿给蔺寒衣时,一名男子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入帐内,脸色异样的苍白,口中不断地喊着——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说。」望着那名向来沉稳的参将如今脸上那仓皇的神色,蔺寒衣微微眉头一皱。
「将军……那个……那个……」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望着这名参将的失态,蔺寒衣冷斥着。
「那件盔甲……不见了……」
「不见了?」听到参将的话后,蔺寒衣眼眸蓦地一深邃。
「将军息怒!」望着蔺寒衣冷冽的脸庞,参将的身子整个僵硬了,「是小的们不好,小的们没有好好看住那件盔甲,让人给掉包了去,请将军恕——」
「下去!」不待参将把话说完,蔺寒衣便别过脸,将他的话一把打断。
「是……」
自知犯下滔天大祸的参将,此时此刻自然也只能含泪退出帐中,只留下一脸苍白的染临霜,以及神色阴晴不定的蔺寒衣。
是的,一脸苍白,因为染临霜太明白那件盔甲对蔺寒衣的重要性,以及对这整个清风关将士的影响力。
过往,无论战事再如何艰困,后援粮草再如何匮乏,只要蔺寒衣祭出那件黑色盔甲,便能扭转战局,攻无不克!
那件盔甲,不仅能令得敌人闻之丧胆,更是勒琅国战士们心中胜利与勇气的象征。
如今,盔甲遭盗,这消息若传了出去,绝对是会动摇军心的致命打击啊!
就在染临霜心中浮现出一股沉沉的担忧时,一名副将又冲入了帐内——
「将军,敌方吹号角集结了!」
听到这话后,染临霜的脚,彻底地钉在当场,再动弹不得了。
因为敌方竞选在这时吹号角集结,不就表示,敌方已收到这个消息了吗?
而在此时此刻,少了那件必胜盔甲的蔺寒衣及清风关战士们,如何能平心静气地上场应战?
「明白了,传令下去,玄黄计画启动。」
就在染临霜忧心忡忡之际,她听见了蔺寒衣坚毅的嗓音在帐中响起。
「是!」
「再传我令,原先锋营副将孙秋震后调,镇守清风关关口。」
「是。」
「替我披甲。」待帐外传出一阵低沉的战鼓声时,蔺寒衣站起身淡淡说道。
「是……」尽管全身都在颤抖,脚已虚软,但染临霜还是很快地将蔺寒衣的盔甲取出,为他穿戴上。
「祝我成功。」伸平双手,让染临霜为自己将盔甲扣上的蔺寒衣,望着那双颤抖的小手又说。
「是……」一想及蔺寒衣即将步上那生死未卜的战场,慌乱到几乎无法将那盔甲扣好的染临霜,嗓音整个沙哑了,「祝将军您……凯旋……归来……」
「我一定回来。」迳自将盔甲扣好,蔺寒衣丢下这句话后,便大步向帐外走去。
慌忙地冲至帐外,染临霜在人马杂沓中,望着那高大、坚毅,却恍若要消失的身影,早已泪流满面的她,终于再忍不住呼喊出声了——
「寒衣,小心!」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微弱得淹没在军上们的呼喝声中,微弱得连她自己几乎都听不见了,但她却望见了,望见了飞身上马的蔺寒衣缓缓回头了……
他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如果,她真像那染族女巫所言,具有强大的「言灵」能力,那么她,应该再多说些什么的!
「所有清风关的将士,你们一定可以全部平安归来的!」静静地站在纷乱的人群中,染临霜双手合十,诚挚地祈求着。
突然,在她想再向前走去之时,手却被人一把拉住。
「姊,我立即让人送你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秋震!」望着也是一身盔甲的弟弟,染临霜的眼中满是泪光,「秋震,你要小心!」
「姊,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也一定会保护他的,一定!」望着染临霜不断回眸,望着那向来清淡的姊姊目光中的那抹浓浓眷恋与不舍,孙秋震咬牙说着,以心立誓地说着!
第九章
那场仗,究竟打得如何了?为何至今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少了那件让他百战百胜的盔甲,领着一帮一时间军心动摇,且根本没时间平复的战士们,他会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静静地跪在床上,双手合十,染临霜闭上眼专心地祈求着上苍,祈求上苍能保佑他,千万不要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并保佑所有的清风关战上平安归来。
是的,染临霜还没忘了蔺寒衣,还没让自己忘了他,因为她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刻,在没有得到他平安的消息之前,就让自己抹掉关于他的一切!
就那样静静地跪在床上祈求着上苍,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染临霜突然感觉身后的空气有些诡异。
而当她缓缓回过头时,她望见了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
「你……怎么……」嗓音整个沙哑了,因为染临霜怎么也不敢相信如今站在她床旁的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这个人是蔺寒衣,她朝思暮想的蔺寒衣……
「我想借住几天。」望着染临霜消瘦的小脸,以及那一脸的惊诧,蔺寒衣淡淡说道。
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实,但望着蔺寒衣那一身的风尘仆仆,和疲惫至极的模样,染临霜还是连忙起身,将自己的床让给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战事不顺利?还是出了什么差错了?
而外头那群护送她回天都来,并将她严密保护在飞来山山脚下的弟弟们的忠心侍卫,有没有发现他?
「放心,没人发现我。」毫不客气地坐至屋中那张小床上,蔺寒衣揉了揉眉心,「我睡这了,你睡哪里?」
「隔壁。」小心翼翼地解开蔺寒衣身上那满是尘埃的大氅,染临霜望着他右袖上的血迹,心中一紧,颤抖的小手轻轻抚上他那只受伤的手臂,「这……」
「那儿有被褥吗?」但蔺寒衣却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躺平。
「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