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好……暗,你都不开灯的吗?」
「撒旦不是躲在暗处吗?你认为我见得了光?」
他的自嘲像是一把利刃,刺入她的心房,「我真的没有嘲笑或是看不起你,请你相信我……」
「被看不起的人是你,我鄙视你的行径,不耻你自以为是的牺牲!」像只展翼张狂的大鹰,舒桁散发着令人无法逼视的威力。
习惯黯淡无光的漆黑,炯炯目光轻易攫住她的所在位置。
「什么……意思?」被他这股阴沉冷傲的气质所慑,无忧颤声问道。
「是你自愿来的?我猜你那两位姊姊当时肯定推来推去,没人愿意帮自己的亲生父亲。」
不想承认他的计划就是为了等她,料准了上门成为代罪羔羊的女儿定是没有心机的曾无忧。他不会承认自己的提议是为了某一个女人而设想。
当夏威转告他,曾诏起派出小女儿来与他协调,他一点都不惊讶。
他知道那个对陌生人也会不吝惜付出自己爱心的女孩,不会将亲生父亲的为难置之不理。
「不是这样的,淳淳和歆歆只是会怕……」无忧不想将两位姊姊对他的评语全盘托出,害怕会伤到他的自尊。
「怎么,怕我吃了她们?」舒桁了然于心的点破,「这不过是因为她们自私,想的念的全是自己,尽管你父亲为她们做再多都一样,她们绝对不会冒险,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你也别天真的以为你父亲是真心疼爱你们,倘若骨肉亲情果真血浓于水,那么他就不会答应由你来替他弥补错误,他该舍不得的,就算你再怎么坚持。」
在他眼中,所有的感情都只是笑话,禁不起小小的风吹草动,度不过小小的变数。
「为什么……要这么说?」看不到他确实的样子,无忧觉得缺乏安全感,可是又怕面对他道出冷酷论调时候的神情。「爸爸不是那种人,真的是我自己坚持要来的……」他的想法好激烈,令她不知如何自处。
她的家庭很幸福,一直以来都是,可为何自他口中分析出的结论,却是那么的不堪?
「干嘛,证明自己很伟大,想当圣女贞德?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我要你何用?不担心来到我这儿后得面对什么事?」她愈无私,舒桁就愈不顺眼。
「我……」无忧本来不怕的,但他这么一问,她开始怕了,知道要面对的总裁就是他,她更是没来由的感到不安。
「明天你的家人会搬离隔壁的别墅,住回你们原先的公寓,我会让你知道,只要很久没见面,任何感情都会疏远。」
「这么做对你没好处……」无忧怀疑他的动机,他的所有举止都太奇怪了,她看不出究竟是为谁好。
「你还不懂吗?我的眼里容不下虚伪的车福。哈……」他放声狂笑,笑声里带着让人听不出的愤世嫉俗,凄凉又空洞。
无忧双手握紧前襟,整个人突然觉得好冷。
他到底是怎样的男人?
第三章
「曾小姐,这么做……好吗?少爷没有交代下来,你还是别忙吧!」贯伯努力想说服执意为舒桁送早饭的无忧放弃这个决定。
也许她是住进来了,这是大家几年来不敢想像的事情,但不表示少爷的脾气会因此恢复未出事之前的样子,他不敢妄自冒犯。
「没问题啦。」无忧微笑着给他信心,「舒先生会跟我父亲开出这样的条件,意思应该就像古代买奴婢,他是要我来别墅当女佣的。」
「可是你不是说,他昨天什么也没吩咐吗?」
「那是因为他忙着凶我,所以忘了。」她避重就轻的回答,极力忽视昨日他那段话在她心头激起的涟漪,和造成的影响。
「真的是这样吗?」贯伯还是提心吊胆的,只怕又惹恼了那头喜怒无常的猛狮。
无忧用力的点头,「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不会害你挨骂的,贯伯。」
她对他眨了眨眼睛,活泼俏皮极了,像是对自己的亲人撒娇一般,任谁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好吧。」
「那我走了喔!」踩着轻松愉快的步伐,无忧端着食盘,往走廊的尽头移动。
轻轻的敲了几下门板,没有听到回应,她深吸了口气,自行扭开门把。
昨夜她想了一整晚,不断的给自己心理建设,知道撒旦的偏激心态一定有缘由,那样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她是无法自他口中探出任何蛛丝马迹的,而她也不想逼他,她要他自己主动说出来。
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帮他走出那个黑暗的世界,相信只要她维持乐观开朗,迟早有一天能中和他的冷漠气质。
爸爸常说她是太阳的女儿,她一笑,再冷的冰块也会融化。她必须相信自己的能力,因为她不要再感觉到撒旦的孤独。
因此,她不能畏怯,他对父亲的饶恕,于他也许只是一个小举动,对她们家而言却是莫大的恩德。不管他要她何用,她都决定要好好的服侍他,让他知道人间还是有温情的。
不知是否心理作祟,房门一开,一股潮湿的霉味蓦地窜入了无忧的鼻间。
之前两次,也许是因为太紧张,所以什么味道也没闻到,今天大概是心情已调整过,所以才能察觉这个房间的阴湿。
一找到窗户的位置,她二话不说,用力拉开了窗帘,当第一道阳光射进来,她甚至看到了自厚重窗帘飘飞出来的灰尘。
「你在干什么?」严厉的声音冷不防的自无忧的背后响起。
床上的舒桁一发现房内有人,忙不迭的坐起身,拉来棉被裹住自己的双脚,将脸转开,勃然大怒的斥喝。
「舒先生……我给你送早餐来了。」无忧被恫喝声给吓了一跳,旋身想解释,却在看到床上的男子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当脑中勾勒的撒旦真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只能怔怔的望着,痴傻了。
她不知道男人坐在床上也能那么性感,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伟岸的身形,邪魅的气质,都是那么的教人移不开视线。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宛如芒刺在背,舒桁躁怒的咆哮。
他这般落魄的样子竟入了她的眼!
「我来送早餐……」
「我不吃早餐!」
「贯伯说你吃的,今天的早餐是你最爱的清粥小菜……」
「你又知道我偏爱什么了?你才认识我多久?」他嘲弄的问,眼神霍地对上她的。
好深邃的眼,好高挺的鼻峰,好坚毅的嘴唇……撒旦好帅,他不该有着寂寞的灵魂。
没有黑暗的遮蔽,舒桁更是无碍的欣赏到她纯真之美。没有彩妆,一张素净的脸,柔嫩中透着粉润,像是个天使……他碰不得的天使。
「是贯伯说的……」
「他骗你的,我讨厌清粥小菜!把窗帘拉上,然后滚出去,以后再也别进来!」
「今天的太阳不大,阳光很和煦,将窗户打开很温暖的……」那双洞烛人心的利眼直直勾视着自己,害无忧差点说不出话。
「这是我的房间,喜欢怎样由我决定。」
「可是晒点太阳对身体比较好……」
「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你以为你是谁?」冷毅无情的面容,不让任何人探触到内心世界。
他的话总是说得那么绝情,就算再怎么做好防护,无忧还是受伤了。
「我和贯伯一样,都是为了你好。」
她看不出来他有哪儿异于常人,电视影集中不都是身体严重缺陷的人才会躲在自己的世界,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吗?而他俊逸非凡,是任何女人见了都会怦然心动的男子,经济又是那样的富裕,多少女人巴望不得的白马王子,为什么却活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
就算他行动不便,那又怎样?在她眼中,那并无损他摄人心魂的潇洒。
一丝温柔掠过舒桁的胸臆,但来不及长驻,只是瞬间,立刻消失无踪。
「叫贯伯来!」为他好?多久?口头说说谁不会,甜言蜜语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说来更是致命的危险。
他不会再相信了!
「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立刻去做。」
「只要是你碰过的东西,我都不要!」舒桁扯扯嘴角,一双黑潭似的眼直凝住她那张迅速黯淡下来的清丽容颜。
「我……」无忧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旁徨无助的站立着,双脚恍若有千万斤重,怎么也抬不动。
那张小脸上的委屈,像根细针扎进了舒桁的心坎,他居然感觉到疼痛。
「不许哭!」他心烦意乱的大吼,似想藉着叫喊,宣泄内心异样的陌生情愫。
「我没……没有哭……」声音泄了她的底,逸出了哽咽。
今天不过是她努力的第一天,却已经尝到挫败,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她还能怎么帮他?
他顽固不化的将自己锁在阴冷的城墙内,四四方方的墙,冰冷的冻结了她满腔热情,粉碎了她的信心。她失去了把握,因为她乐观不起来……
「出去!」
无忧摇头,泪水随之甩落,「不行……我不能出去,我是来服侍你的……」
「谁要你来服侍我?你真当我是残障人士,没有别人的帮忙会死吗?」意识到她对自己的怜悯,舒桁怒不可遏。
「不是这样……我是你的佣人,当然就得服侍你……」他为什么总要曲解她的话意?
「你是我的佣人,谁告诉你的?」主仆称谓的区分,让两人的关系有了阶级,他讨厌她的新身分。
「否则你要我做什么?」
他要她做什么?是啊,他不是无聊的大起慈悲心,放过了曾诏起,今天若不是因为他有个阳光般的女儿,他才不会轻易饶过他。
只是,他要来曾无忧,目的为何?他真的没有明确的想过。
「你做什么都好,就不要来吵我!」
无忧错开脸,有意闪躲他身上散发的冷意。他这样拒绝她,教她如何是好?
「窗帘拉上!」他丢下一句命令,扬手阻挡洒进的日光。
「可是你的房间湿气很重……」
「那又如何?」
「这样……不好。」在他的注视下,她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听不见。
「怎样不好?我死了吗?」舒桁问得激狂。
无忧茫无所依地呆立,畏怕得直颤抖。
突地,他牢牢的望着她,「凭你这样一点叫骂都承受不住的样子,也想服侍我?省省吧,我可不想每天面对你这只小老鼠,看你吓得胆颤心惊的泪水。」
「贯伯!贯伯!」在她辩驳之前,他出声唤来老管家。
「少爷。」贯伯飞快赶来,乍见明亮的空间教他错愕不已,然而里头僵凝的气氛倒也不难想像。
他不知道无忧是如何办到的,居然打开那尘封多年的窗帘,逼得少爷不得不露脸,天知道自从少爷将自己关在房间的那一天起,除了帮他理发的时候,他和外人一样见不到他的相貌,每次都得在黑暗中与他交谈。
「如果服侍我让你觉得厌烦,找老李来,我帮他加薪。」舒桁跳跃着火光的眸心瞥向老管家。
现在的他不能接受在曾无忧面前暴露出自己不健全的一面,他不要她知道他的没用……
惊觉他的意思,心脏无力的贯伯险些休克,「少爷,您误会了,我没有厌烦……我怎么会厌烦……」满脸皱纹的五宫更是纠结在一起。
「舒先生,你别责备贯伯,是我强迫他将送餐的工作交给我做的,不关他的事……」她真的拖累贯伯了,无忧好过意不去。
「少爷,无忧刚来,什么事都不懂,她不知道您的习惯,才会触犯您的禁忌,请您原谅她……」贯伯心疼女孩惊惶失色的神色,忍不住为她求情。
「窗帘拉上,你们都出去!」
「那早餐怎么办……」觉得是自己搞砸了一切,破坏了原本的祥和,无忧恨起了自己。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拿走,我不吃!」
贯伯担心的叨念不休,「少爷,老爷子交代……」
「我说拿走,你听不懂吗?」舒桁心乱如麻,此时此刻,他什么人也不想面对。
「还是我走好了……」
了解泰半是自己的缘故,无忧捣着嘴,快步离去,不让他听见自己自尊崩溃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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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用早餐了。」
舒桁坐在茶几前,等着贯伯张罗完毕,拿起筷子的同时,视线不自觉的瞟向他的身后。
「那个女人跑哪儿去了?」表情无波无纹的问,心头却隐约有种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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