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刮削中国工农穷人的帝国主义!参加红军分好田!这些曾经让穷人们热血沸腾
铿锵有力的话,都是傅朗西十几年前亲口喊出来的。傅朗西当时还说过,帝国主义
是天下最无情无义的东西!杭九枫不明白,才过十几年,大家都还没有老,傅朗西
却拿出帝国主义的东西在他面前叫好。傅朗西被他说笑了,想说杭九枫的确是没读
过书,只会认死理,但又怕他说自己心里向着雪家。所以傅朗西只说松毛虫那件事,
马鹞子用松毛虫害杭九枫,是梅外婆和雪柠想出奇招,让他起死回生,杭九枫应该
与她们相逢一笑泯恩仇!杭九枫坚称是自己救了自己,若是那些东西可以让人死不
了,为什么从娘肚子里生出来就懂得找|乳头唆的人和畜生,都活不到长生不老?到
这一步,傅朗西也不高兴了,伸出去的手指几乎指着杭九枫的鼻子:有些人一副鸡
肠小肚,因为一点私仇,便全家人一代又一代地念念不忘,离开天门口就不知方向,
只懂得绕着家门转,论天地君亲师时非要当天,排甲乙丙丁戊时又成了甲,找老婆
也要有大有小,幸亏家里排行第一,若是排行第五,只怕数起数来就要按五四三二
一了。傅朗西的语气,与他心中的不满与失望只有毫厘之差。
杭九枫也急了,说出来的话更加直截了当:“难怪古人说进了哪家门,就是哪
家人。雪家不让杭家参与执政,你一来就往雪家屋里钻,也替他们帮腔,眼看就要
胜利了,为什么不让我掌握几杆枪?
我可是将你往日说的话记在心肝上。凡是雪家反对的,我们就要支持!为了这
话,董先生曾经与你大吵了一场,对吧?“
傅朗西很奇怪,天下竟有这样一点城府也没有的人:“你这是盲目乐观!我们
的主力部队肯定要离开天门口,到山外去打大仗,到时候,马鹞子一定会卷土重来。
你怎么不记我前几天说过的话?
之所以宽待董重里和段三国,就是要他们在黎明前的黑暗出现时,一如既往地
暗中支持我们。“
“有我杭九枫在此,你就不要用那些软刀子好不好?”
“行啊!也就这几天吧,我负责还你一支独立大队。”
这话在杭九枫心里反复回荡了三天。因为对局势充分看好,傅朗西让林大雨公
开了隐蔽多年的红色身份,委任他担当统管天门口一带的区长,并在小教堂门口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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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区公所的招牌。其余潜伏人员也纷纷亮出真实身份,多年前的苏维埃没有人叫了,
其余农会、妇女联合会、减租减息委员会等等,都与从前大同小异。凡是跟着傅朗
西的,人人都没闲着,都有一个让他们心满意足的官衔。
只有杭九枫还在那里期盼独立大队的恢复,再当一次独立大队副指挥长。
“走了许多地方,还是天门口的水土好,山清水秀,就算是走山路,也比在别
处的平原上逛来逛去舒服。”
在街上,碰到有人问起紫玉,傅朗西只说她很好,并不说具体情况。只有像雪
柠和柳子墨这样的人才能从他那极为珍贵的言语中,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傅朗西的
重要任务是为下一步进攻并占领武汉三镇做准备。为此傅朗西频繁地进出紫阳阁,
希望从梅外婆那里得到一些占领武汉三镇后,新政权如何管治城市的建议。与前些
时冯旅长求见时一样,梅外婆一直不肯与他见面。有一次,傅朗西不等通报就闯进
雪家,匆匆之中,终于隔着月门见到了梅外婆的背影。
通过雪柠,梅外婆只说一句话,不要再杀人了。梅外婆表达的是自己多年来的
梦想,切不可再施暴政!
傅朗西还是那样瘦,不时伸一伸脖子,发出如撕裂一样响亮的咳嗽声。他一边
点头一边让雪柠进屋去问,梅外婆的意思是不是说,执政之后,不可重用杭九枫一
类人。而梅外婆再也没有让雪柠捎话给傅朗西。
那一天,天上下着小雨,从金寨方向过来一支马队。几十匹驮着沉重布袋子的
马既不敢从独木桥上走,又怕水太深,一直在右岸上徘徊,并由大约一个连的兵力
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天色完全黑下来后,驮着一袋袋重物的马队才从水里蹚过
来,径直进到白雀园里。后半夜人们睡得正香,街上又有马蹄声响,被惊醒的人以
为又有马队来了,天亮后才发现,夜里的马蹄声是那支刚到天门口的马队走了。马
队没来之前,白雀园门口只有一名岗哨,马队走后,白雀园门口就开始站双双岗,
门外两个,门里两个,正对着大门的那个窗口后面,似乎还隐蔽地架着两挺轻机枪。
而在街对面小教堂顶的钟楼里,本来就有一挺昼夜不离人的重机枪。
上街的富人看见了也像没看见,有疑问也只敢躲在屋里,在自家人中悄悄地议
论。下街的穷人则放肆多了,看见的和没看见的,都像亲手打开马背上驮着的布袋
子细细点过数一样,异口同声地说,那里面是用来攻打武汉三镇的秘密武器。常天
亮却不这么看,别人都还没起床,他已经在白雀园附近转了几圈,然后坚决地认为
:测候所要搬家了,将白雀园让出来做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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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朗西问常天亮:“这话从何说起?”
常天亮坦白地回答:“我闻到钱的气味了。”
傅朗西更奇怪地问:“银元是什么气味?法币呢?”
常天亮说:“若是闻得出银元的气味,我早就去找银矿了。我只闻得出法币的
气味。自从亲手将吕团长的两亿法币放出去,又收回来,只要这种纸币一多,我就
闻得出来。”
傅朗西难得笑得爽朗:“看不出你有如此出色的经济才能。难怪段三国非要你
当商会会长,日后一定会大有用武之地,至少可以当一个红色银行家嘛!”
常天亮突然惆怅起来,眼看着傅朗西他们所梦想的翻天覆地就要获得成功,将
如此多的法币运来天门口,是否为了在他们最早闹暴动的这一带设立国都呢?傅朗
西很喜欢常天亮的想法,但是他的回答却让常天亮颇为失望。傅朗西肯定地告诉他,
毕竟天门口只是草莽之地,缺乏一国之都所需要的磅礴之气。
傅朗西太了解常天亮了,只要稍加点拨,常天亮就会明白该做该说与不可以做、
不可以说的界线在哪里。傅朗西要常天亮去小教堂,将他的猜测转告给被软禁的董
重里。时间不长,常天亮返回来说,董重里到底是师傅,比他看得远看得清,说起
话来斩钉截铁,语气中又有些惺惺相惜:如果白雀园内真的存放了许多法币,很可
能是傅朗西在筹划打一场经济大战。常天亮的转述引起傅朗西对董重里的重视,随
后就让人将董重里的软禁地改在白雀园,让他同圆表妹住在一起。不久之后,傅朗
西同董重里有过一番既严肃又郑重的谈话。傅朗西说:在此生死存亡、新旧交替之
际,只要不是太过冥顽不化,不像冯旅长那样自寻死路,绝大部分人都有机会使自
己化腐朽为神奇。这些话后来又通过傅朗西自己流传到了街上。
这番话引来线线对傅朗西的追问:身为县自卫队长,马鹞子是不是也有机会化
为神奇?只要杭九枫在身边,傅朗西就让他代替自己回答。最精彩的一次,杭九枫
说,如果马鹞子也能化掉身上的腐朽,就没有什么绝大部分了,而是百分之百。虽
然与打仗遇险毫无关系,只要傅朗西需要,杭九枫仍能及时出现。
三天后的傍晚,北风早早刮了起来。傅朗西发出召唤时,杭九枫已经上床同阿
彩睡在一起。
门口的双双岗明知故问地将杭九枫盘问了一番,才放他进到白雀园。推开虚掩
着的门,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让杭九枫惊得跳了起来。多时不见,阿彩显得苍老了
许多,主要是过于消瘦,还有眼角上的鱼尾纹和前额上的抬头纹。还没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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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九枫就伸手摘掉了阿彩头上的军帽。失去军帽遮蔽的阿彩只得听之任之。
好像从未有过前嫌,阿彩将头枕在杭九枫的大腿上,杭九枫的双手则像蝴蝶一
样绕着阿彩那丑态毕露的头顶上下翻飞,嘴里还不断地责怪,自己早就提醒过阿彩,
切切不要离开他,否则,满头的癞瘌又会成为雨后春笋。
“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你这辈子无论如何也离不开我!这话我说过一千遍一
万遍了,可你就是不信!喜欢不喜欢还在其次,癞痢一痒你总得回来找我吧!”
“是傅政委叫我回来的,说是有重要任务要我去完成。”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呀,莫像猫狗一样睡在我怀里!”
“你撵我走,我偏不走,这些屋子是我的,不是你的。”
“又说错了,你是不会恋着这些屋子的。你一直都有野心。你心比天高,命比
纸薄。你要像我就好了,我只希望统治天门口,让雪家的男男女女想干什么却干不
成,不想干的又非干不可。”
“假话!雪家女人是你的心尖肉,所以你才藏着雪狐——”
“你莫惹我!我讨厌有人一天到晚将雪呀雪的挂在嘴上。”
杭九枫粗暴而坚决地打断阿彩的话,但并没有激起阿彩的过度反应。这时候,
傅朗西在门外说,他俩夜里不要去别的地方了,就在这屋里破镜重圆,其余的事留
待明日再说。杭九枫只喜欢重圆二字,他不高兴用破镜来形容,一边说阿彩的头要
用芒硝水连洗三天,一边问这一年来是不是又有别的男人破了阿彩身上的镜子。
阿彩轻轻地摇了摇头,就像晃动一只装满清水的杯子,许许多多的眼泪夺眶而
出,那双搂着杭九枫的手,简直成了一道铁箍。慢慢地,阿彩将自己的手腾出来解
开衣服。杭九枫也在那熟悉的胸脯上摸了摸,阿彩的胸脯硬了许多。女人胸脯就得
有男人抚摸,越摸越柔软,否则就会变得硬纠纠的。杭九枫放心地叹了一口气,不
再追问了。煤油灯下,阿彩的眼睛开始闪烁起来,脸上的倦意也在消退,取而代之
的是一阵比一阵浓的红晕。阿彩抬起头正要吹灯,杭九枫拦住了她,一点也不隐瞒
地说,这些时丝丝天天晚上都要从他身上吸走一些精血,来这儿之前他又给了丝丝
一次,阿彩想要只能再等一会儿。阿彩在杭九枫身上狠狠地掐了几下,除此之外再
也没有表现出其他不满。杭九枫没让阿彩久等,虽然丝丝长着满头秀发,可在内心
里杭九枫还是舍不下被他称为癞痢婆的阿彩。这么多年来,只要一见到阿彩的原身,
杭九枫就变得难以自已,每每非要喊出“你这个女妖精”,才能让自己重新回到清
醒状态。同那一年一路打仗打到四川,再从四川逃回来相比,这一次的分离时间不
()
算太长,由于有重归于好、重叙旧情的意思,一对老夫妻很快就尝到了前所未有的
快乐。阿彩发誓再也不会离开杭九枫,却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说话,只觉得心
与嘴连到了一起,一旦失控,话便像没有阻拦的洪水涌出来。阿彩还提到春满园的
二老板,她要杀了那个在老四季美汤包店当众侮辱她的家伙。阿彩的话说到哪儿,
杭九枫的声音接到哪儿,两个人的身心话语全都融合在一起。突然间,阿彩张开嘴
死死咬住杭九枫的肩膀。杭九枫像吃了麻药,不是不觉得痛,而是太痛快了,直到
被云雾托在半空中的两具肉身急速降落下来瘫软在床上,杭九枫才说了一句,这哪
是男女交欢,简直是谋人性命。说着话,他将另一只肩头送到阿彩嘴边,让她再试
试。阿彩真的咬了下去,嘴里还不停地嘟哝:“咬死你,咬死你,非要咬死你这个
狗杂种!”
两个人在一起比从前更陶醉,最高兴的人却是傅朗西。第二天一早,他就在门
外冲着还在酣睡的夫妻俩大叫:“独立大队的人集合了!”阿彩和杭九枫赶紧爬起
来。
“这么多年了,你俩斗争的力量还很强嘛!”望着阿彩脸上与昨日不同的倦容,
傅朗西说着双关语。
又等了一会儿,董重里也来了:“你不是要恢复独立大队吗?
人都到齐了。“
傅朗西说的一点也不错,独立大队最早成立时的一百多人的确只剩下他们四个。
林大雨他们是后来参加进来的。时过境迁,对这个问题四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九枫总在我面前要求将独立大队恢复起来,今日我们几个坐在一起,既是讨
论这件事,又不是讨论这件事。这一次回来,我有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需要三位再
次携手才能完成。”看样子傅朗西已经提前与董重里说过了,这时候只问他想好了
没有,愿不愿意带领独立大队的人完成这个史无前例的大动作。董重里艰难地点了
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