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明日也好,甚至在很长的日子里都难见到效果。得势的马鹞子不杀杭九枫,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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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马鹞子真能一诺千金,将会使梅外婆像熬过冬天盼来春天一
样高兴。一个人要死了,有人救了他,这只是做了人本来就该做的事。一个人可以
有充足的理由去杀另一个人,却将自己手里的尖刀利刃扔掉了,这才算得上是救赎!
救赎所救的不是别人而是自身,与他人有关的只是自身所处的那块天地里的人性人
心。马鹞子往日并不喜欢听这类话,今日却听得很顺耳。梅外婆送他至大门口时,
小街上笑眯眯地站着不少人。问起来,大家都朝小教堂努努嘴:原来是丝丝在床上
喊出来的求饶声太吸引人了。
“这可是大白天呀!”梅外婆嘴里说着,脸上也跟大家一起笑,“人一生没有
过得容易的。可大多数不容易又都是自己造成的。
只要不胡作非为,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没有,天下再也没有了!”大家都说。
马鹞子却说:“这样求饶,是不是也有救赎的意味?”
梅外婆说:“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理解呢?夫妻相好到了这种程度,就没有发生
淫乱的缝隙了。”
丝丝终于不喊了。小街上的人还没散去,后山上的集合哨音又响了起来。一百
名自卫队士兵排着队从小东山和小西山上下来,走在前面的几个士兵,将手里拿着
的布袋或者竹篮打开来,露出扭成一团的松毛虫,请马鹞子过目。丝丝也跑过来,
脸上还留着两团红晕:“是你下的命令?他们又将九枫捆在床上了。”
“还没到着急的时候,你先去将那床上的蚊帐掖好!”
丝丝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一百名自卫队士兵鱼贯而入,
又鱼贯而出,将各自手中的一百条松毛虫,如数倒进掖好的蚊帐里。顷刻间,杭九
枫的身子就被松毛虫淹没。
“我只是让杭九枫尝尝松毛虫的滋味。”
马鹞子没有完全不理睬,丝丝拉他进屋,他也进去了,还命令手下将杭九枫的
头从松毛虫堆里扒出来用布袋套住,免得有松毛虫钻进鼻子、耳朵、眼睛和嘴巴里。
马鹞子又吩咐剩下来的三十名士兵,蚊帐里的松毛虫够了,用不着再往里面放了,
可以到外面去捉一只狗,如此这般地捆了,将余下的松毛虫倒在狗身上:“我说过
至少要为杭九枫留下三口气,只要盯着狗看,就能晓得到什么时候可以放开杭九枫。”
杭九枫的头在布袋里不停地晃动,不停地喊叫:“说好话没用的!去,将一镇、
一县叫来,让他们看看老子受的什么罪,就明白到时候如何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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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鹞子不让一镇来,却没有阻拦一县,他说自己最怕没有对手的日子,万一给
杭九枫留下三口气都不管用,等一县长大了有个对手也比没有对手强。一县进屋看
过后,果然不客气地对马鹞子说,虽然今日他还没有想出好办法,过几年自己见多
识广了,一定会有更妙的办法来对付马鹞子。马鹞子大笑不止,从杭九枫割下他的
耳朵开始,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冥思苦想,直到今年春天才想出此般空前绝后的招数。
如果一县能有更加过人的功夫,他会心甘情愿地认这笔账。
“莫以为自己的卵子硬得可以放进林大雨的铁砧上用锤子捶!
不就是一个痒吗?老子若是因为难受哼一声,从今往后就颠倒过来,我将一县
叫做父,让一县叫我儿。“杭九枫还让闻讯赶来的段三国放心参议县里的大事,然
后说:”一个大男人还能让卵屎一样的松毛虫害死?“
段三国无计可施,只好让常天亮敲鼓说书给杭九枫听。
真宗之后立仁宗,天下烽烟一重重,庐州出了黑包公。包公会断无头冤,仁宗
认母案在先。元年逢癸亥,英宗接住不久远。英宗四年神宗接,出些才子了不得。
王安石,为丞相,一班才子都跟上,苏东坡,司马光,孔文仲,陈公亮,作的古典
用船装。哲宗过了徽宗败,加上钦宗这两代,都被契丹金人害。可怜两个万岁王,
死了没有人埋葬。康王即位是高宗,坐在金陵称南宋,三坟五典诸杂传,朱子程子
伊谢范,都在孔家庙里算。第一忠臣是岳飞,结交牛皋与王贵,血战功高无人对。
父子兴兵破北辽,岳飞张宪志气高,杀得金人闻风逃。兀术慌忙用计较,私通秦桧
耍阴谋,岳家满门一齐抄,只走岳雷一根苗,风波亭上恨不消。孝宗光宗宁宗帝,
龙游浅水遭虾戏。度宗端宗更不然,帝呙又遭元兵叛,十万家兵上海船,二月初七
船一翻,大宋君臣沉波潭,一十八代三百单,元朝北京坐江山。
不料出个文天祥,他与岳飞一个样,元帝见他是豪杰,拿住将他封侯伯,天祥
忠心硬似铁,一请死,二请绝,元帝总是舍不得,读书五年不辅北,临死无怨尽忠
节。
松毛虫那么多,看一眼眉毛就会痒断几根。睡在松毛虫堆里的杭九枫却在不停
地说笑:虱多不痒,债多不急,马鹞子将自己当成天下第一才子,却不记得耳边这
句老古话。将几条松毛虫放在身上还能吓一吓人,成千上万的松毛虫到了一起,那
些毒刺痒毛用于自相残杀都不够,哪里顾得上去招惹人。听到这话的人都明白杭九
枫是在死撑硬挺。不说大话时,杭九枫便一声声地叫着董重里,董重里不在又叫常
天亮,他要听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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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常天亮说书,杭九枫跟着乱吼。
第二天,常天亮又来说书,杭九枫只能跟着小声帮腔。
第三天,常天亮刚来时,不管成不成句子,杭九枫嘴里还能有声音出现,慢慢
地就不行了,自卫队士兵拿着棍子穿过那堆肉奶奶的松毛虫去戳里面的身子,用了
最大力气也不见杭九枫的反应。
马鹞子过来看了看,然后又去看那只也在松毛虫堆里躺着的狗。
用棍子戳时,狗也没有反应。马鹞子让手下的人端起刺刀使劲一捅,那狗不仅
狠狠地动弹了一下,嘴里还汪汪叫了三声。马鹞子说,杭九枫比狗的命大,再等一
等他也不会死。
又过了一天,几个自卫队士兵从松毛虫堆里扒出杭九枫,扔在门外干涸的小溪
里,往他鼻子和嘴巴上搽了一些肥皂水。左边鼻孔里很快就冒出一只肥皂泡,紧接
着又有一只肥皂泡从右边鼻孔里冒了出来,没过多久,左边嘴角上也出现一只肥皂
泡。
“我说过要给杭九枫留下三口气,再有肥皂泡冒出来,就是他从我这儿赚的了。”
马鹞子说话时,果然又有一只肥皂泡出现在右边嘴角上,“我这人,立下的规矩轻
易不会改变,当年线线肚子里怀着一镇时,我就没有杀杭九枫。如今我的种子又在
线线肚子里生根发芽了,大家看见了,我还是没有开这个杀戒。不管你们是承认我
马某心慈手软,还是想说杭九枫人贱八字大,我都不会在乎的”
泪眼婆娑的丝丝一边骂马鹞子,一边求林大雨提来几桶给铁淬火的水,就在小
溪里从头到脚给杭九枫洗个干净。两只脚刚洗完,丝丝的手就痒得钻心,圆表妹要
他们赶紧弄些煤油来搽一搽。
段三国的妻子正要去拿,梅外婆站在家门口说:“煤油只能避避水,止不了痒,
也消不了毒!”戴着一双橡胶手套的梅外婆慢慢地走过来,用从铁匠铺掇来的水,
一点点地往杭九枫身上擦。洗过的皮肤格外亮堂。不洗不清楚,一洗吓一跳。要洗
的地方都洗过后,才看清自颈部往下,只有脚指甲和手指甲没有肿,整个身子已经
肿成了一只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的死狗,最严重的是裆里的卵子和腰上的肚脐,一
个像是吹足了气挂在墙上风干的猪尿脬,一个可以当成长错地方的女人Ru房,肿胀
的肚脐眼凸出来正好成了|乳头。
都是先前说过的话,用不着太重复。丝丝带走杭九枫时在马鹞子那里没有任何
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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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九枫尚能记得自己家里向来不传女人的祖传秘方。到这时候他也顾不了那么
多,一一告诉了丝丝。有他所说的两种神药保佑,杭家男人总能逢凶化吉。第一种
神药叫刀油。说起药名,天门口人都听说过,只是没有办法做出来。杭九枫说,取
些竹木用火点着了,将刀斧放进去一起烧,然后将那刃口处津出来的漆一样的流汁
刮下来就行。第二种神药叫铁浆,做起来就更简单了,不管什么铁,放进陶器中,
用水浸泡,直到有青色漫出,若能等到铁器上生出黄膏,药力会更好,到时候用碗
来舀,每日两次,每次喝两碗就行。
丝丝很快就将刀油做好了,并且趁其还是热的没有凝结时,涂抹在有伤之处。
按照杭家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此神药有治恶疮蚀蜃之神效。铁浆更好做,只是费时,
杭九枫的样子等不及让铁上生出黄膏,水的颜色稍有变化,便迫不及待地取出来喝。
杭大爹在世时,多次口传心授,说其药效与刀油大同小异,可以镇心明目,治癫痫
发热和蛇犬虎狼毒虫等咬伤。
丝丝辛辛苦苦地忙了半个月,本以为有这样的神药,杭九枫多少也能见好。哪
晓得事与愿违,半夜里,已有势危之险的杭九枫用那仅有的一口气吩咐丝丝:“快
用芒硝泡水给我喝!”
一一三
刀油和铁浆的无效让梅外婆理所当然地不相信芒硝水。她对丝丝说:“要救杭
九枫,就得听我的。”
日本人投降后,天门口街上新开了两家药铺,连同早几年因为太风流而被老张
郎中从县城的家里撵出来,跑到天门口自立门户的小张郎中,一共有三家药铺了。
附近一带有人患上疾痛,不用上门求医问药,坐在家里的郎中们也能从道听途说中
略知一二,偶尔还会托人带上几服不收钱的药。多少年来,杭家人在街上盯着谁多
看一眼都是大事情。用松毛虫毒害杭九枫,自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不想搀和的
人只能找别的借口,绝对不会装聋作哑说自己没有听说。发生了这种怪事,最放心
不下的还是梅外婆。得到吩咐去请郎中的圆表妹回来说,药铺里只有伙计,郎中们
都被别人派轿子接走了。圆表妹没有空手回来:有两位郎中预计会有人来找他替杭
九枫看病,事先拟好药方放在店里。梅外婆将药方拿在手里看了看,两张药方竟然
如出一辙,都是极平常的几味药。以甘草开首,接下来是茯神、山药、当归、白芍、
糯稻根、浮小麦、炒扁豆和鸡内金等,温和得像是给刚断奶的黄牙小儿做调理。在
天门口住上几年,再苕的人也会生出一种见过世面的感觉。从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到
()
爱蹲在街边挖古的人都明白,蛇虫叮咬与生疱长疮同理,重要的是清解热毒,假如
症状过重,还须酌情用壁虎、水蛇或者癞蛤蟆作为以毒攻毒的药引子。梅外婆拿着
药方上两家药铺去问,如此用药,是不是意味着杭九枫已经无药可治了。抓药的伙
计只能转告,郎中出门前曾经留下话来,事已至此,救人也好,救赎也好,梅外婆
肯定会出面管这事,也只有梅外婆替代杭九枫上门询问时才司如实相告,与其他毒
虫相比,松毛虫的毒性要轻微许多,一般剧毒,来得凶,去得也快,只会伤及脏腑,
只要及时用药则不足为患。通常微毒只能伤及肌肤,一旦因此而至垂危,肯定已伤
害了血髓。到这一步,就是华佗再世,也只能扼腕叹息无可救药。
梅外婆无可奈何地去到第三家药铺。小伙计见了梅外婆,也没进到里屋去通报
就说,张先生正在客厅里等着。穿过一道门,张郎中果然站在客厅门口迎候。刚落
座,梅外婆就问他好生生的为何要装神弄鬼。张郎中抱歉地说自己才疏学浅,对杭
九枫的病已是无能为力了。梅外婆掏出五块大洋放在张郎中面前。见张郎中摇头,
梅外婆又将自己手指上的金戒指取下来,放在五块大洋上面,并说回头用十块银元
来赎取。张郎中拦了几下没拦住,只好叹口气说,反正是马鹞子害死杭九枫的,就
算傅朗西他们哪天得势回到天门口,追究起来也与其他任何人没关系。不是他不想
救杭九枫,而是救了杭九枫一条性命,往后不知会伤害多少性命,梅外婆应该明白,
如何在救一个人和救许多人之间做出取舍。梅外婆的态度依然坚定不移:救人就是
救人,与任何害人的事无关,更不能去想这个人该不该救,值不值得救。今日能救
一个人而不救,来日才会留下无穷祸害。张郎中在心里迁就了梅外婆,一边长叹一
边说,眼下最让他担心的是有方无药。梅外婆问,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