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坚目露森然,阴声道:“想都别想,自我迁守南阳以来,已经严令豪强士族不得再以任何名义侵占百姓田产,此例决不能开,又岂能容那些豪强富户趁机勒索。”
顿了下,又道:“要想跟豪强豪富户借钱,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以郡府的名义为其许下一些好处,再施以威逼利诱,必能让这些豪强乖乖拿出钱粮。”
周晖不解道:“如此一来,豪强富户岂不是又会趁机坐大?”
周坚道:“不然,我朝自武帝以来,就有明令,民间不自私自铸铁采盐,然而自恒灵二帝以来,各地豪强坐大,私下铸铁打造兵器、贩卖私盐谋求暴利,但终究是犯了朝廷的禁令。可借此示之以威,再诱之以利,许诺对私铸兵器和贩卖私盐之罪不予追究,并且郡内若再发现铁矿,也可让豪强富户开采,朝廷若追究下来,郡府也可替其挡下。”
周晖顿时眉头大皱,道:“如此以来,豪强富户必定更加肆无忌惮,通过贩卖兵器谋取巨额财富,届时恐怕会难以收拾。”
周坚微笑道:“兄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郡内现有的铁矿全由铁官司掌管,由少府直接管理,那些豪强也只能通过买通铁官司,弄到些精铁,并无现有铁矿令其采炼。如此一来,就只能出动人力物力去找,至于让不让他们采炼,也得等他们找到了铁矿再说。”
周晖愕然道:“如此一来,子渊岂不是要失信于天下,得不尝失?”
周坚奸笑道:“兄长别急,我又没说要赖帐。等豪强富户找到铁矿,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加上诸多苛刻的条件,即不失信于天下,也可以抑制豪强壮大。”
周晖恍然,虽然还是觉的有些不妥,但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03章毒计
宛城,戏府。
这是一座三进三落的豪华宅院,门匾上‘戏府’两个斗大的篆字龙飞舞凤,笔划宛若刀锋般犀利,似乎千军万马之势,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蹲在门边的两蹲气势十足的石狮子,则给这座宅院平添了几分威严肃穆。
早在一个月前,戏昌便携夫人搬进了这座宅邸之中。
这厮对周坚的用心洞若观火,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坦然接受了,似乎只要有好处可拿,有便宜可占,不管对方是何人,这厮都敢接受。
时正午后。
戏昌正在书房研书一卷杂经,就见夫人匆匆走了进来。
“夫君,你快出去看看。”
柳氏神色有些怪异,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戏昌放下竹简,不急不慌地问道:“夫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柳氏道:“府君大人派人送来了数十奴婢及仆佣,收还是不收,妾身不敢做主,还是夫君出去看看吧,周胜将军还在外面等着呢?”
“什么?”
戏昌怔了下,随即弹衣而起,道:“为夫先去看看再说。”
刚刚出了书房,就听前院传来一阵吵杂声,明显人数不少。
柳氏随在戏昌身右侧后,想问什么,嘴唇动了动,又没问出来。
戏昌大步流星的来到前院,就见庭院中站了一大群人,看打扮,全都是供使唤的奴婢和仆佣,府君周坚的侍从带着十余名亲兵,就站在旁边。
“见过先生。”
看到戏昌出来,周胜和十余亲兵连忙行礼,状极恭敬。
戏昌也不回礼,蹙眉问道:“为何送来这许多人?”
周胜答道:“先生刚刚乔迁新居,府上无使唤的奴婢及仆佣,府君大人唯恐夫人操持家务劳累过度,遂让在下送来仆婢若干,请先生查收。”
戏昌也不客气,把手一挥,道:“府君大人好意,在下心领了,足下请回吧!”
“在下告辞。”
周胜也不多说,当即施礼退下,带着十余亲兵而去。
戏昌刚想说什么,转头却看到妻子眼里的不解和担忧,不由暗叹一声,将柳氏拉到一边说道:“为夫知道夫人疑惑,时至今日,为夫也不瞒你。”
顿了顿,才将去岁到南阳的经历有选择性的讲了一遍。
当然,屈身贼营之事是只字未提,只说本在南阳为吏,新任太守周坚到任后,自己因不满无道,本来不想干了,太守周坚却不放人,将自己软禁云云。
柳氏信以为真,听完后这才松了口气,道:“妾身虽然不知国家之事,但来到南阳后也听说新任府君大人不但大肆整顿吏治,更且开仓济粮,安置流民,善待百姓,是个难得的好官。况且府君大人对夫君以国士待之,夫君大人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哎,夫人有所不知……”
戏昌刚想说夫人不知道这周坚野心极大,恐不甘为人臣,却忽又闭口不言。
这样的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还要说出来,让妻子也跟着担心。
况且,就算周坚有所心,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
戏昌对腐朽的大汉朝廷根本没有半点好感,就更谈不上忠君,纵然天下大乱,他也没有半点为朝廷分忧的念头,只选明哲保身。
柳氏疑惑道:“夫君想说什么?”
戏昌转过话题道:“也没有什么,不是为夫不想为朝廷效力,实是时机未到。夫人不必挂心,只管安排好府中一应仆婢及家事即可。”
“妾身遵命。”
柳氏谨守妻礼,无有丝毫逾越。
戏昌拉住妻子,道:“你我夫妻,何须这许多礼节,不必如此。”
柳氏温婉一笑,顿时看的戏昌都快醉了。
九江郡,石城县。
张家村位于石城以西十里,紧挨江水。
“卖鱼喽,刚捞的锦鲤、黑狗、欧鯿、马蛤,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村口的一间茅棚下,十数名渔家汉子正在摆了几筐鲜鱼叫卖,活蹦乱跳的鱼儿不时跳出竹篓,惹的过往的村民们忍不住驻足观望,却买者寥寥。
渔家汉子中,有一人身高八尺,生的虎背熊腰,赫然正是九江水贼头领周泰。
这时,一名水贼快步奔进茅棚,奔到周泰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什么?老朋友友?”
周泰疑惑道:“老子即非士绅,亦非良民,干的乃是打家劫舍的买卖,生平所识之人除了兄弟,剩下的都是敌人,哪里来的旧友?”
水贼挠头道:“这个小人就知道了,来人只说是大当家的老朋友,名叫周武。”
周泰凝思片刻,霍然挥手道:“带来过,老子亲自瞧瞧,来的是哪路朋友。”
水贼领命而去,不多时,带了一人进来。
周武早在皖县时就见过周泰,并不陌生,拱手道:“在下周武,见过周兄。”
周泰对周武却没有什么印象,沉声喝问道:“周武?没听说过,为何要冒充是老子的朋友?你既然能找到这里,就该知道某乃官府通缉要犯,还敢说是老子朋友,难道就不怕被官府当成罪犯,抓住砍头么?”
周武趋前低声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蒋公奕好友。”
周泰顿脸色一变,凝声道:“吓,原来也是官府走狗。”
周武道:“足下稍安勿躁,且先看罢此信再说。”
说罢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周泰能认文断字,当即接过书信折开视之,顿时脸色数变。
周武也不催促,站在旁边等候。
周泰看罢书信,随手将信笺撕成碎片,才喟然一叹,随即又冷然道:“公奕好意某已心领,不知足下有何事相求,尽可道来。”
周武欣然道:“如此大谢幼平兄。”
周泰冷冷道:“大可不必,某高攀不起。”
周武也不以为意,道:“某奉我家主人之命,前往皖县取一故旧家眷,奈何府上老人不肯离开故土,遂请幼平兄出手相助。”
周泰冷然道:“要某做什么?”
周武目露狠辣之色,道:“幼平兄只需率领手下兄弟,杀入故旧府宅,杀上几个仆佣下人,令府上尊长以为是贼兵犯境即可。”
周泰沉声问道:“这府宅在何处,府上有多少人?”
周武答道:“府宅在皖县之西,并不在县城,府上共有仆佣百人,护卫五十余,以幼平兄和手下众兄弟的武艺,想几个护卫仆佣想必不是难事。”
周泰毫不犹豫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周武道了声谢,刚想告辞,忽然又有一名水贼疾步匆匆冲进了茅棚。
第104章老爷,贼兵杀过来了
“大当家的,黄穰反了。”
水贼神色振奋,并未注意到一旁的周武,疾步奔到周泰身前,兴奋地道:“黄穰伙同江夏蛮号称十万大军造反,攻打庐江,已经攻下了龙舒县。”
“哦,黄穰那厮反了?”
周泰闻言一怔,不由大是愕然。
水贼连忙点头,振奋道:“大当家,我们要不要响应,这汉家天下已经乱了,西凉叛军都打到了长安,朝廷镇压不住吧,我们也反了吧!只要大当家的出来领头,肯定也能拉起个几万大军,攻破一座城池,弟兄们也好抢几个娘们干干,岂不快活,嘿嘿!”
周泰闻言神色颇有意动,却又有所顾忌。
周武却是神色一凛,暗忖西凉叛军打到长安,果然引发了极为严重的后果,连周泰这样只有数百人的水贼,也胆子毛了起来,想趁乱起事。
不过,要是让周泰也举众叛乱,自己要完成任务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周武连忙道:“幼平兄三思呐,细数历朝历代,从未有匪寇成就大业者,纵然能够盛极一时,也都会朝廷扑灭,况且朝廷根基未损,举众叛乱实乃自取灭亡。”
水贼这才注意到周武,不由大惊道:“你是何人?”
周武也不理这水贼,只看向周泰。
周泰挥手令水贼退下,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才顿住脚步,喟然道:“罢了,某手下只有这几百弟兄,纵然举众起事,也成不了大事。”
周武这才松了口气,忙又道:“今黄穰即伙同江夏蛮反叛,举兵攻打庐江,恐我家主人尊长也会遭到匪寇袭击,在下欲往皖县救人,还请幼平兄助一臂之力。”
周泰昂然道:“某既然已经答应助你,便不会失信,且随某来。”
说罢大步出了茅棚,令卖鱼的水贼迅速收拾行装,前往水贼大寨召集人马。
周武也召集另外九名随从,带领五十名亲兵,与周泰的五百水贼汇合后,从江水上乘船逆江直上庐江,三日之内便过枞阳,到了皖县地界。
皖县,乔府。
琴音如水,婉转轻灵。
庭院北边的葡萄架下,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踞案抚琴,轻灵的琴音似乎正在婉转低诉着少女不可告人的心事,令人听之心神皆迷。
旁边,一名年约七岁左右的女童正在教另一名年约五岁的女童识文断字。
庭院南边的老槐树下,两名老者正在对奕,杀的难解难解。
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乔玄和蔡邕。
抚琴的少女不用多说,自是蔡琰无疑,至于识文断字的两女童,则是乔莹和乔佳两个小姐妹,若是周坚在此,定会觉得时间过的真快。
棋盘上。
蔡邕猛攻数子,却被乔玄轻松化解,并在中腹围出大模样,连吃蔡琰六子。
又落数子。
蔡琰盯着棋盘看了良久,才弃子笑道:“公祖艺高一筹,邕又输了。”
乔玄抚髯微笑,瞥了一眼葡萄架下抚琴的蔡琰,道:“昭姬已过及笄之年。不知伯喈可有中意的东床快婿人选?”
蔡琰一提这事就发愁,叹气道:“邕本中意卫家子,奈何……哎,邕本罪身,如今托居公祖府上,若不得天子免罪,怕是要误了琰儿终身大事。”
乔玄转过话题道:“去岁,吾闻南阳太守周坚尚任屯骑校尉时,曾与朝中百官联名上书天子尽数宦党之罪,与阉党绝裂,也算悬崖勒马,及时回头了。”
蔡邕却道:“此子年纪轻轻,然心机却颇为深沉,先附阉宦,再投何进,竟能以弱冠之龄,于短短两年间便领南阳太守之职,非为治世之能臣,便为乱世之奸雄。”
乔玄肃容道:“然也,吾观昭姬对其多有情意,伯喈欲如何处之?”
蔡邕喟然一叹,道:“周坚文武兼资,本来也算是琰儿良配,但观其这数年来所做的事情,无一不是处心积虑,不谋求进身而不择手段。邕为大汉臣子,虽为罪身,却也不敢或时而忘忠孝大义,此子的行事作为,邕实不敢苟同。”
乔玄亦叹了口气,“你我如今皆为乡野之人,本不该妄议国家之事,朝中之事自有天子及百官议断。不过周坚此子智勇兼备,且曾求学与你我门下,若不能为朝廷尽忠,替国家效力,委实可惜。”
蔡邕点点头,没说什么。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隐隐的吵杂声。
两人侧耳细听了片刻,吵杂声越来越近,直到听的更清楚了些,两人才听清楚,竟然是乱哄哄的惨叫声和喊杀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不好,怕是有匪寇作乱。”
两人刹时脸色一变,顿时想到了一种极为不利的可能。
就在这时,有庄丁脸色败坏,神情惊慌地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
庄丁奔到近前,不及施礼便大叫道:“有一伙匪贼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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