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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快就下了下来。
虽然有巴狼给的斗笠,阿丝蓝回到白塔时,还是淋湿了大半。
姆拉一见到她,便迎了上来。
“巴狼怎么说?”
她抱歉的摇了摇头,“他不认为王上有恶意。”
姆拉眼里希望的光芒,几乎在瞬间便黯淡了下来,阿丝蓝将巴狼的说法,重复了一遍。
“也许巴狼的说法是对的。”她困难的说。
姆拉看着她,苦涩的道:“也许。”
“姆拉?”老侍女的语气不对,眼中有着泪光,她握着她满是皱纹的双手,忧虑的问:“怎么了?你还瞒了我什么吗?”
“王上并不晓得巫女的另一个身分。”姆拉看着她,压低了嗓子,悄声嗄哑的道:“当年事情全被压了下来,那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上一代的王及王后,还有大巫女,以及两位大师傅和我。她的身分,并没有办法带给她保障,至少现在不能。”
闻言,她脸色刷白,脱口就道:“我再去找巴狼。”
“不用了。”姆拉悲伤的说:“他有他的考量,恐怕是不会肯的。”
阿丝蓝紧蹙着秀眉,“那还是我去吧。”
“咦?阿丝蓝,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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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过忧虑,两人都没注意有人进来,双双吓了一跳。
阿丝蓝回过头,才发现竟是打扮成男孩的云梦。
“公主,你怎来了?”她真是被她吓了一跳,见她淋湿了发,忙拿布巾给她。
“我来找澪聊天啊。”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微笑和姆拉问好,才又瞧着她问:“你还没说你要去哪?澪呢?也要和你一起出门吗?”
“我……”她一怔,还在考虑要不要和这不解世事,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保护得无微不至的善良公主说这件事,旁边的姆拉已经开了口。
“巫女被王上召去前线了。”
“前线?”云梦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昨天夜里。”姆拉垂首回答,说出她的担忧,但小心的隐去澪的身世。
听完姆拉的忧虑,云梦天真的一笑,指着自己说。
“既然这样,我去吧。”
听到她的提议,阿丝蓝吓了一跳,“可那里是战地军营啊。”
“那又如何?白塔不能无人主事,澪不在,姆拉年纪也大了,除了澪和姆拉,白塔里你的医术又是最好的,若你离开,大家要找谁看病?哥哥既然找澪去为战士祈福,若我一起,不是更能鼓舞军心吗?况且若我在场,哥哥和澪多少会看着我这分薄面,把脾气忍一忍。”
她听了,为之哑然。
公主说得没错,她在的确更能鼓舞军心,也能确保澪的安危。
澪和蝶舞从来不曾和云梦提过外面的是非,若不是情非得已,阿丝蓝知道,姆拉也不想把公主牵连在内;但眼前,似乎只有受大王备加宠爱的云梦,才能顺利的直接找到澪。
公主的话,也比她这个小小的侍女,更加有分量。
她和姆拉都知道,只要云梦在,王上就不可能对澪不利,澪也会因为云梦在,忍住和王上的争执。
云梦温柔的笑着说:“好了,你们俩就别想太多了,我一会儿回去,就让侍卫带我去找哥哥,给他个惊喜。”
“可是……”她忐忑不安的迟疑着。
“你就别再担心了,长那么大,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正好趁这个机会长长见识。说不定回程时,我还能和澪去其他地方晃晃玩玩呢。”
看着公主温暖且纯真的笑,她的心稍微定了下来。
云梦的笑,一向能安抚人心。
想不到理由反对,阿丝蓝也只能点头同意。
“好吧,但你要答应我,路上一定要小心,别逞能、别乱吃东西,衣服要多带些,还有——”
“我知道。”云梦柔声笑着道:“我都晓得的,我已经十七岁了,你还当我是十岁的娃儿啊。”
阿丝蓝有些尴尬,公主却上前抱住了她,让她更加不好意思。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云梦笑着说。
如果可以,她真想自己去就算了,但事情似乎总超脱她的掌控。
阿丝蓝轻拥着那几乎也算是从小被她带到大的姑娘,心中一阵伤感,哑声道:“你一定要保重。”
“嗯,我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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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笑得很甜很甜。
阿丝蓝看着云梦,只希望自己没有做错。
第五章
她怎么样也没想到,那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云梦。
一度停战的战争开打了,传口信的传令骑兵,每天都带来不同的消息。
我军输了,又打赢了;我军前进了几里,攻陷了一座城池,被敌军袭击……
她试图探问过公主、王后和巫女的消息,但关于她们三人的事,却众说纷纭。
有人说阵前举行过祭典,也有人说祭典不是巫女主持的,是王后。有人说在军营里看过公主,她亲自替人疗伤、治病,彻夜不眠的照顾伤者,却也有人说,那位行神迹的姑娘,不是公主是巫女。
还有人说,王后受伤了,也有人说王后带伤救了大王一命,自己却命在旦夕。
诸如此类的说法到处都是,最后全都成了无法证实的传说。
那些传说振奋了人心,却只是加深了她的担忧。
没有人可以真的和她证实什么,巴狼虽然在一个月后,派了他的学徒阿霁去前线,他去就花了快一个月,回来又花了快一个月,他说他无法见到王后,她领兵出征去了。
“雨下得太大了,路上满是泥泞,到处都是水,有些道路还被水冲坏,我一路上必须换船,再换驴,最后这一段,我是用走的,差点回不来……
他没见到王后,也没见到巫女,同样也没见到公主,他只带回来更多的传言。
她和巴狼提,她想去前线,却只换来他另一次的反对。
“你也听到的,路况很差,前线很乱,阿霁是带着我的铜牌去的,如果他都见不到,你去也一样。”
“我……我很……哈啾!”全身淋得湿透,阿霁打了一个大喷嚏,吸吸鼻子,无辜的看着她说:“我很抱歉,师母。我真的在那里等了快半个月,还到处打探,但只听说了一些关于她们的传言,最后不得已只好先回来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尽力了。”她摇头,扯出微笑,却掩不住心里的忧心,只能看着他,真心的说:“谢谢你。”
阿霁离开后,巴狼开口道:“她们不会有事的,你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她很想点头同意,却没有办法。
“你回去工作吧。”她压抑着心里的不安和悲伤,看着他承诺,“我知道分寸,我不会去的。”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转身离开她,回到工坊去。
他不是不把这当一回事,她晓得,他只是和她一样清楚,她对周遭这些巨大的改变,完全无能为力。
仿佛,是在哀叹这座城市失去了巫女的庇荫。
绵绵的细雨,下了足足三个月都没有停。
河水一寸寸的往上蔓延,但城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
为了爵位与沃地,人们还在忙着铸造兵器,即使雨下不停,他们也不在乎。
燃烧煤炭的火,只能到达一定的温度,温度不够高,便无法将铜矿融化悴炼出铜液;光是靠烧陶的技术,是无法铸铜的,更别提要制造兵器了。
这两个月,失败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投入制造兵器的行列。
相较于那些对铸铜一知半解的半调子,工匠们对这件事的热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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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送饭去工坊,常能见到坊里的工匠们,为了一点小事打了起来,他们的脾气越来越差。
铸造兵器的比赛,也越来越白热化。
工匠们互相监视、竞争着,防朋友像防敌人一样。
从工坊里送去前线给战上的刀剑枪戈,一批又一批,但除了缴交大王要求的兵器数量,工匠们私底下没日没夜的研究,制造出来的失败刀剑却也多得吓人,他们将那些断掉的刀剑,积放在坊里的角落,堆得和山一样高。
等堆到一定的程度,他们才又会将那些失败品,重新烧融成铜液。
身为大师傅的巴狼,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要解决工匠们的纷争,他还要面对他们不满而无声的指责,更要想办法做出更好的刀剑。
一天又一天过去,她只能看着情况继续失控下去。
已经有好久,她没办法好好和他说上几句话。
已经有好久,他没有真心的笑过。
已经有好久,他没正眼看过她。
他的眼里,似乎只剩下火焰。
有时在家里,他看着油灯的灯火,就会发起呆来。
他的双眼时常布满着血丝,为了研究更好的刀剑,他夜半有了新的想法,甚至会从床上爬起来,连夜赶到工坊里,彻夜不眠的重新在铜料中,加入不同的矿石成分来试做刀剑。
刚开始她还会试着起来,想陪着他,帮着他。
但澪一离开,白塔有许多事都落在她头上,平日的祭祀、城里人们的看诊,全都变成她要处理,白塔里的其他侍女尽力在帮忙了,她却还是忙得分身乏术,这才更加清楚澪究竟有多能干。
每当夜里,她躺在床上时,常累得无法思考,就算爬起来了,也帮不上他的忙,还会在一旁打起瞌睡来。
而他,甚至会忘记她仍在身旁,就算整晚没回头看她一眼,也是很正常的事。
最后,她干脆放弃了爬起床,让他自己去工坊里忙。
巴狼也知道她忙,但即使他说不用麻烦,她还是坚持要送饭去给他吃。
因为,那是她唯一还能掌握的事情。
让他吃饱,让他健康,让他还有体力继续做他想做的事。
即使,她并不是完全认同他的做法,却十分了解他的想法,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
所以她尽力去支持他,让他知道她的支持。
而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他没回家。
屋外的雨,持续不断的下着,她忧心不已。
他虽然忙,却从来没有在外过夜,总是会回来吃饭,但天已经黑了好几个时辰了,屋前的小路始终没有人踪。
有好几次,她来到门边,担忧的眯着眼,试着想在滂沱大雨的黑夜中,寻找他的身影。
但外面,除了在风雨中飘摇的树木之外,连只猫也没看见。
他也许还在工坊忙,她应该要待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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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明知道这个可能性很高,她却始终放不下心。
在坊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最近,她实在治疗过太多因为铸造兵器所产生的伤患了,有人在浇灌铜液时,手拿不稳将铜液洒了一地,遭殃的却是旁边被溅到的倒楣鬼,有人在试剑时被砍伤了,更有人因为劝架而被人打伤。
被意外烧伤、烫伤,而因此要截肢或丧命的人,也一样可怕的多。
一想到那些恐怖的可能,她就再也待不下去。
还是去看看好了,反正他若没事,应该也还没吃。
阿丝蓝抓起挂在门边的蓑衣套上,戴着斗笠,才提着装满饭菜的竹篮,离家往工坊而去。
雨下得太大了,满是泥泞的地上,既湿且滑。
没有月亮的黑夜里,大街上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雨夜中,只有街旁的屋舍里会透出微微的火光,她护着竹篮,走得很小心,怕不小打翻了饭菜。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她没在路上看到任何因为脚滑倒地的人影。
她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到了工坊,只见坊里灯火通明,从门窗中透出的熊熊火光,将周围的空地,照得明亮如白昼。
工坊里,留下来的人很多。
但阿丝蓝一眼就看见了他。
巴狼站在火炉旁,推着重新自制的风箱,炉火因为风箱的吹动,变得异常旺盛,发出轰轰的声响。
他重新将风箱造得更大,烧坩埚的火也变得更旺、更强。
火炉里摆放着好几个坩埚,埚里的铜锭,像冰雪一样,慢慢融化成泥,再变成水一般,但较为浓稠的液体。
除了铜锭,他也在坩埚里面放了些锡与铅,每一只坩埚的锡铅和铜锭的分量都不一样。
看见他好好的,她松了口气。
“师母,你怎来了?我去叫师傅。”本要去搬煤炭的阿霁看见她,忙要去叫大师傅。
“不用了。”她叫住那新来不到半年的小学徒,把装食物的竹篮,交给他道:“等他有空时,你帮我拿给他。”
“喔,好。”阿霁点点头,接过竹篮。
“对了,你吃了吗?”
“呃,还没。”
她就知道。
阿丝蓝把竹篮掀开,拿出一个竹叶包着的饭团给他。“这给你,工作归工作,不要饿了肚子。”
“谢谢师母。”阿霁感动的看着她,见她瞧着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