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勇敢、胆识过人、年轻有为的英雄。”崔尹贞不避讳地说。
“这么说,不就是军人嘛!”良喜总算问出了眉目。
“说那么多也没用,我不相信朝中有哪个军人敢得罪李将军。”
“小姐想嫁军人,又怕李将军反对,嫁给他儿子不就好了。”
“就算他孙子来提亲,我也不嫁,他们家男人个个都长得像肥猪。”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庄严的男音。“谁长得像肥猪?”
门还未推开,崔尹贞和良喜双双跪地,崔尹贞大喊道:“大哥!救我!”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慢慢说。”进门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和尚,他就是净智,身穿褐色单衫,外披袈裟,脖间系着佛珠,他的年纪不大,因为他出身贵族,所以三十出头就能拥有法师的封号。
净智是武僧,属于入世和尚,统领佛国寺的降魔军,降魔军顾名思义就是不杀人的,除去人心中的魔性才是他们的本意。简单的说,凡是被他们打败的敌人,一律关进佛牢里,以佛法开释,直到敌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止。
崔参知虽有数十名儿女,但正室所生只有净智和崔尹贞,当年生下净智之后,崔夫人身体虚弱,不适合再怀孕,于是崔参知将崔夫人和净智送回东京,自己则留在开京纳妾享福。
崔夫人担忧自己的地位不保,茹素求佛,在净智六岁时梦见净智站在菩萨尊者身旁,醒来后立刻将净智送到佛国寺。
净智天性好动,骨骼结实,是练武的奇才,十四岁时已是降魔军的小队长,因打败契丹军而声名大噪,崔参知感到与有荣焉,借着祭祖为名回到东京和崔夫人燕好,第二年意外地生下崔尹贞。
崔尹贞出生的时候,消息传遍了整个东京城,说是──生下了一个雪娃娃。
因为她的皮肤异常晶莹剔透,完全不像一般出生的婴儿皱皮红肤,崔参知心里明白这个女儿将来会替他带来好运,特别吩咐崔夫人要用人蔘鸡汤好好照顾女儿,而且每年崔尹贞生日,崔参知一定会排除万难地来到女儿身边,尽一个做好父亲的责任。
“你不救我,我今天就跪地不起。”崔尹贞赖在地上不起。
“地板那么冷,跪久了会伤到骨头,以后不良于行。”净智好心警告她。
“人死了就不需要走路。”崔尹贞反唇相稽。
“有些死人还要走路,我听说大宋有种叫僵尸的死人,要一步一跳地跳回自己的故乡才能入土为安。”净智径自坐在床炕上,拿起放在矮几上的冷茶,正要张口,便被崔尹贞气急败坏地把茶杯拍打落地。
“我就快死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喝茶!”崔尹贞很不高兴。
“我刚才念了两炷香的早课,再不喝水,我会干死。”净智可怜兮兮。
“良喜,你快去沏壶热茶来。”良喜闻言赶紧起身拿着茶壶走出去,然后崔尹贞慎重地说:“大哥你是出家人,你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看你的脸色白里透红,不像有病的样子……”净智目不转睛地端详。
打从第一眼看到躺在母亲怀中的尹贞,净智担忧的心情一直没变,尹贞太美了,美得让人觉得不祥,她像是老天爷留在人间最好的礼物,问题是每个男人都想要得到她,这代表她的灾难将会不断,直到最强壮的男人出现……
“我没病,也会被你气出病来。”崔尹贞瞅了净智一眼,眼里全是泪水。
“沙子跑进眼睛里了?”净智嘴角勾起一抹黠笑。
“人家心情好坏,你看不出来嘛!”泪珠滚到崔尹贞的眼睫上。
“你别真的哭,不然人家以为和尚欺侮女孩子,罪过。”净智连忙双手合十。
但崔尹贞反而哭得更伤心、更大声,彷佛向诸佛泣诉净智的不是,逼得净智只好求和地说:“哭又不能解决问题,你别哭了,快告诉我,你冒着大风雪跑来找我,究竟有何要事?”
崔尹贞猛力地吸了口气,止住眼泪,哽咽地说:“爹要我嫁人。”
“我怎么不知道!”净智有些意外和不悦,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人通知他。
“你领军在外两个月,我怎么找你!”崔尹贞怀疑爹是故意的。
“你这么刁蛮任性,谁娶到你谁倒霉。”净智取笑道,缓和僵凝的气氛。
“倒霉的是我,三天后李承道就要娶我为妻。”崔尹贞忿忿地回嘴。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净智心头冷冷一凛。
“大哥,你替我去向爹求情好不好?”崔尹贞拉着净智的衣袖恳求。
“就算我说破嘴皮,也改变不了爹爹的决定。”净智指出。“李将军权倾朝廷,今天如果他说他要娶公主,皇上为了自身的安危,恐怕也不得不答应让李将军做驸马爷,何况是咱们贪生怕死的爹爹!”
“看来我只有死路一条。”崔尹贞心灰意冷地叹息。
“那倒未必,我没办法劝爹取消婚事,并不代表我没办法救你。”
“你想到什么好办法?”崔尹贞迫不及待地问。
“三十六计,“逃”为上上之策。”
“不成,我若逃婚,李承道会对爹爹不利。”
“尹贞你真是个好女儿,爹爹不顾你,你却还替他着想。”
“爹再不好,总归还是爹。”崔尹贞苦笑。“我还是自我了断算了。”
“别再说这种傻话,我的好妹妹,哥哥其实已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会危及爹爹的荣华富贵,也不会让你受苦。”净智自信满满。
“我得到消息,有一批行踪可疑的蒙古军正朝我国而来,近日恐怕会有战事发生,依我之见,李将军必定无法亲自来迎亲,而是改派亲信前来,到时我会率领降魔军假扮盗匪,途中拦阻花轿,劫走你和嫁妆。”
“好吧,就照大哥说的办法行事。”崔尹贞想了一下之后点头同意。
“一路上,你千万记住,别节外生枝。”净智耳提面命。
※※※
正如净智所料,象征阿狮兰汗的太阳旗在鸭绿江彼岸迎风猎猎。
蒙古铁骑勇猛善战,杀敌如宰羊,让人闻之丧胆,李将军不敢大意,紧急召集数十名大将军研商对策,派重兵驻守鸭绿江沿岸,婚事只好托他最得力的部属──金仲夫充当媒人,率两百名龙虎卫前往东京迎娶新娘。
但谁也没想到,阿狮兰汗并不在干朵鲁之内,他假扮成女真马商的模样,带着百余匹骏马和三十名勇士,越过千里长城,边走边卖马,边走边观察地形,一路南下到了忠州,正好遇上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由金仲夫带领的迎亲队伍赶路已赶了八天,虽然少了锣鼓喧天,但这两百名带刀士兵所到之处有如蝗虫过境,以充实军备为由,沿途搜括百姓的财产和食粮,使得百姓怨声载道,也惹来崔尹贞的不快。
这天清晨,崔尹贞从宿泊的旅馆走进花轿,一起轿就听到凄惨的哭声,忍不住掀开垂帘,看见士兵盛气凌人地威胁一名背着婴儿的老妇,若再纠缠不清,便要一剑送她归西……
老妇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抱住士兵大腿苦苦哀求,士兵狠心地将老妇一脚踹倒在地,一时之间群情沸腾,围观者交相指责士兵蛮横无理,虽然大哥的叮咛言犹在耳──别节外生枝,可是崔尹贞性急心正,她无法坐视不管。
“停轿!”崔尹贞大声一呼,轿夫全部不敢动弹。
“小姐,你别忘了净智法师的交代!”良喜趋向轿门,压低声音提醒。
“若是大哥在此,他一定会赞成我管这档事。”崔尹贞理直气壮。
“小姐,你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还是不要管闲事好。”
“这不是闲事,老妇有冤情,我不能不管。”
“天底下有冤屈的人数也数不清,小姐你管不完的。”
“废话少说,快替我去把金大人叫来。”崔尹贞根本听不进去。
“是。”良喜不情不愿地转身跑开。
“发生什么事了?”不一会儿,金仲夫从队伍前面驱马而至。
“我还想问你,你的手下做了什么坏事?”崔尹贞眼神充满指责。
“你说!”金仲夫不悦地别过脸,瞪着轿旁脸色胀红、作贼心虚的士兵。
“这名老妇大概是乞丐婆,拦着我要钱。”士兵期期艾艾地说。
“咚啷”数声,只见几枚铜钱散落在老妇脚边,是金仲夫扔的。
“我不要钱……”话未说完,光芒刺眼的刀尖忽地抵住老妇的喉咙。
“住口!耽误本军官的行程是死罪,你知不知道?”金仲夫恶声威胁。
背上婴儿似乎感觉到大难临头,放声嚎啕大哭,老妇倒是沉着,毫不畏惧地说:“找不回我媳妇,我也不想活了,与其让我孙子成为孤儿,不如我们老少作伴,一家人到黄泉下团聚,你要杀就连我和孙子一起杀吧!”
“金大人把你的剑拿开,别伤到老妇和婴儿。”崔尹贞鼻酸地说。
“这种装可怜的乞丐婆满街都是,小姐,你别理她,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金仲夫收剑回鞘,做出启程的手势,轿夫正要抬起轿,但崔尹贞却先一步跳下轿,落地时脚步一个踉跄,引起一阵粗喘声,不过群众惊呼并不是因为小姐差点摔跤,而是惊讶小姐沈鱼落雁的容貌……
走到老妇旁边,崔尹贞关切地问:“老太太,你为何哭得那么伤心?”
“昨晚这名士兵跑到我家后院来捉鸡,刚好我媳妇在喂鸡,没想到他连人带鸡一并捉走。”老妇泣不成声。“求大人行行好,放我媳妇回来,我儿子年前服徭役时病故,我孙子还小,他已经没了爹,不能再没有娘。”
“胡说八道,我昨晚轮职守轿,哪儿都没去。”士兵矢口否认。
“依我看,老太太,你老眼昏花,可能认错人了。”金仲夫护短地说。
“我没看错,的确是他,小姐你要相信我。”老妇求助地拉住尹贞的袖子。
“搞不好是你的媳妇跟野男人跑了!”金仲夫反咬一口。
“老太太,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话?”崔尹贞公正地说。
“街坊邻居都可以为我作证。”老妇目光梭巡围观的群众。
“有谁看到昨晚的事?”金仲夫又拔出剑,透着杀气的剑尖对着群众,语出警告:“说得对有赏,说得不对是找死。”
群众面面相觑,全部一脸为难,不敢出声,崔尹贞心中感慨万千,她并不怪大家贪生怕死,而是金仲夫不好,他的天职是保国卫民,但他却欺压善良百姓,其实每个人都心里有数,若无金仲夫背后撑腰,士兵哪里敢强抢妇女!
“各位大爷,求求你们说句公道话。”老妇跪在地上磕头。
“老妇,苦肉计没有用的。”金仲夫得意地哈哈大笑。
崔尹贞看不惯,虽然她绝不嫁李承道,不过,在金仲夫眼中,她是未来的上将军夫人,只要她一句话,金仲夫的脑袋便有可能搬家,利用这点优势,崔尹贞面对群众鼓励地说:“有谁是老妇的邻居?别怕,请站出来说话,我担保他身家安全无虑。”
突地人群被拨开,是个高大的男人,异族打扮,头戴通天冠,身穿圆领窄袖袍服,腰系乌犀带,足蹬尖头靴,乍看之下像个商人,但仔细一瞧,雄赳赳的眼神锐不可当,这男人的身分令人起疑……
这男人不仅长相英俊,更特别的是他浑身散发阳刚之气,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他的眼眸里彷佛有两团火焰,崔尹贞的心猛地一窒,一股不明原因的烧热爬上她的耳根,她赶紧别过脸,将注意力移到老妇身上。
“太好了,有人挺身而出,你可以放心了。”崔尹贞拉起老妇。
“可是,我并不认识这位公子。”老妇面露忧色,附耳对小姐明说。
男子彷佛长了一对顺风耳似地听到她们的谈话,毫不客气地说:“我虽不是老妇的邻居,但昨晚我正好经过老妇家门口,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到什么?”金仲夫驱马走到男子面前,剑光映在男子脸上。
“确实如老妇所说,那个士兵强拉她媳妇。”男子手指直直地指向士兵。
“你胡说!”士兵大喝一声,拔出剑欲向男子理论。
“刀剑无眼,你别指着我。”男子衣袖一挥,剑“当”地落地。
“连剑都拿不好,真是丢人现眼,还不快滚!”金仲夫厉声斥责。
“慢点!”崔尹贞落井下石。“金大人,他必须交出老妇的媳妇才能滚。”
“你没记错?”金仲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怒目盯视着男子。
“没有。”男子泰然自若,不过他的眼神充满戒备,提防意外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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